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显示着时间,几乎令人分不清日夜。 莱纳多有时候甚至会这样觉得,他觉得他自己和约纳斯根本不是在执行什么所谓的任务,而是两个在接受什么心理学实验的志愿者。 只有小小十平米都不到的驾驶舱内要容纳那么多台仪器,还要容纳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这里不分昼夜地亮着灯,提供能确保二十天生存的食物与水,没有人说话,没有娱乐设施,只有连续不间断的挖掘噪音。 没有人能熬过这样的实验吧,莱纳多想。 历史上所有有关这一类型实验的记载都指向同一个结果——没有志愿者能成功坚持超过七天的时间,往往只需要短短三天,就能让人逐渐开始崩溃。 耳机中传来沙沙的声响,这次却不再是洛尔研究员与他们对话,而是那个对莱纳多提出质疑的女研究员。 “你们距离漩涡流最外围只有五海里不到。”她的声音严肃又不带感情,和她的长相完全搭不上边,“漩涡流范围仍在持续不断地扩大,基地很快就会失去与你们之间的联系。” 挖掘仍在不间断开展,耳机中由于远程距离所产生的沙沙声略响。 莱纳多知道,那是磁石在地壳运动或是某些原因下渐渐浮出地面进而影响力不断增强所造成的结果。 这枚磁石很有可能比他们预料之中更加庞大,也具有更大的破坏力与摧毁力。即使还有着五海里的距离,但最多再向前行进半小时不到,他们就会遭到干扰,彻底失去与基地之间的联系。 这对一架在海床底部进行挖掘作业的潜艇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到时候所有数字计算机系统都会遭到影响进而瘫痪,就连他和约纳斯提前准备的机械表都有极大的可能在他们不断缩小与磁石之间的距离中失灵。 到时候究竟选在何时何地向上顶破海床,将会是一个极其艰巨的问题。这一决定关乎着他和约纳斯的命运。 上万公里外的监控室,女研究员的声音从那里开始,传到约纳斯和莱纳多耳中,需要大约一秒的时间。 这样的延迟时间对于现在人们所掌握的科技来说已经是太久。 她看着监控器上坐在驾驶座上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已经在昨天晚上发来了邮件。她说,她授予约纳斯·阿德勒教员以及莱纳多·迪·伦佐研究员随时放弃执行任务的权力。” 她屏息停顿了几秒,监控器上的两人并无任何动作。 这一刻,这位一向不信教的无神主义论者第一次希望神能给予这两位研究员以最大的庇佑。 “愿上帝保佑你们。”她第一次学着虔诚的基督教徒的样子说道。 耳机里很快传来莱纳多的声音,即使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存在着电波导致的失真,但她还是听见那位在她心中始终存疑的研究员用一种活泼轻松的语调告诉她:“非常感谢,但很遗憾地告诉您,我是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 话音刚落,女研究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了扯。 约纳斯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一声:“是吗?” 莱纳多没回话,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 “别听他胡扯。”他按住耳机边的按键,“我们距离漩涡流最外围还有不到四海里的距离。” 监视器上,能清晰地看见约纳斯抬手,在面前的显示屏上输入了些什么,紧接着,定位仪器上PU102号移动的速度显著加快了几分。 “我们一定会成功完成任务。” “上帝保佑不了我们。”莱纳多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与假不正经,“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转身,朝着身后悬挂在潜艇内舱最上方的监控器笑了一下:“等我回来向您证明您对我的存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太平洋海底基地的监控室内,监控器上开始出现雪花纹。 三秒后,原本能清晰看见两位研究员身影的监控器彻底变为一片漆黑。 女研究员低头在折叠平板上记录:下午三点零七分四十六秒,PU102号进入漩涡流外围,与基地总部失去联系。 莱纳多摘下耳机,撑着扶手调整了坐姿。 这是他着半个小时以来第四次调整坐姿。 “不舒服吗?”面前的所有显示屏此刻都从一串胡乱跳动的数字归于空白,再也没有盯着他们调试的必要,约纳斯终于真真正正地将目光投向莱纳多。 莱纳多吐出一口气,转头对上约纳斯的目光:“这样没日没夜地坐在这里,换谁来都会不太舒服吧。” “你不太高兴。”约纳斯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 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从他抱着莱纳多说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莱纳多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接吻后产生的暧昧与旖旎在那一瞬间一扫而空,转而换来的是刻意的疏远与冷漠。 时间隔得太久,以至于莱纳多思考了片刻才堪堪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有。”他将椅背调了调,伸出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推着放在面前台上的那只耳机。 约纳斯抿着嘴看他,莱纳多的手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又清瘦,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枚头戴式耳机镶嵌在扩音器边的海绵。 机械臂爆破与挖掘的声音仍在不断响着,提醒着他们潜艇的工作。 