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秒腰部发力,双腿腾空绞死对方,两人一起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人迅速做出反应,骨节粗大的手掌单手卡住简沉咽喉,用全部的体重将简沉压向粗粝地面,一字一句耳语: “从你杀死魔术师那天起,就该知道会有这天。” “感恩戴德吧,毕竟我已经让你多活了十七年。” 那人声音冷若寒霜,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的金属一样,最后失控般散逸进了夜色。 不远处的霍无归仿佛听见了什么,猛地抬头,瞳孔缩紧,惊愕地朝他看去。 简沉双手死死攥住底片,茫然地望进对方瞳孔深处,咽喉被锁死地窒息感瞬间传来,肺部火烧一样疼痛,他甚至快要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爆裂声。 ——魔术师是谁! 缠绕了他十七年的梦魇,是真实的吗? 如果是为了十七年前的绑架而来,那么为什么会来销毁这张X光。 这到底是谁的片子。 他到底是谁? 警笛声响彻分局,脚步越来越近,四处都是嘈杂的叫喊声。 然而简沉什么都没办法听见,他的手指死攥着底片,以至于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了道道血痕,双腿绞死对方的腰,脑子里仅剩下一个念头—— 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离开。 氧气正在逐渐远离肺部,被死死扼住的咽喉和血氧的极速下降让他耳膜开始出血,听力和意识都逐渐开始模糊。 朦胧的视线里,好像有人正朝着他冲来。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霍无归长腿扫向对方手肘,瞬间解救了濒死的简沉。 “简沉!” “简法医!” “站住!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见大队人马即将到来,那人终于不再纠缠,双脚发力,竟然硬是踩着墙体一跃而上,反手抓住二楼栏杆,跳上房檐后没入了后巷的夜色深处。 枪声在后方响起,枪口闪出火光,子弹撞上后墙迸出一片碎石。 杜晓天和杨俭飞奔而至,朝着步话机大喊道:“嫌疑人翻墙逃跑!快追!” 另一边,简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手缓缓松开,底片从手中掉落。 有人飞快跑向简沉:“别乱动!” 视网膜里一片鲜红,简沉直直看着前方,拼命试图维持意识。 然而在混乱嘈杂里,他终于还是被回忆拖进了沉沉夜幕中。 “哗啦——” 一颗足球从黑暗深处而来,撞碎了整面玻璃,滚落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 小男孩坐在轮椅上,明明是炎炎夏日,腿上却盖着一层羊绒薄毯。 墙外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没多久,一颗脑袋从墙头冒了出来。 “你是谁?” “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 他们不约而同发问。 简沉记得自己的回答:“我妈妈说,我的腿很容易断,那样会很丑,没有人会喜欢和丑八怪玩。” 墙头那个男孩一跃而下,捡起足球,迎着阳光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以后我来陪你玩好不好?” 那天的阳光好像格外漫长。 太阳达到黄经90度,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的白昼达到最长, 那是简沉第一次躺进盛夏茂密的草丛,耳边蝉鸣不断,蜻蜓低飞,豆娘的蓝色尾影从眼前掠过。 “你有花粉过敏,不可以去外面玩,知道吗?” “宝贝,荨麻疹是不可以吹风的,听话,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风轻抚脸颊,青草的汁液钻进鼻腔,简沉举起手,让带着花粉与尘埃的风穿过指缝。 没有花粉过敏,也没有荨麻疹,没有骨折,也没有哮喘。 身旁的男孩笑着同他说:“明天我还来找你,还有后天,悄悄告诉你,你可以叫我阿夜,除了我妈妈,没有别人这么叫我。” 夏日傍晚的风瞬息万变,满天云霞火烧般席卷而来,鲜红吞噬了简沉的视野。 下一秒,他手中握着利刃,面前是瘫倒在地的中年人,鲜血蜿蜒一地。 “阿……夜……” “嗯?”霍无归下意识偏头,愣了愣后回神道,“你醒了?热?” 简沉刚想点头,才发觉自己咽喉一阵尖锐刺痛,嗓子哑到完全无法出声。 他刚刚在梦里那声阿夜,似乎被霍无归识别成了“热”。 “你没事,只是短暂缺氧造成的昏迷,睡了一天。”霍无归倒了杯水,将简沉扶了起来,“凶手没有抓到,但多亏了你,片子保住了。” 简沉大脑一片混沌,听觉和视力依旧模糊不清,濒死的感觉消退后,身体却始终没有放松,慢吞吞地喝了几口水,才勉强开口道:“为什么……没抓到?” 明明是在警局,怎么会连一个凶手都抓不到? “本来就不会有人蠢到来警局行凶,他一开始的计划应该只是趁夜深人静烧个片子,遇到你是个意外,所以这杀手一点都没恋战。”霍无归似有若无地撇了简沉一眼,“而且他一出去就有人接应,明显有备而来。” 简沉脑子朦胧地转了转,意识半晌后才回归脑海:“他的很多招式,是缅甸拳,连刀都是缅刀,普通人用不来这东西。” “你也认识?”霍无归伸手接过杯子,右肩的伤被重新包扎过了,手掌和指节一圈圈缠了绷带,应该是被缅刀割伤的,“这也是你爸的犯人教你的?” “嗯。”简沉点了点头,“我爸有过一个佤族犯人,在佤邦打过几年黑拳,他们的拳路很像,口音也是。” 如果不是恰好学了几招野路子,就凭八年前学的那些格斗技巧,今天他早就没命了。 