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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工作的时候惯爱这样的客人，能极大减少不必要的沟通上的麻烦。 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从货架取下烟，我将其交到他的手中。他伸手接过，我留意到，他的虎口有一层茧子，我在秦楚的手上也看到过，是拿枪的人才会有的茧子。 我察觉自己的动作迟疑了半秒。 男人脸上没出现过多的表情，他的眼睛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视:“年轻人，你信佛吗？”没等我回应，他又接着说下去，”我不信，但我很喜欢一句话——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我礼貌性地笑了笑:“可惜我是无神主义者。” 他似乎也有点可惜地回笑了一下，拎着伞转身出门。若不是看到他手上的茧子，我或许会理解为那是传教失败的窘迫笑意。 大腿传来震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眼相互依偎着的同事和平平，走出门口接听。 电话那头是我已经可以立刻辨认出来的声音。 “五天后，我会给你发个地址，你去那里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是时候轮到你帮我了。” “但是……”我手上的绷带仍旧令人注目。 “嗯，你的手。问题不大，一只手也可以办到，等我消息。” 他挂电话的动作还是那么迅速，没给人再发出半个音节的机会。 但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又穿过雨滴闯入我的耳内。 “噢，好，我这就回去……” 我循声望去，刚刚那个男人并未走远，他打着伞，立在离我几米距离的雨中接听电话，视线却一直勾在我的身上。 我捏紧手机的指尖不禁冰凉。 - 回到家后已是深夜，孤寂得只剩下路边落寞的灯光，和无人问津的街边小店。 它们被雨雾笼上薄纱，像匿入尘烟里的海市蜃楼。 墙上的动物和托尼一样不会说话，无法动弹，我却好像感觉到它们在欢迎我回来。 我似乎有些忘了这些动物标本是怎么来的，它们的完美又是出自谁的手笔，就像我也记不清时间的流逝。 我好像与生俱来这种能力，忘记的能力。 打开放在床头柜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是我之前买的苹果，它的皮有些起了皱，蓬勃鲜活的红也免不了黯淡下去。 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直维持原状，标本除外。 我拿出一把水果刀，走到垃圾桶面前削起了皮，苹果皮像一卷连续的胶带垂下去，突然断开落入桶里。 因为我注意到垃圾桶的旁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手中未削完的苹果扑通一声掉进垃圾桶，我几乎下意识地弯下身，目光在打好的结游移不定。 没过几秒我立即打开了它。 原来是我前几天的垃圾。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期待的是什么。
第26章 绑架 五天时间过去得很快，尤其对我这样时间感知能力不强的人来说。 这些天没等同事请求，我便主动提出了让平平待在便利店，我来替他看管。甚至我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接送，他眼里流出感激的目光，又含着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感，向我点头致谢。 就差没给我跪下。我才发现，本来比我矮的弟弟，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些了。 平平有时候很像个小大人，我以为我不会像别人一样也要面临这些问题，却从一个小孩这里体验到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谈女朋友？” 我不是很懂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可我也不想像别的大人一样糊弄过去，平平在我眼里，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懂事。 我思考了一会，回答他：“有的人，可能更适合一个人。哥哥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恍然两秒我又觉得哪里说得不对，脑海模模糊糊出现一道灰色的影子，我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同事这次回来比想象中的要早，平平只是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看到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了。 我也终于等来了那个短信。短信里是一个酒店地址。 电话铃声随之响起，我不出一秒接通。 - 我穿上了酒店清洁工的衣服，手里推着一个清洁推车。被更换下来的床单堆叠得像座小山，加上脸上戴着白色的棉布口罩，没人能看清我的脸。 该说不说，这套衣服的合身程度堪比我自己买的。秦楚在这些方面确实一丝不苟。 推着小车来到一个房门前，我抬起一只手用指节敲了敲，没人回应。 “先生，请问需要打扫卫生吗？”我试探地问道。 门的另一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环顾左右，长廊一眼到头。这家酒店位置偏远，也不算豪华，生意不尽人意，所以走廊上连人影也没几只。 我掏出口袋里秦楚给我放好的备用钥匙，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裤的男人倒在餐桌旁边的地上，背对着我，闷不作声。桌上水杯里的水已被饮去大半。 我锁上门，靠近他蹲下探他的鼻息。 还好，不是让我来收尸的。 但他显然昏死了过去，和收尸也没差。据秦楚电话里说的，他是背着家里人来外地偷会情人的，在本地没认识的人。