良久,约纳斯咬了咬牙:“那你……” 莱纳多抬眼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他看到那位一向看起来严谨冷漠,除去学术研究以及工作之外不再需要任何情感支撑的主教员咬了后槽牙,说出来的话却和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相径庭:“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约纳斯,”这样一句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不禁让莱纳多觉得有些好笑,他克制不住地弯起嘴角,下意识努力和对方解释起来,“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一下觉得有些……” 约纳斯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我只是觉得有些,有些……”莱纳多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那时候的感觉,却又实在是顶不住那双泛着光的眼睛。 无奈间,他只好侧过身俯身向前,伸手捧住了约纳斯的脸。 微凉的掌心与脸侧皮肤相触的时候约纳斯微微愣了愣,随即便获得了一个落在唇间的吻。 莱纳多跨过横在两人之间的三维成像仪器,探过身子来吻上了他的唇。 逐渐迷乱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开始在耳中不断放大,直到彻底盖过挖掘产生的噪音。 约纳斯探身伸手拦住莱纳多的腰,将人从副驾驶座位上捞了过来抱在怀里。 那双原本闭着的绿眼睛缓缓睁开,莱纳多按着对方的胸膛调整了姿势跨坐在约纳斯腿上,含着他的唇再一次吻了下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紧,直到……直到莱纳多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约纳斯身上哪怕一分一毫的变化,直到他察觉到那团滚烫紧紧抵着他的。 他在约纳斯再一次吻上来之前偏头躲开。 “约纳斯,”他细细地抽着气,“现在不行。” “我知道。”滚烫的掌心按在莱纳多腰间,约纳斯皱着眉,强忍着想要继续进一步动作的欲望。 可两团滚烫相贴,错过了整整十二年的爱人此刻就在眼前。 他的手忍不住滑向了莱纳多的腰带,手指挑开腰带与作训服之间的空隙滑了进去。 他顿了几秒,等待着怀里人的反应。如果莱纳多在此刻喊停,那么他绝对不会再继续下去。 可是莱纳多什么都没说。 指腹摸到腰间的拉链,约纳斯偏头吻了吻对方额角微微有些汗湿的头发,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喑哑:“帮帮我,可以吗?” 拉链被缓缓拉开的细微声响几乎要盖过潜艇外爆破的巨响。 约纳斯的大脑在莱纳多俯身低头趴在他腿间的那一刻炸开,随后又在进入温暖潮湿后彻底陷入混沌。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在无数次的梦中回想起莱纳多头顶的发旋,以及那头棕色卷发柔软厚重的手感;也能想起对方脸侧被顶出的弧度,和那双泛着泪花的双眼和微红的眼尾。 莱纳多蜷在睡袋里沉沉睡去,余下约纳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空空荡荡的仪表显示盘。 潜艇内部重新归于寂静,只余下机械臂工作的声音混合着莱纳多略显沉重绵长的呼吸声。 约纳斯低头看向腕表,距离下午他们与总部脱离联系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按照RHC计划执行手册,在执行长时间任务时,必须保证两位驾驶员中有一位坚守在操作台前监控潜艇的情况,以免危急情况的发生。 他们结束的时候,莱纳多已经困得几乎张不开眼。 被腰伤困扰几乎无法在前几个夜晚睡上一整个好觉后又经历了那样耗费体力与精力的一项活动,对他来说反而更像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困倦都能直接盖过后腰处的酸胀感。 身后的睡袋里,莱纳多翻了个身,弄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约纳斯侧过身,目光不受控制地放在了莱纳多的身上。 他就这样阖着眼,微微抿着唇,呼吸的时候眼睫微颤,睡得毫无防备,如同一只窝在洞穴中安睡的小狐狸。 不知为何,约纳斯总觉得这样的场面带着些莫名的熟悉。 或许在什么时候,他也像今天这样看着一个人入睡过。 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是卡萨帕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约纳斯微微皱了眉。 他能确信他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可他的回忆又是连贯性的,否则这么多年的时间内,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似乎是有人将他记忆中专属于某个人的那段印迹在不知不觉中抹去了。 可那个抹去他记忆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将有关卡萨帕的一切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约纳斯想不明白,更得不出任何的结论,唯一能推测出来的,就是十三年前他和卡萨帕之间的交集远远不止在大学中的那两次点头之交,而更应该有过深入的交流。 可在上次拜访埃尔温之前,他对于卡萨帕·迪·埃斯波西托的记忆仅仅只有那张出现在通缉页面上的脸。 他曾经是全世界著名的放射性物质专家,不知道有多少所大学向他发去聘书;他也曾经有着完满的家庭,父母双全,高知且优雅温柔;但现在在世人眼中,提起卡萨帕,更多的只有他曾是磁石研究所的第一代研究员,参与过最高保密级别的科学研究;他还是联邦大会成立之后全世界第一名通缉犯,也是最后一名,赏金高达八百万新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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