简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张口嗓音已经越发沙哑,霍无归伸手抵住他双唇道:“我听出来了,虽然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但骨子里的发音方式却不一样,他是缅甸人。” 霍无归的手指粗糙但温热,那一点热度沿着简沉冰冷的薄唇向外蔓延。 他整个人苍白得毫无血色,穿着素色的病号服,被雪白的床褥围着,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因为疲惫而黑沉沉的,显得更为憔悴。 这让简沉唇上一点点朝外扩散的红变得尤为明显。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下那颗不易察觉的小痣又显露了出来。 霍无归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两眼,不动声色地试探:“我听见那个杀手说,已经让你多活了十七年,十七年前发生过什么?” 简沉摇了摇头,坐在晨光中,和身上的织物一起散发着淡淡光晕,看起来温和柔软,与世无争:“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不是知道吗,车祸后我患上了PTSD。” 霍无归眼皮一跳。 自从指出他的PTSD之后,这简直成了简沉百试不爽的借口。 他叹了口气,换了一种试探方式:“你知道那张被烧了一半的片子是谁的吗?” 简沉依旧觉得有些头疼,神色恹恹地瘫进枕头里:“卢琳的吧?我昏迷前看到了,那是个头部X光,很健康。” 霍无归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是料到了简沉会猜中一样:“我让杨俭把片子送过来,给你看一眼,我很好奇这张片子为什么会和十七年前扯上联系。” 北桥分局门口,赵襄带着过了二十四小时羁押时间的卢洋出门,叮嘱道:“贾富仁举报您制假售假的案件还在调查取证中,您最近不可以离开海沧,知道吗?” 另一边,杨俭兴冲冲地拿着一张X光跑出来:“霍队喊我骑他的车给他送个片子,耶!” 手舞足蹈下,那张片子被他挥向朝阳。 一颗颅骨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地面上。 卢洋蹒跚的脚步骤然顿住,直直地盯着那颗颅骨,脸上爬满了惊惧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小霍摸上了嘴唇,在一个昏迷醒来的早晨。
第15章 拜拜 怎么你俩凑一起就倒霉? “卢教授,你怎么了?”察觉到卢洋的异样,赵襄奇怪地停住脚步。 卢洋盯着地面上的颅骨投影,沉默不语,半晌后才欲盖弥彰道:“只是想起我女儿了……” 赵襄一愣,愧疚地低下头:“卢教授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 他的女儿被人斩首,在湄沧江里漂了整整一个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杨俭还在他面前挥舞别人的脑部X光,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卢洋迎上赵襄充满歉疚的目光,迅速避开又讷讷道:“没事,赵警官,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目送卢洋上了车,赵襄才回了办公室,边啃包子边同蔡敏道:“这卢老教授也怪惨的,杀女儿的凶手还没找到,自己又被诬陷卖假货,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来受罪。” “目前没证据说明贾富仁栽赃,也有可能他卖的就是假货。”蔡敏眼睛盯着案卷,头也不抬,“而且,如果是假货,那他制假售假,如果是真货,那他走私文物,左右都是犯法。” 赵襄犹豫再三还是道:“卢教授怎么会缺那点钱啊,倒是那个贾富仁,从盗墓贼摇身一变成了古董商,这不明显就有问题吗?” 蔡敏终于从案卷里抬起头,看了眼赵襄。 白皙稚嫩的小姑娘满脸不解,扎了个精气神十足的马尾,哪怕是连轴转了两天依旧看起来活力满满。 她突然想起,自己十几年前也曾是如此,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做警察,最重要的就是不预设立场,你有没有想过,女儿死了一个月,他怎么一直没有报警?” “啊?”赵襄在蔡敏温柔的注视下思考片刻,犹豫道,“我记得他说当时送女儿坐火车到机场,转机留学,他还以为女儿在国外没办好手机卡。” 蔡敏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恐怕不知道,学服装可不是普通家境负担得起的,卢洋虽然是教授,但还真不一定有这么多钱。” 赵襄还想争辩几句,办公室门呼地拉开,霍无归大步进屋,扫视一圈后问:“赵襄,我昨天放在这的衣服呢?” “衣服?你昨晚挂椅子上的那件吗?”赵襄三两口吃完第四个包子,回忆了一下,“我看上面又是血又是灰,拿去洗了啊,刚丢进洗衣机。” 多亏了霍无归那个钱多到没地方花的妈,北桥分局各式家电应有尽有。 霍无归颔首不语,面色僵硬地叹了口气:“行……没事……用什么洗的?” “加了点84,不然血怎么洗得干净啊?”热心小赵理所当然道。 “谢谢,不过以后不要帮我洗衣服了。”霍无归拔腿冲了出去。 四千多一件的外套,毁了就算了,但里面还有那块从卢洋家垃圾桶掏出来的纱布! “砰!” 赵襄隔着老远听见值班室传来一声巨响,探出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地发现她霍队站在一地污水和泡沫里,捞出那件外套,掏了块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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