情人那边估计秦楚也支开了，我不用怕这个时候会有任何人找上门。 何况我这一身服务员的装扮，能找到很多好的借口。 我下意识想伸出两只手把他拉进清洁推车，还没伸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不能让秦楚知道我手好了的事。 虽然他不一定在这个房间装了摄像头，只要装监听器便可以推测出男人喝没喝迷药昏倒，但我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我将推车放倒，里面的床单倾泻而出，把位置空了出来。一只手确实费劲多了，我添了一只脚，在男人的后背一起用力，勉强将他推了进去。 - 清洁推车被我留在了地下停车场的垃圾桶旁边，推车顶上仍然看起来像座小山，没人会想到里面藏着个人。 秦楚交代我的事我完成了，实话说，剩下的我也不太关心。 我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背靠在停车场角落的墙壁。拿出从同事钱包偷来的身份证，我呆呆地看了几秒钟，他的名字显然和我弟弟的完全不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被收养后的他换了个新名字，也是情理之中，这无法证明他不是我弟弟。 指尖在屏幕上下划动，虚拟币交易网站弹出注册页面，我将同事的身份证号输了进去。随后弹出的，是注册成功的页面。 「一百万，毕特币，等我联系。」 我迟疑了两秒，虽然发消息可以避免秦楚在我的手机安装了监听设备，可是却无法避免窥屏软件。他会不会，偷偷在我手机安装了…… 来不及了，我赌他不会。 在我消息刚发出的那一秒，手机一阵震动，一条短信也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明晚过来」。 - 幼儿园门口的人群熙熙攘攘，都是接送孩子的家长。小时候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回家，幸好家离学校也不远，伴着路边的野花，我也能安全地抵达。 我以为有人接的孩子是少数，原来不是的。但幸运的是，我弟弟总会在同一个时间，早早地等在我门口，迎接我回去。 只是那件事以后，再也没有人等我了。 接到平平后，我交接了便利店老板的班。尽管我在这里工作时间很长，但听到我要辞职的事，老板脸上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 最近我和同事换班频繁，他都知道，可能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老板在门口张贴了招工启事，他走后，平平熟练地跳上椅子，我从抽屉里找到遥控，打开电视给他看，电视里放的是匹诺曹的动画。 他仰起小小的脑袋：“哥哥，下次你还来接我吗？” 我蹲下与他平视，看着他像豚鼠一样圆圆的脸蛋。 “还会的。” 他努了努嘴:“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然后又像丧气的小狗垂下了头，“什么是辞职……” 我想了想答道：“辞职就是，一个人决定不做这个工作了，便离开了。” “你辞职了以后我去哪里找你玩呢……我们还会见面吗?”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又觉得很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还会的。” 平平的眼睛定定地看了我几秒，而后湿润起来，看得令人心碎：“我问爸爸，妈妈还会不会回家的时候，他也这么说……他那会儿的表情也是这样的。” 我没说话，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即便很久以前我也安抚过我弟弟。 仿佛我能告诉他的话，只剩下还会的，还会的……浅显易懂却又十分无力。明明身为大人可以有一百句话搪塞过去，真到了那一刻，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顿时他的眼睛又亮起来，跳下椅子跑了出去。 “爸爸！”他扑过去抱住了刚进门的同事的腿。 我走过去，把口袋里的身份证递给了同事:“你的身份证好像落在店里了，幸好我捡到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眼底下的疲态一览无遗。 “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看见他的裤子口袋塞得满满当当。他把身份证放回钱包夹层，又把钱包放到了收银台抽屉里。 接着他掏出了几根棒棒糖和巧克力，和平平待在货架的角落。 “慢一点，不能多吃，要长蛀牙的……” 我给父子俩腾出属于他们的独处时光，回到收银台后面，打开了抽屉，拿出他的钱包，还有我前面写好的纸条。上面有账号和密码，以及使用方法。 正当我想塞在哪里不会让他立马察觉，又能让他看到，钱包透明夹层里的合照，在灯光下格外晃眼。 同事、同事的妻子、平平，一家三口咧起的嘴角被阳光映照得更加灿烂。 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幸福。 我和弟弟，好像从来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 我没有再多想下去，把纸条对折塞进了照片后面。 “你在干嘛？” 同事的呼唤令我瞬间抬起了头，将钱包扔回了抽屉。 他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我本以为是他发现了我的异样举动，然而他只是把我拉到平平坐的椅子旁蹲下。他蹲在另一边，举起手机，手机里的自拍界面框住了我们三个的脸。 “三，二，一！茄子——” 我反应慢了半拍，屏幕里的笑脸被定格，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因为羞涩才笑到一半。
第27章 向日葵 == 月亮垂到夜幕中央，单车被我停靠在仓库的大门上。敞着一条门缝的仓库，没有透出任何光线，看起来像是装睡的饕餮巨兽，随时都会将好奇的人吞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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