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心想,自己常受圣上嘉奖、称赞,夸他胆大心细,办事儿果敢能干。但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父子兄弟?都是翻云覆雨手罢了! 那边崔太妃又在唠叨九殿下的婚事。按年纪,九殿下亲事早该订下。如今先帝去了,九殿下守孝还要再拖三年。九殿下早听得耳朵长茧,不耐烦丢下一句“自己非齐锦年不娶”。 九殿下与齐锦年的婚事,先帝原本默许了。为了撮合这两人婚事,皇后在自己姨妈崔太妃面前,不知说了多少齐锦年的好话!崔太妃又去先帝面前,想方设法吹枕边风!齐锦年若许给了九殿下,皇后那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病。齐锦年跟着九殿下,五殿下断然不敢再和齐锦年有半点纠葛。与弟媳暗通款曲,五殿下如何担得起这种罪名?九殿下更不会忍气吞声,任凭他们两个私下里眉来眼去。 崔太妃听儿子这样说,不由得唉声叹气。九殿下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惯了,不肯松口。旁边的宫女见他们母子有些不快,忙忙说酒已经温好,为娘娘和殿下斟酒。 九殿下这才注意到案上摆着金酒杯。杯子上刻着蛟龙赤螭,竟然与早先在打金铺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把杯子翻过来一看,杯底刻着“恭”字,脱口道:“为何刻了个恭字?” 服侍的宫女不好回答,九殿下抬眸一瞧,母妃也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来,母妃在封贵妃前的封号是恭妃,“恭顺良德”都是妃位封号。 九殿下忙道:“是儿子僭越了。” 横兴打金铺子伙计正在擦拭金器,九殿下推门进来了。伙计见九殿下穿着兵马司官服,是位官爷,哪里敢怠慢,忙忙起身作揖。 九殿下已经从内务府卷宗里查到,这批金杯是先帝寿辰铸造的,共有八只。当时寿宴上,恭妃、顺妃都陪先帝用金杯喝过酒。先帝便各赏了两位妃子一对金杯,以及许多其它赏赐。这些都是宫中御用,如何会流落民间? 九殿下环顾店铺,未看到金杯,问:“那只刻着顺字的金杯呢?” 伙计道:“官爷,实在对不住,那金杯子刚被人买走了。” 九殿下追问:“是谁买走的?” 伙计直摇头:“实在不认识是哪家,像是位极富贵的公子。” 九殿下又问:“金杯是从哪来的?”
第37章 第五回 忠仆谏主苦口婆心 瘟生诳夫假凤虚凰(下) 却说那日刘长重取了梅花药引回来,就着药汤,喂给齐锦年喝了。刘长重以为齐锦年马上能好转,哪知道还是没有。太医丝毫不着急,仍然是优哉游哉把脉开方子,说什么风邪侵体,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总得养几日。太医又让原来的卧房暂时不要住,需重新打扫,用艾草熏过,另外换间通房好的干净屋子。 刘长重拿毯子将齐锦年从头到脚裹着,抱到西厢房住下。房间已经打扫布置过,只留了床、案几几件必要家具,其他东西都清出去。连墙上挂着的一面铜镜,也拿红布裹住了。 刘长重心想,这与圣上那日告诉他的,一般无二。圣上说,齐锦年身子不能说不好,只是大病没生过,小病小痛却也没断过。圣上又说这风邪之症,最轻的,只长脸上,三五天便好,若身上也长了,那最少也得八九天歇着。最重的一次在齐锦年十五岁那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转。齐锦年受了风邪要换屋子住,圣上便把齐锦年抱到自己卧房里住着,直到病好。 刘长重端了药汤进来,喂给齐锦年吃。齐锦年披头散发,穿着身旧棉布里衣,抱着被子,闷闷不乐。刘长重哄他喝了药,那边下人已经烧好热水,放了药草在里面。刘长重扶齐锦年下床,解开里衣,去盆里泡药澡。齐锦年原本莹白的身子,如今背后生了大片红疹,又痒又痛。刘长重舀着药水,浇到齐锦年背上。水滴顺着齐锦年脊骨滚落,直滑入浑圆双丘之间。直把刘长重瞧得眼红耳热,心跳不已,都不敢抬眼细看。等泡了澡擦干身子,刘长重取了药膏,抹在齐锦年脸上、身上。太医开了三种方子,内服的,外敷的,泡汤的,各有讲究。 被刘长重贴身伺候,齐锦年倒也受用,趴在床上,微眯着眼睛。原来这也是圣上细细吩咐过刘长重的,刘长重不过一一照做。齐锦年这人极好颜面,又是从小漂亮到大。他觉得自己鼻青脸肿,不许旁人来瞧,连下人也不让进来伺候。因此,过去每年齐锦年受了风邪,都是圣上寸步不离,亲手照料。 刘长重靠坐在床上,搂着齐锦年,将齐锦年一双手握着。齐锦年也乖乖地将手递给他捏着。这也是圣上特意嘱咐过刘长重,齐锦年脸上身上长着疹子,奇痒难眠。所以先抹过药膏止痒,再握着齐锦年的手,才让他入睡。免得齐锦年睡梦里忍不住伸手抓破疹子。若抓破疹子,更不容易好,还要留疤。 刘长重见齐锦年半梦半醒,靠在自己肩头。他寻思着,圣上贵为皇子,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情愿低三下四、端茶倒水伺候齐锦年。其宠溺之心,不可谓不深。 齐锦年睁开眼睛,突然小声问了一句:“将军,锦年是不是很丑?” 刘长重听了,心底一惊,忙忙搜肠刮肚,想着圣上是如何吩咐。那日在一贯楼里,圣上嘱托刘长重如何照顾齐锦年时,专门说了,齐锦年得了这病,面皮红肿,因此房间里不可留镜子,或是将镜子用红布裹住,又说齐锦年心中怏怏不乐,必然会问自己是不是变丑了。 