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茹出生在杭州乡下的农家,爹娘生了七八个女儿之后才盼来了一个儿子,那时候季念茹还不叫这个名字,她排行老三,人们都叫她季三姑娘。 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家更是拮据,家里两间茅草屋,爹娘和小弟弟睡一间,八个姐妹在另一间打地铺。 季念茹和她的几个姐妹一样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小弟,白白软软得又可爱。 但是,这份诡异的平静下隐藏着刀尖般的残酷。 季念茹这天在田里割完兔子草,背着刚到家门口便看着她的爹娘在跟一个中年男人在谈论什么,随后那个中年男人给了她爹娘一笔钱,便把她大姐领走了。 当时季念茹只有十岁,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因为年纪小又想不到其他的方面,所以也没有多想,直到她看着爹娘用那笔钱给小弟买了新衣服和好吃的东西,而她们几个姐妹却只有眼馋的份。 季念茹抓住了那灵光的一闪,而其他的姐妹只是觉得是爹娘疼小弟。 第二年冬天,季念茹看着二姐被别人领走了,她的心里开始发起了慌,她记得大姐也是在冬天被人买走的,所以哪年冬天她们过得不算太冷,因为她们的小房子里多了一点点煤泥,虽然烧起来烟大,但总归是暖和的。 当季念茹再次看到那个盛煤泥的盆子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恐慌,一股没由来的恐慌席卷了她幼小的身躯,她不知道那两个姐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反正她已经有一年没有看到大姐了。 季念茹也曾经打听过,但是一无所获,她温柔的大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从那天开始,季念茹开始不要命地干活,每天干的活是平日里的两倍,甚至到了晚上还在给爹娘还有小弟洗衣服。 冬日里的河水像条会吃人的毒蛇,等洗完全部的衣服,季念茹已经冻得浑身都没有知觉了。 季念茹这一年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她看着爹娘的脸色过日子,只要爹娘一个脸色,她便把他们想要的东西双手递上。 第三年的冬天越来越近,季念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阴沉沉的,她爹沉闷地抽了几口旱烟终于在她和四姑娘之间选择了后者。 季念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但是如同地狱般的日子已经早早在前方等着她了。 小弟被爹娘宠得无法无天,他凭借着卖姐姐赚来的钱吃得跟一个小牛犊一样,经常对他其他的姐姐进行打骂,爹娘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念茹剩下的妹妹都十分的瘦弱,对于强壮如牛的小弟也是唯恐躲避不及,被脾气火爆的小弟抓住了只有挨打的份。 季念茹自出生以来认为最荒唐的一件事发生在深秋,小弟把瘦弱的八妹给打死了,发现时身体都僵了。 季念茹看着爹娘唉声叹气的样子,以为他们终于有了一点良心,终于觉得了一丝的痛心,毕竟她们跟小弟是一样的,都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只不过小弟是个男孩而已。 但是,下一刻季念茹便偷听到爹娘的对话,让她彻底寒了心。 她爹磕了磕烟枪,“隔壁村的还看上了八丫头,我打算今年入冬之前卖了她,谁知道……” 她娘一听,不依不挠地说:“怎么,一个丫头而已,死了就死了,不是还要其他的吗?你怎么还怨上儿子了呢?你是不是打算抓你儿子去报官?” 她爹说:“怎么会,怎么会,一个丫头而已。” 季念茹以为下雨了,吧嗒吧嗒的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抹了把脸才知道那是不争气的眼泪。 于是,季念茹逃了,她跟着出门打工的冯兰心来到了上海,这个更加奢靡的地方。 她以为她从小看尽了残酷,便再没有能打倒她的事情,但是更残酷冷漠的事情还在未来等着她,上海这个地方让她全部体会了个遍,小时候还有姐妹之间的温情,过年的时候还能分到一块五花肉,长大了只有冷没有暖,连饭食都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季念茹恶心得要作呕,却不能浪费手中的食物,因为吐出来今天便要饿肚子,但是手中的食物上沾着别人的口水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迟迟徘徊不去。 季念茹给人洗过碗端过盘子,给人当过学徒,在她父亲托人来上海寻她的时候,她还狠心剪掉了自己心爱的头发,混入码头当个男孩子给人扛大包。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她也会跟冯兰心窝在棚户区里取暖,透过半人高的门口兼窗户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还有看起来凉凉的像冰激凌一样的月亮,许着在当时看来异想天开的愿望——要住最漂亮的房子,吃最好吃的东西,要成为最好的人,喜欢最好的男孩子。 后来,叶岭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太阳,即便真的找不到,也有一颗月亮,反正总能给你光明。 季念茹信了,她总觉得冯兰心是她的太阳,毕竟兰心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去伤害,当然她也饱含私心地把叶岭偷偷得当做那颗月亮。 太阳和月亮不能同时放光,但是季念茹却贪心地都想要得到。 季念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叶岭的时候,她站在丽花王宫的舞台上唱着小调,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年轻的脸上布满笑意,英俊又耀眼,然后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双眸中。 她当时忘记了下面的词,周围再喧闹,在叶岭笑容的衬托下也不过如此。