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与酒,笙歌与燕舞,纸醉金迷,这是大多数毒贩的真实写照。他们活在当下,享受着当下的狂欢与放纵,醉生梦死,不知春秋,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还有明天。 楚白带上手套,将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柜里拿出来。最下面是一个压扁了的旅行包,外形看起来像是吴昌平最开始入住时带过来的那一个。 楚白小心翼翼地取出旅行包,拉开拉链,最大的那格已经空了,他在夹层里摸索片刻,指尖突然碰到了一张又薄又硬的塑料纸片。 “哒哒。” 有人轻轻扣了扣门,楚白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回过头,看见邢司南站在门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告知语气:“吴昌平抓到了。” 楚白“唔”了一声,手指发力,将那张纸片从夹层里抽了出来。那是一张封了膜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正新奇地瞪圆了眼睛,对着镜头笑。 邢司南也看见了他手上的照片,走过来:“发现什么了?” 楚白把照片递给他:“一个孩子。” “吴昌平有个孩子?” “不能说百分之百,但很有可能。无论这个孩子是谁,他对吴昌平来说一定很重要,否则吴昌平没道理随身携带这样的一张照片。” 邢司南点点头:“这条线索很重要,我会让杨朔去跟进。” “可惜上面看不出拍摄时间和地点,也看不出这小孩儿多大了。”楚白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不一定非要根据这张照片去推测。这世界上的任何事,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邢司南将照片拍下来,而后装进证物袋,“把这里交给江陆鸣吧,我们先回局里,准备吴昌平的第一次提审。” 楚白点点头,刚打算站起来,突然“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完了,蹲太久了,腿麻了……” “……”邢司南难以形容地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起来。” 楚白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随口道:“你的病治好了?” 邢司南莫名其妙:“什么病?” “绝症,和别人接触就会暴毙那种。” “……”邢司南的表情在有一瞬间看起来是很想不管不顾地撒手好让楚白自生自灭,楚白赶紧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邢队你听我解释……” “我们干刑警的,不相信解释,只相信事实。”邢司南冷酷无情地打断他,“走吧。” “……脚还麻着呢。” “怎么?”邢司南挑眉,“你的意思是要我抱你出去?” 楚白靠在墙上,冷静地回击道:“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对你能抱得动我这件事保持怀疑的态度。” 邢司南听完就是一声冷笑,然后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行动胜于言语。他向前一步逼近楚白,单手撑在墙壁上,居高临下道:“是吗?” 这种距离,他们之间身高和体型的差距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楚白整个人都被笼进了邢司南的影子里,而邢司南垂下眼,目光似是有实体一般凝在他的身上。 他即使是垂眼的时候,眼尾也是向上挑的,这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分外锐利又气势逼人。楚白笑笑,忽然仰起上半身,凑近了在邢司南耳边低声道:“是、啊。” “说话的时候注意点。”邢司南看着楚白,声音纹丝不动,眼神波澜不惊,“当心以后领导给你穿小鞋。” “真要论资排辈?”楚白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那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兄?” 邢司南眯了眯眼,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江陆鸣的声音。 “邢司南我跟你说……”下一秒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被推开,江陆鸣当场石化,“卧槽!” “……” “这是犯罪现场,你们、你们别乱来啊!” “……”邢司南松开手,不耐烦地回过头,“你鬼叫什么?” 江陆鸣混迹职场多年,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道理。他干笑一声:“那什么,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 “隔壁老王昨天跟我说他那缺个钓鱼执法的人,”邢司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正在考虑,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应该交给谁。” “我错了哥!”江陆鸣瞬间老实了,“其实就是我在阳台的花盆里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想叫你过来看看。” 邢司南跟着江陆鸣出去了,楚白站在原地,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出了会神,脑子里忽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邢司南那双眼睛。 上挑的、锋利的眼尾,要笑不笑地勾着,看人的时候常常带着一点看透一切、无所遁形的意味。 ……和它的主人一样烦人。 楚白捏了捏手指,力度之大,仿佛他正把邢司南握在手中捏扁搓圆。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也起身走了出去。 “你看这个,我刚从那花盆里发现的。” 楚白到的时候,那盆几分钟前还翠绿欲滴的富贵竹已经惨遭毒手,连根带茎一起被刨出,横尸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江陆鸣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花盆里夹出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 ……真是一个敢藏,一个敢找。 江陆鸣甩了几下,抖落干净塑料袋上附着的泥土和碎石,于是塑料袋里的东西终于得以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那是小半包漆黑如墨的粉末,随着江陆鸣的动作而不断地滚落分散又重新聚集。 “你看看,这什么玩意?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楚白看着那一小袋粉末,倏地皱起眉。