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泽心底一松又一紧,检方显然是得了上头指示要速度判决,只是沈潜这番证词到底让他们下不了手了,索性退出……可合议庭,刚刚审判长的态度,或许也是得了指示也说不定。 审判长转向柏非瑾:“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柏非瑾收回看着爱人的目光垂眸想了想,温声开口道:“我尊重法庭今日做出的任何决定,柏钧时的死不是我做的,但有些事我也并非全然无辜。” “我早在十年前便知道‘黑匣子’的存在,却依旧放任‘狼群’存在至今。柏钧时案的证据是尹梓章制约我的关键,他碍于我有‘黑匣子’而不会轻易动我,我因为这份证据不敢揭发‘狼群’。”柏非瑾道,“这些天很多人都在帮我,我很感激,也很愧疚。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一直在追查‘狼群’,在计划取回‘黑匣子’,在为最终战做准备……但我也会因为贪恋温暖而踟躇不前,一拖再拖,麻木自己不去想那些被‘狼群’扭曲人生的受害者……” “这种情况下不作为就是作恶,因为我的犹豫葬送了多少人,我不敢想,是我自己罪有应得,所有的一切我不会归咎于任何人。” “遇到沈潜,遇到一队的大家,让我无数次庆幸曾经在‘狼群’中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担任顾问的机会我很珍惜,这对我意义很大,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去做一个有用的人。只是很抱歉,现在大概要给这个职位抹黑了。”柏非瑾微微苦笑。 “我依旧会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在此之前我也不会逃避应尽的责任。‘狼群’覆灭只是一个开端,我将尽我所能协助调查,令有罪之人伏法,为无辜受罪之人平反。” 柏非瑾顿了顿,很认真地道:“我想再努力一点,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沈潜左手猛地抓紧桌沿,他一遍又一遍跟柏非瑾说“你值得”,柏非瑾听了,也记住了,知道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得到爱人纯粹的不含要求的爱恋。但他也是那么骄傲的人,他不会因为爱人的包容而放弃努力,他始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 柏非瑾,非瑾,他的爱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审判长彻底无言,她想着柏非瑾活得太透彻了,将自己剖析得干净彻底,也将外界看得明明白白。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锤炼,没什么不好,只是太累了。 其实审判长也是得了指示的,刚接下案子时院长找她聊了聊,都是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话里话外的意思彼此都不用点破便心知肚明。 她以刚正不阿闻名,但也因此四面树敌、根基不稳,院长对她向来维护,此次也是担着压力委婉提点。此案牵涉甚广,跟着上头走才是明智之举,实在不应节外生枝。 可是,可是…… “双方还有补充证据或证人吗?”审判长问道。 检方和阮泽同道:“谢谢审判长,没有了。” 沈潜作为证人理应退席,但审判长没说,其余审判员也没提,连检方都保持了沉默。 审判长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保持着冷静语调清晰道:“此案个中细节盘根复杂,本庭认为已有证据尚存疑点不足以定论,拟驳回检方上诉再行调查,各位审判员意下如何?” 其余四名审判员都傻眼了,若审判长当真想询问他们的意思,理应退庭商议,待统一意见或投票表决后再行宣布。结果审判长径直搁庭上就表了态,还逼着他们当庭决定。 四人不禁都觉得如芒在背,他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摸得清上头和外界的态度与压力。在自己手上将检方给驳了,今后柏非瑾当真能翻案还好,若翻不了案,他们便是上级和舆论两头都不讨好,届时就尴尬了。 可是,可是…… 这场庭审下来他们也非草木,当审判员久了看人无数,却从没见过柏非瑾这样的被告,也没见过沈潜这样的证人。面对压身的苦难他们只是沉默扛起,硬挺着脊背坚守本心,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多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一把,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同意驳回。”几息沉默后一名审判员率先开口道。 另外三人陆续也同意了。 审判长神情微松,她也是赌一把。她很清楚一旦退庭商议这事便悬了,每个人都不乏做决定的勇气,但犹豫的人们聚在一起便会相互影响,一分担忧放大成了十分,十分勇气也被削成了一分。况且,审判长其实是以一身担下主责,这般作为,少不得要被同僚说是以形势权威逼迫合议庭众人表态。 检方皱着眉,一句“反对”压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阮泽简直是喜出望外,他有幻想过法庭以证据不足驳回检方上诉,但他从来不敢想这会成真。他看着柏非瑾和沈潜,突然觉得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存在的。 沈潜和柏非瑾对这个发展也是讶然,对视之间眸中尽是暖意。 你看,这个世间终究还是希望更多,大家心底都藏着火,关键时刻不吝出一份力。 庭间又是一阵沉默,审判长抬眼扫视一圈,所在场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静候法庭最终判决。 “哐”!