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他问。 白石仰头看他,普罗菲斯这时不合时宜地惊讶了一下白石的脸,就听到他说:“我要忏悔。” 普罗菲斯愣了几秒,才说:“我不是神父。” 白石点头:“这个不重要。” 普罗菲斯现在有点不舒服了,白石的诡异又唤醒了他的戒备。 “首先,关于杀人。”白石已经开始讲述。 普罗菲斯一时拿不准该做什么,他如果强硬地站起来,白石看起来也许不会有他强壮,或许可以试试。 “我第一次杀人,是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普罗菲斯起身的动作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白石的发旋。白石的手掌仍旧放在他的膝盖上,没有抬头,声音轻柔,在暗灯里响,有种遥远而静谧的氛围。 “我并不了解他,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必须做这件事。那之后我就常常有这种感觉。”白石抬头,“必须这么做。这种感觉类似于……” 他皱了皱眉,想一个形容词。 普罗菲斯道:“使命感。” “差不多吧。” 白石接着说:“不过我没有负罪感。这正常吗?” “不正常。” “那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负罪感吗?” 普罗菲斯向后仰仰,眯着眼看白石:“我们有必要在这里推心置腹吗?” 白石放开了他,由跪姿换了一下,盘着腿坐在了地上,他把头发向后捋,又把他那副乖乖仔的表情换掉。 “我不明白。”白石说。 普罗菲斯越发地不安,白石在不同的状态里的切换,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堆影子凑起来的鬼魂。 “你觉得我和你,谁更恶劣?” 普罗菲斯看着白石:“你。” 白石蹭地一下站起来,普罗菲斯的枪管跟着动,响了一声,白石看都不看,他在房间里踱步,皱着眉,走得很快,但仍旧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不对。不对。你更恶劣——或者差不多。”他说,“你看,这不公平。” 普罗菲斯啐了一口:“公平?你也配谈公平。”他站起来,“我受够你了,这不是你发疯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白石好像没听到:“我只是做了所有人都该做的事,我跟法律合不来。他不让我满意,我也不听他的。他不公平,我不正常,所以没有谁对不起谁。” 普罗菲斯拉了枪栓。 白石停下脚步:“我不想坐牢。” 普罗菲斯冷冷地看着他:“出去,不然后果比坐牢严重。” 白石的狂躁都卸了下来,他和普罗菲斯隔了两步,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 白石摊摊手:“不能就是不能。你得放过她,他们。” 普罗菲斯轻微地摇头:“她是我的事。另一个人背叛了你。” “跟这个无关。”白石说,“你刚才也说了,使命感。” 普罗菲斯像听了个笑话:“杀人犯就不要说漂亮话了,你不觉得恶心吗?”他轻蔑地看着白石,“杀□□犯是你的使命?不如说马太的使命是给犹大记传。” “什么?”白石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是那个使命。” 他说:“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他。” 普罗菲斯的脸抽动了一下:“这算什么?” 白石深呼一下,悠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孽缘吧。” 他笑笑。 普罗菲斯厌恶地后撤一步,在这个距离他能一枪崩掉白石的脑袋。 他刚往后动了一下,就看见面前的白石以一种人类难以企及地速度一步跳过来,闪过开的那一枪,一把握上枪管,发烫的枪管顿时灼伤了他的手,泛出一股焦味,而白石已经来到面前。 普罗菲斯来不及拉下一枪,便被人夺下枪,甩去了一边,走火的枪在地上喷发了一枚鹿弹,打在了头顶的吊灯,吊灯碎裂,灯片飞落,普罗菲斯下意识地躲了躲,却被白石拽住了衣领,一动不能动。而白石连眼睛都不眨,落下的碎片划伤他的额头,血滴从额头滑下,血珠停在他的眼睫毛上。 普罗菲斯如同看见审判,他满脑子回旋着白石的声音,那句“忏悔”,像午夜敲的报时钟,闷隆隆地在天上响。他猛地回忆起他出生的那天,死在血泊里的母亲,那条街上咬人的狗,喝醉的父亲,满地的酒瓶,数不清的伤,周日神父的悠闲语调,教堂放飞了白鸽,却只有乌鸦日夜不散地在穹顶上盘旋。白色的夹领,粗糙的手,红宝石的戒指,紫色的袍,枯皱的手掌抓着男童的脚腕,蛇一样的红舍舔着紫袍下的赤/裸的背,还有那永远在眼前晃动的十字架,以及五彩玻璃外飞过的乌鸦的影子。 白石双手握拳,从他头两侧袭来,带起一阵风,猛地锤在他的耳朵上,那一瞬间的轰鸣,像他幼年听过无数次的教堂的钟声,总在他最污秽的时候响起。 接着便是一片沉寂。 血从他耳朵里流出来,他再也听不到声音。 他颓然地滑在地上,抬起头看白石,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毫无表情,没有反应,他在这一片宁静中,问:“你什么都知道。” 白石俯视着看他,没有说话。 他几乎想要流泪。 “你要杀了我是吗。” 白石没有说话。 ××× 警察的鸣笛声在霰/弹枪响二十分钟后,优哉游哉来迟,那时白石已经坐上了普罗菲斯的车。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警察层层叠叠地来到,以这个警力,找到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在那之前,他还要回一趟现在的避难所,把东西准备一下,或许面临着下一场逃亡,或者今天他就会被击杀。 