生活中可见的大部分黑色虽然称之为黑色,但还是或多或少地能够反射一些光线,可这种粉末的黑色却浓郁到……它似乎可以吞噬掉一切。 “看见这个了吗?” “他们给它取了个名字,Tektite,黑陨石。或许是因为它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外来客;又或许是因为,它如同黑陨石一样罕见,而价格也如同黑陨石一样昂贵。” 男人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这座风雨飘摇中的灯火城市。 “你说它有什么用?呵,它能够让你得到……一切。”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场景和完全陌生的人,为什么在回忆起这个画面时,他突兀地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而来的紧张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楚白无从分辨这种紧张和恐惧的情绪究竟来自于哪里,是因为那个人,是因为那样东西,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受伤之后他遗忘了一切,但身体恪尽职守地替他记住了,并且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提醒着他——那很危险,不能靠近。 不能靠近,不能触碰,甚至根本不能去想…… “楚白。” 楚白回过神,邢司南站在不远处。阳光路过阳台顶层的玻璃天窗落在他身上,他垂下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某一个黄昏,邢司南也是站在不远处这样看着他。那是日落前的最后时刻,他的身后是正在缓缓坠下的巨大红日,身侧是绚烂如火的流云和晚霞。 他朝他走过来,喊了他的名字。 楚白犹豫几秒,开口道:“……‘Tektite’。” “这名字……”江陆鸣“啧”了一声,“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Tektite’?”邢司南神情瞬间一变。他皱紧了眉,大步走向楚白:“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我应该曾经见过它,但是我想不起来更多了……我只知道它叫‘Tektite’,黑陨石,很罕见也很昂贵,他说它能够帮助人得到一切。”楚白顿了顿,“它很危险。” “他是谁?” 楚白眼神迷茫了一瞬:“……我不知道。” 他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在落地窗前,男人背对着他的背影。黑色衬衣包裹下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起伏,像是隐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野兽。 “抱歉。”楚白深吸一口气,“我想不起来了。”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觉得这个解释即使是他自己听来也糟糕透顶,更遑论第三者。邢司南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足足凝视了他一分钟之久,才收回目光,不置可否道:“是么?”
第5章 “姓名?” 审讯椅上的男人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陈宏亮。” “还不老实是吧?”齐桓冷笑一声,“我告诉你,警察敢把你带到这里来,不说掌握了百分之百的证据,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我要是你,我就会学聪明点,别耍那么多有的没的的花样。” 男人闻言,激动地抬起手,镣铐与铁链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我没耍花样!不信,不信你去看我的身份证!” 齐桓懒得和他再多说废话,把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往他面前一拍:“今年三月,越州永乐宫,门口这个人是你吧?” “昨天下午五点半,华侨新村12栋,这个人也是你吧?” “这个呢?”他翻到下一页,八年前吴昌平在越州市聚众吸.毒后被强制送进戒.毒所的画面赫然在上,“是你吧?” 铁打的证据面前,吴昌平无话可说,只得低下了头。 齐桓收回文件夹:“你来越州干什么?” 吴昌平低着头沉默,一副油盐不进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样。齐桓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们在你临时租的房子里发现了什么吧?你已经不是初犯了,那种剂量的毒.品……足够把你在里面关到死。” “呵呵。”吴昌平嘶哑地笑了一声。他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齐桓,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那就让我在里面呆到死吧。” 齐桓一拍桌子:“你!” “何必呢?”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江陆鸣开了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劝道:“你今年才多大?三十?三十五?你的人生才过了一半,往后至少还有几十年。早点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在里面老老实实把这毛病戒了,出来以后找个正经工作,重新做人不好吗?” 江陆鸣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父母想想吧?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做这种事,他们会开心吗?你觉得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进了这里,谁也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就只有你自己,你想一下是不是这个理。现在就两条路,一条,你在里面关上个三四十年;另一条,你在这好好交代,进去了好好表现,再过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江陆鸣说的口干舌燥天花乱坠,可惜吴昌平对此置若罔闻,自始至终只是木然地坐在审讯椅上。他的情绪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几经波折,大起大落,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平静的可怕,无论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先让他们出来吧,”指挥中心里,邢司南摘下蓝牙耳机,“他不会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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