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认同地点点头。吴昌平贩毒多年,早已丧失了正常人应有的感情和同理心。指望吴昌平突然良心发现,倒不如指望能从他手机里获得新的有关线索。 他们从吴昌平的微信里发现了数百个微信好友,最近联系的列表甚至无法一下子从头划到尾,其中大部分都曾经与他有过交易、或即将要有交易。 “这些账号没办法全部确认身份信息。”杨朔拿着一张名单走进来,“聊天时间主要集中在昨天和今天,这也符合我们之前对他离开越州躲避风头,最近才回到越州重新开始交易的推测。” “这名字取的……”楚白随便扫了两眼,就被上面那一串符号闪瞎了眼。他一言难尽地把名单塞回杨朔手里:“能查到多少人?” “不超过一半吧。”杨朔叹了口气,“互联网实名制迫在眉睫啊。” “把能查的先查了。”邢司南道,“必须要想办法让吴昌平开口——那个孩子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杨朔就一个头两个大:“哥,你真是我的亲哥——你知道现在总人口多少么?你知道一年有多少新生儿么?你让我查这个,你还不如让我去大海里给你捞针得了!” 邢司南不为所动:“那就查他这些年都去过哪些地方,分别停留了多久,高铁站、机场、大巴、顺风车,把他所有的行动轨迹都给我调出来!这个孩子对他这么重要,他不可能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杨朔哭丧着脸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邢司南重新戴上蓝牙耳机,监控画面上,齐桓和江陆鸣看起来似乎拿吴昌平毫无办法,正收拾资料,准备离开审讯室。 “老齐,试探他一下。” 齐桓站起来,冲摄像头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走到门边,转动门把手,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回过头看着吴昌平:“你有孩子么?”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还在沿着既定的轨道一点一点往下走。吴昌平静静地坐在阴影里,神情木讷,眼神空洞,像是一座沉默的大理石雕塑。 然后,他那张自打坐下开始就油盐不进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垂下头,肩膀像糠筛一样小幅度地颤抖着,继而是全身。 “别停,继续问。”邢司南低声道,“问他是女孩还是男孩?” “是男孩?” 吴昌平垂着头,一动不动,齐桓反应很快地改口道:“女孩?你应该更喜欢女孩吧?” 吴昌平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哑着嗓子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再开口说什么,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杨朔一把抓起桌上的资料:“我这就去查!” 警察办起案来没有时间观念,有时候遇到大案要案,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连轴转都是常有的事。夜色渐浓,微凉的晚风轻盈地掠过钢筋水泥,灯火长河逐渐隐去了,只剩下点点星辰还在广袤无垠的夜空中闪烁。 凌晨两点,杨朔端着碗新鲜出炉的红烧牛肉面从茶水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分局是我家,我们都爱它。” 徐皎头也不抬:“出去吃。” 楚白原本正看着张立华的笔录材料昏昏欲睡,不曾想杨朔的红烧牛肉面威力无穷,硬生生给他熏清醒了。他忍不住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杨朔手里的红烧牛肉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楚白叹了口气,继续看笔录——和吴昌平的一言不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立华的事无巨细全部告知,连中午和朋友搓了顿烤肉点的什么菜都要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 什么秘制猪五花,碳烤牛舌,法式羊排……楚白越看越饿,“啪”一下合上文件夹,举起水杯猛灌了三大口凉白开压惊。 “咳。”邢司南皱了皱眉,开口道,“杨朔,你那还有多的方便面么?” 杨朔端着泡面震惊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健康饮食,宁可饿死也不吃这种‘垃圾食品’的吗?” 邢司南否认道:“……我不吃。” 杨朔更纳闷了:“你不吃你问我干什么?” 邢司南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毫无缘由且莫名其妙。他抿了抿嘴唇,低下头,继续翻卷宗:“……没什么,你当我没说。” 杨朔是真饿,难得地没有继续跟他掰扯,端着泡面碗推开门出去了。楚白的视线一路追随,等他出去以后还巴巴地望着门的方向,半天没挪窝。 邢司南:“……” 半晌后,他认命似的开口道:“今天晚上加班,大家都辛苦了,饿不饿?一会儿我请客吃夜宵,武林路上那家海鲜火锅怎么样?” 江陆鸣刚推门进来就听见这一句,没忍住嘴欠道:“得,武林路上的海鲜火锅——我们邢队这个月又得贷款上班了。” “什么邢队,叫邢哥!”杨朔在门外也听见了,当机立断抛弃了泡面,一个箭步凑到邢司南身边,亲热道,“哥,咱爸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再养一个的打算?” “有啊。”邢司南转了转手里的笔,随口道,“老头子最近闲的没事,天天吵着要我给他找个儿媳妇,好早点抱孙子呢。” 江陆鸣闻言,差点没笑抽过去:“朔啊,听见没?你是打算给我们邢队当媳妇,还是打算给我们邢队当孙子啊?” “卧槽!”杨朔身为一个钢铁直男,怎能忍受此等奇耻大辱,顿时勃然大怒,“江陆鸣,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求求你做个人吧!”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们邢队有什么不好?”江陆鸣分条列举,逻辑清晰,“邢队青年才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有钱有颜。不是我说你啊杨朔,邢队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是先挑三拣四起来了?” 