圣上问刘长重,若齐锦年如此发问,要如何应答。 刘长重先答了“侯爷,我昨夜看《孟子》曰,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侯爷之姣者,无目者也”。哪知道圣上一听,判了负分滚出。 刘长重又答了“侯爷,丑如猪头,我还是心悦你,我最爱吃猪头肉,白灼美味,红烧也不错”,竟被圣上判了负一千分,永久出局。 刘长重忙殷勤请圣上指点。圣上评价,此种送命题,就该顾左右而言它,不必回答。 这时刘长重忆起圣上谆谆教诲,想了想,便道:“侯爷,我昨天出去抓药,见到路上一队人出殡,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忽然想起在突厥,若是谁家有老人过世了,年轻男女都要盛装打扮,高高兴兴来参加葬礼。” 齐锦年问:“这是为何?难道长辈没了,他们不伤心吗?” 刘长重答道:“突厥风俗,少男少女在葬礼上求偶。” 又说,年轻男女在葬礼上遇见了。男子先唱歌求欢,女子听了,要是看中该男子,便前来跳舞应和。两人眉来眼去,成了事后,再禀告双方父母,缔结婚约。 刘长重讲得绘声绘色,齐锦年听得入神,连道了几声“有趣”,又问刘长重可会唱歌。 刘长重长叹一声:“唉!我五音不全,若是留在突厥,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幸亏中原不讲究这些,我才能娶得上媳妇。” 齐锦年听了,伸手一推,差点把刘长重推下床去。刘长重扑上去要挠齐锦年的胳肢窝,两人闹做一团。正巧院子里传来喧闹声,是囡囡和仔仔两个孩子打闹嬉戏。两个孩子拿着树枝,一个喊着急急如敕令,太上老君前来收妖,一个却说南无阿弥佗佛,如来神掌镇压泼猴儿。一个又高声嚷着,呔,吃我一招梅花剑。一个胡乱叫着,别跑,看我这一记如意棍。 刘长重和齐锦年两个留在屋里,听着孩子们童言童语,都觉得好笑。又听到囡囡打赢了仔仔,仔仔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囡囡过来瞧,仔仔趁机推了囡囡一把。囡囡摔倒了,又听到囡囡哭。蓓蓓忙忙赶过来,哄这个骂那个,又问摔着撞着没有。两个孩子哭闹了片刻,吃了蓓蓓送来的奶酪,一抹脸,又活过来了。 西厢房窗台高,两个孩子够不着。一个跳起来,露了半边脸。 “齐哥哥什么时候能陪我们玩?” 另一个又蹦高了,头上扎着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齐哥哥要快点好起来!” 刘长重怕吵着齐锦年休息,便道:“吵到头痛,我去叫他们去别处玩儿。” 齐锦年笑出声:“不必了,他们在这里热闹。” 刘长重道:“唉,在你府上叨扰你了。” 齐锦年垂下眸子,笑道:“以后去了你那里,倒是……” 他突然不说话,脸上笑容也收敛了。 刘长重低头一瞧,齐锦年紧盯着自己腰上那件绣着“林花红锦,百毒不侵”的药袋子,便道: “这是张公公给我的,他说圣上不要了,他看这是个精巧玩意,便拿出来给我。” 齐锦年倚着床头,抿着嘴,并未说话。 刘长重想了想,又道:“你那封信,我给张公公送了淡巴菰,托他送进宫里。圣上没看,吩咐将信烧了。圣上十分生气,骂你违抗圣旨,本来要治你的罪,被张公公劝住了。以上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只管去问张公公。” 齐锦年仍未说话,只是将嘴唇咬得愈发紧了。他低着头,去抚弄腰上那块刻着锦书难寄的玉佩,明白自己已经被五哥彻底厌弃。他的五哥往日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许他不听话。如今贵为天子,更是一言九鼎。既然五哥决定一刀两断,那便是长门一步路,不肯暂回车。 刘长重见齐锦年面容凄惶,自己也有些哂哂,浑身不自在,如同有万千蚂蚁在爬。原来这些话,都是圣上教刘长重说的,刘长重不敢有一字删改。
第38章 第六回 咫尺蓝桥难觅萧史 千树桃观又遇刘郎(上) 刘长重出门给齐锦年抓药,走到横街胡同附近。他想起前几日的纠纷,有心再进去瞧瞧,没想到横隆成衣局大门紧闭。左邻右舍说,钱掌柜一家老小回老家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刘长重心想,这钱六尺一家必然是怕惹上官司,忙忙逃走避祸。这世道,真个有理的无处申诉,倒教无理的横行霸道。 横隆成衣局对面便是横兴打金铺,伙计见了刘长重,吆喝了一声。原来那天圣上在打金铺里见到一个金杯,说这杯子怕是成对。没想到打金铺还真找到了另一只金杯,正是一对。刘长重将这两只金杯细细看过,确实是一对。只是圣上看过的那只杯子底印了个“顺”字,新找到的这只杯子底部没有字。 打金铺伙计劝道:“官爷,小的见你家公子狠是喜欢这金杯子,不如买回去?” 刘长重记得圣上把玩过这金杯,似有喜爱之意。他开口问了价,打金铺开了十两金。刘长重想着自己买下,献给圣上,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便兑了十两金,将一对金杯买下。打金铺伙计见做成了一桩生意,喜不胜自,忙用檀木匣子收起金杯,递给刘长重,又说什么一只杯子有摔过痕迹,今天打金铺老师傅不在,如果客人介意,过几天送过来,师傅免费修缮。 刘长重点点头,夹着檀木匣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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