这是亡命徒的生活成本。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是一个人。 他们搬来之后,裴苍玉行踪偷偷摸摸,白石不需要多大努力,就发现了藏在隔壁空房子的凡妮莎。以及装的满满的包,食物,够跑个三天的。 去找警察的话,差不多够了。 白石把窗户放下,咬了根烟,一手扶方向盘,一手转打火机。 但风太大,他的火总是点不燃,白石低头靠近,火焰飘飘忽忽地闪没。 如此几次,白石低骂一声,把火机和烟都扔出车窗。 裴苍玉。 裴苍玉。 白石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咬碎这三个字。 虽然他阻止了普罗菲斯去找他,但并不代表白石不生气。 背叛,哪一种背叛都是背叛,不管为了什么。 白石车开得飞快,他时间不多,这次不一定能掏出这个小镇。 天边的星星后,暗夜沉沉。 凌晨两点,是个夜奔的好时机。 他也逃,往下一个避难点逃。裴苍玉也逃,和那个那孩儿从自己身边逃。 一切都像十四岁重演,他们从来没有道别过,没有讲开过。白石给的都是最好的,最方便的解决法,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决绝,但裴苍玉不懂感恩。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白石驶入停车场,刹车踩出尖锐的声音,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不过握了一下,便发出骨头关节转动的声音,他下车,摔上了门。 他朝“家”走去,那里漆黑一片,人去房空。 白石一脚踹开栅栏,大踏步走近房子,打开门,又狠狠摔在身后,门口堵了把椅子,他一脚踹开,椅子翻了几翻。 白石要去拿新的护照——假如裴苍玉没给他扔了的话。 他刚一动,便觉得脚下踩了什么软东西,接着响起一阵呜咽。 狗? 房间的灯突然打亮,白石抬头,看见裴苍玉的手从开关上移下,而另一只手,端着一支手枪,对准他,说:“走过来。” 白石的眉头皱起来:“妈的,每个人都要拿枪对着我吗。”
第149章 绿橄榄-17 裴苍玉举着枪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走过来。” 可白石刚迈了迈腿,裴苍玉就抖了一下,然后迅速站定,像握紧枪,眼神更加坚定。 白石笑了一下,把钥匙随手扔在地上,朝他走过去:“别紧张,手稳一点。” 裴苍玉抬高声音:“好了。停。” 白石继续往前走,盯着他的眼睛,离他只剩三步,裴苍玉扬了扬枪口,对准他的脸,声音更加严厉:“停!” 白石迈出的下一步,没有落到地上,慢慢悠悠地收回来,手插进口袋,仰了仰脸看他:“然后呢?” 裴苍玉一只手握枪,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摸了手铐出来,扔在了地上:“捡起来,拷一只手。” 白石低头看了看,用脚翻了个面,这副银色的手铐质地相当好,他抬头问:“哪儿来的?” “凡妮莎拿来的。” 白石吹了声口哨:“普罗菲斯很会玩对吧。” 裴苍玉听到这个名字,枪握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心出了汗,使得枪把有点滑,但他不敢调整动作。 裴苍玉又重复一遍:“快点。拷到铁架上。” 白石看了看裴苍玉说的铁架,那是一个从窗边延伸出来的铁树,是艺术品,镶在地上,用来让院外的花枝顺着攀进屋内,颇具设计感。 白石慢慢蹲下来,捡起手铐,坐在了地上,照着裴苍玉的话,铐住了手腕,另一边准备拷在铁树插进地面的立枝上,但裴苍玉叫停了他:“等一下。” 白石抬头看他,停了下来。 裴苍玉小心地朝他靠过来。 白石看着他逐渐靠近,拿枪的手根本就是微颤的,当然了,没进行过训练的人本就端不稳,裴苍玉又分神,看起来浑身是破绽。 白石屈起一条腿,没拷的手搭在膝盖,随意地坐着,盯着裴苍玉的动作,突然道:“我现在可以咬死你。咬喉咙。” 裴苍玉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进白石漆黑的眼睛里,他直觉地感受到,白石并没有在开玩笑。从他进来,白石一直都处在愤怒的情绪。 裴苍玉没有理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白石看着他:“我被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回去吗?” 裴苍玉仍旧不理他,坐下来将手铐绕过栏杆。 白石盯着他:“回去也好,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开始新生活,去上大学,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你很喜欢挨操,很适合你——然后度过几年快乐的大学生活,再工作,结婚,等退休。正常的生活,你喜欢这个是吧,你会有的,你这么努力。” 白石的声音轻轻柔柔,在他耳边响,裴苍玉手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 白石凑近他的脸,沉沉的声音继续,像下蛊一样慢慢的:“不过再怎么正常,你也忘不掉的。我会出现在你每一场梦里,在你结婚照的阴影里,在你看向女人时的侧面,在你跟人做爱的床边,在你每一杯酒后的念头里,在你每一个生活的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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