杨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是我们型号不兼容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两个攻是不会有未来的!” “没有,我只听说过另外一句话。”江陆鸣忍着笑,意味深长道,“两攻相遇,必有一受。” “江!陆!鸣!” 办公室里一阵鸡飞狗跳,楚白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热闹,忽然转过头:“邢司南。” 邢司南“嗯”了一声:“怎么?” “攻和受是什么意思?” “……” 邢司南手里转得正欢的笔掉了,杨朔正准备要去殴打江陆鸣的动作停了。像是一幕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整个办公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楚白不明所以道:“……这个问题不能问吗?”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邢司南终于抬起头,把视线从案卷移到了楚白的脸上——楚白为自己精挑细选的宝座就在邢司南隔壁,他眼皮生的很薄且透,被顶上冷白色的灯光一照,连皮肤表层下汩汩涌动的血管都历历分明。 怎么娘们儿兮兮的。邢司南心里一动,觉得这个口头便宜是不占不行了:“攻和受……就是我和你呗。” “卧槽!”杨朔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老大刚刚是不是对着姓楚的耍流氓了??” 江陆鸣沉痛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没听错,我也听见了。” 当事人楚白:“……?” 邢司南说完,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说的挺不是那么回事儿的。他赶紧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受就是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攻就是像我这种……”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邢司南干脆放弃挣扎,拿出领导的架势,威严道:“得了,都该干嘛干嘛去。要是觉得自己太闲了,隔壁老王随时准备对你俩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 “老大就会威胁人。”杨朔幽怨地叹了口气,和监控录像大眼瞪小眼去了。 邢司南转向楚白:“……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楚白飞快地关掉手机上百度百科的科普页面,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越州市的夏天天亮的早,还不到五点,万道霞光便已迫不及待地穿透云层,影影绰绰地落在城市上空。星与月的轮廓逐渐隐去,旖旎的粉色朝霞自天际线一路延伸,直至没入钢筋铁骨搭建而成的钢铁森林里。 徐皎在最后一个微信账号后面打上勾,站起来:“邢队,吴昌平微信里的联系人身份核验完毕。在478个微信联系人中,有35个在最近两天内和他有过交流,其中有7名在聊天内容中透露出了足以辨认身份的信息——包括张立华在内。” “辛苦了。”邢司南从她手上接过名单,扫了两眼,“赵培新,李恒……一会儿把这份名单给萧队,让他们跟据名单去抓人。” “好。”徐皎道,“从聊天记录来看,吴昌平十分谨慎,想要从他那里购买毒.品的,必须有一位‘推荐人’。不仅如此,他只在居住地附近送货,有好几个他的老客户找他要货,都被他以距离太远为理由拒绝了。” “他也知道越州警方在盯着他。”邢司南盯着聊天记录,若有所思,“……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回来?” “他到底有什么非来越州不可的理由——楚白?” 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应声,邢司南疑惑地回过头,楚白仰面靠坐在椅子上,脸上盖着本摊开的《犯罪心理学》。 邢司南挑了挑眉,走过去,拿开楚白盖在脸上的书——某些人缩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正披着件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外套睡的正香。 邢司南瞧着那外套的款式十分眼熟,应该是他某天不巧遗忘在办公室的。他心情复杂,随手将手上的资料卷成一个纸筒,敲了敲楚白的额头。 楚白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一道小缝。他丝毫没有在工作时间开小差被领导抓了的心虚感,迷迷瞪瞪地看了眼邢司南,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邢司南有些无奈,只好稍稍用了点力,又推了一把楚白:“喂,别睡了,醒醒。” 这回楚白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邢司南,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倦怠和喑哑:“……做什么?” 邢司南乐了:“工作时间睡觉你还有理了?” 楚白和他对视片刻,冷静道:“劳动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平均……” “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邢司南顺口接了,然后关切道,“那怎么办?要不然你报警把我抓走吧。” “……”楚白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你真的是……” “别说废话。”邢司南在他旁边坐下,“吴昌平最近几年的行动轨迹图分析的怎么样了?” 楚白打了个哈欠:“分析的睡着了。” 邢司南:“……” “我看了杨朔发给我的行动轨迹图。”楚白敲了两下键盘,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地图自上而下一点一点加载出来,上面布满了交错纵横的线条,“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的交通工具,红色是高铁,蓝色是飞机,黄色是私家车,绿色是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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