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季念茹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她现在连自己努力的原因都想不明白,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努力学习化妆,提高自己的品味,学习那些让她反胃的英语和法语,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从来没得到过月亮,她看到的只是镜花水月,伸手就碎了。 陆川上前把季念茹按在了座位上。 季念茹逐渐安定了下来,她歪头看着有些泛黄的屋顶,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那可笑的命运就这么载着她起起伏伏,让她身在绝望之中居然还能摸到希望的边角。 苏昭煜说:“你很久没回过家了吧,就在三年前你家发生了火灾,你的七妹妹和六妹妹逃出来了,你的父母还有小弟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原因是冬日烧煤泥引发的中毒,又引发了火灾。” 季念茹微微一笑,“报应,这全都是报应。”说完,她便捂脸痛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哭什么,连季念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坍塌了一片,废墟都没有废墟的样子,全是一地的灰,就像是一场大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言归正传。”陆川见季念茹的心情稳定了下来,继续说:“冯兰心是不是你杀死的?” 季念茹瘫坐在椅子上,她转动着眼珠去看陆川,声音沙哑,活像一具僵尸,“她是怎么死的?” 陆川说:“被人勒死的。” 季念茹哂笑一声,“家里肯定也被你们翻过了,你们找到凶器了吗?” 苏昭煜和陆川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季念茹。 季念茹见状就知道他们没有找到凶器,“巧合而已,你们没法定我的罪,我没杀兰心。” 苏昭煜说:“从死人身上扒鞋子,季小姐也不觉得晦气。” 季念茹无奈地笑了笑,“饭都吃不饱了,还在乎晦气不晦气,我连沾着别人口水的饭都吃过,还会在乎这个?苏探长你从小没有过那种提心吊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吧。嗳,我跟你这种富家子弟说些什么呢?对牛弹琴而已……” 苏昭煜说:“季小姐,嫉妒是一把火,终究会把你烧成灰的。” 季念茹听闻伸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可是凤凰不都是浴火重生的吗?” 陆川说:“有人在那天晚上听到了你们的争吵,在争吵的过程中碰倒了酒糟桶。你把兰心的救心药换成了醉仙桃,你明明知道大量服用会致死,会加剧她的心脏病,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你不费吹灰之力地勒死了兰心,然后拿走了药瓶并烧了那根丝巾。” 季念茹听闻伸手鼓了鼓掌,“这个故事真好,你们巡捕房的人都是凭借想象力办事的吗?” 苏昭煜说:“当然不是,但是季小姐你已经没有重生的机会了。我们在冯兰心小姐的指甲提取物中发现了丝线,可以同你百密一疏的柜子底下的灰烬比对一下。” 季念茹一愣,她盯着苏昭煜看了一会,片刻后垂下了双眸,一股垂败的气息从她的身上蔓延了出来,“笑话,天下的丝线都是一样的,苏探长怎么能确定冯兰心指甲里的丝线就是我丝巾上的丝线呢?” 苏昭煜默不作声地看着季念茹。 季念茹露出一个妩媚地笑容,“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我没有杀冯兰心,你们找不到确定的证据就不能定我的罪。好了,我要去上班了。” 苏昭煜看着季念茹,随后轻轻地叹了一声,“冯兰心头发中别得领针你作何解释?” 季念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季念茹同苏昭煜对视了一眼,随后轻轻地笑了,“这做探长的就是不一样,表面上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其实眼神比谁都傲慢冷淡。抱歉,苏探长,我要走了,如果过几日冯兰心的家人来了,记得转告叶岭让他多加照顾。”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魇居】 苏昭煜连夜写了报告交给了史密斯,案子因为没有最终的证据只能暂放,叶岭除了指纹附和,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所以他只能是被人陷害。 隔日苏昭煜踩着点下班,他每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总会多待一个小时才走,今日却卡着点将汽车开出了巡捕房,他一路开出了租界。 苏昭煜的薪资还不足够他在租界居住,所以他同母亲住在老县城的一间小公寓内,今日苏昭煜开车直接路过公寓直奔魇居。 魇居前的长街上只有两只威严的石麒麟,以及时不时被风吹起的红白绸缎,其余的连只飞虫都看不见。 风打了个卷,扬起了地上沉积的枯枝败叶。 苏昭煜直接将汽车停在了魇居门口,刚下车的一瞬间他便觉得有一阵冷风吹来,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苏昭煜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四周,随后走上台阶站在了木门前,默念道:“活人右边请,死人左边走。” 这是陆川调查后的结果,魇居的门环上挂着两种绸带,左边是白色的死人活,右边是红色的活人事。 苏昭煜在敲门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大门和绸带,并没有什么异样,若是能分辨得出是左边门响还是右边门响,此人必定身怀绝活。 突然门内响起了一阵三弦琴的声音,曲调像极了苏州的评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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