侧门突然被人推开,发出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门口人身着法院清洁工制服,略长的刘海掩住了大半面容,手上还拄着拖把。 审判长柳眉一蹙:“此次是封闭庭审,无关人员谢绝入内。” 那人慢慢抬头,目光直直看向柏非瑾,柏非瑾看清对方容貌后明显一怔,沈潜也是,包括庭下或多或少出过力的人也都愣了。 “法丶警?”审判长不悦提醒道。 原本在门外值守的法丶警这时才匆匆赶来,发现自己竟然被这清洁工调虎离山了,顿时有些恼火地伸手想去抓那人:“你这人怎么……” “等等!”沈潜没顾上法庭礼仪,脱口制止。 审判长微微眯眼,阮泽见了连忙找补道:“尊敬的审判长,非常抱歉!但这人是我们一直在找的证人,请法庭能给他一个发言机会。” 那人轻松绕开法丶警,自顾自走入庭中,轻轻对上方一欠身:“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我不需要说什么,我只是来提交给法庭一份早应上交的证据。” 说是提交给法庭,他从胸前口袋郑重取出一张芯片,却是走到柏非瑾身前递给他。 柏非瑾与他面对面站着,面色复杂地唤了声“屿叔”。 骆屿已经不年轻了,大半辈子在“狼群”里刀光剑影,近十年在山窝里修身养性,岁月风沙都刻在他脸上,眼里是沉静到极致的黑。 “骆岑留给你的,幸不辱命。”骆屿神色淡淡道。 骆岑生前最恨的便是被尹梓章强夺为“狼后”,骆屿便直呼其名,不愿再折辱他。 饶是柏非瑾,此刻手也有些微颤抖,阮泽见了从律师席走出,亲手从柏非瑾手中接过芯片,在审判长的默许下接入了展示的电脑。 里面有数十个按顺序排列的视频,时长还都不短,阮泽有些无措,就听骆屿道:“直接看最后那个。” 阮泽应一声,径直拉到末尾点开了名为“0806”的文件。 沈潜眉头一跳,八月六日,正是柏钧时身亡的日子。
第235章 涅槃重生(63) “小狼。” 熟悉的男音令沈潜浑身一震,下意识便向柏非瑾看去。 柏非瑾已经想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第一反应也是看向沈潜,两人担忧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彼此都是一讶,随即便软下来。 视频的视角明显是偷拍,尹梓章叠着腿坐在桌后,左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衣物摩擦声,视线明显往下一晃,是个少年音:“小狼。” 沈潜微顿,虽然声音比现在青涩许多,但他还是立马认出这是尹忠。 尹忠躬身行礼后站好,视线中多了个人。 那是十七岁的柏非瑾,身量刚长开,显出两分单薄,脊背却是笔直的,像棵将将成形的青松。 “父王。”柏非瑾欠身一礼后便安静地垂手立于原地。 尹梓章也不急着说话,依旧在慢悠悠地晃着杯子,半晌仰头饮尽,起身不轻不重地将茶杯磕在办公桌上——“哐”。 不大的声音听在柏非瑾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几乎本能地,柏非瑾就屈膝跪了下去。 “斟茶。”尹梓章仍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柏非瑾膝行几步,就着跪姿垂着眸恭敬地将茶斟满,然后双手高举过额奉给尹梓章。 尹梓章没接,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跪在他眼前的“小狼”。这是他一手调丶教出来的未来“狼群”的继承者,他全权掌握着柏非瑾的教育、训练和生活,却到现在才发现,自家“狼后”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还当真影响到了柏非瑾。 “小狼,”尹梓章又唤了一声,终于接过茶杯,却是将滚烫的茶水慢慢、全部淋在了柏非瑾的手上,“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皙的手背上顷刻红了大片,柏非瑾手臂肌肉明显绷起,却是强行克制着没有闪躲,嗓音中不禁带了忍痛的低哑:“……请父王责罚。” 尹梓章有些无趣地随手将空茶杯扔掉,紫砂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炸裂声令在场另外两人都颤了一下,柏非瑾用力闭了下眼睛,双手落于膝上,下一秒就被尹梓章一巴掌甩得上半身撞在了身侧办公桌上。 拍摄的视线都明显抖了一下,显然作为旁观者的尹忠都有被骇到。 “废物。”尹梓章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柏非瑾过了半秒才勉力用右手撑地重新跪正,挺直身子的时候还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我说过不希望柏钧时活过今天,”尹梓章见他缓过来了便继续道,“你觉得他能活过今天吗?” 柏非瑾脑子里还“嗡嗡”的,他不知道该怎么答,但他也不敢不答,于是只能重复道:“请父王责罚。” 尹梓章便笑了,椅子一转回到办公桌前开始自顾自处理文件。尹梓章不发话,柏非瑾和尹忠谁也没胆子走,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硬着头皮候在旁边。 “可以直接跳到三时十二分。”骆屿出声道。 在场众人像是被他突然惊醒,短暂从令人窒息的压抑中回过神来,各色复杂眼神都看向了被告席上的柏非瑾。十余年于柏非瑾容貌并无大变,但气质已是截然不同,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他竟是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 柏非瑾有些无奈,他很庆幸有这段录像可以翻案,但他并不希望用这种方式在所有人面前曝光自己的过往。倒也不是觉得屈辱,只是终归心疼沈潜,不愿他一同承担非议。 审判长点头后阮泽直接将视频拉到了后面——尹梓章刚好挂掉电话。 “他死了,车祸,大货车拦腰撞的,司机疲劳驾驶。”尹梓章单手支着下巴,“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89 首页 上一页 1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