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别人家孩子”的阴影,对那时的孟舟来说,姐姐孟横就是那个住在家里的“别人家孩子”。孟远帆对姐弟俩放任自流,可韦汀女士却常拿他们姐弟做比较,比学习,比生活习惯,比人际交往,什么都比,比得孟舟那时候很烦孟横。 孟舟看不惯孟横总在大人面前端出仙子模样,好像从来眼里只有读书和学习,对那些小孩都喜欢的动漫、小说、电视剧,不屑一顾。 只有他知道,这个女的不仅爱看,看得比他还凶,她会为了孙悟空和二郎神谁更帅和孟舟吵半天,大骂张无忌在一群女人之间摇摆,她也会和孟舟辩论,金庸宇宙里哪个大侠战力最高,谁最帅,谁最侠义无双。 一旦吵不出结果,姐弟俩便学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士“决斗”。小学女孩子长得快,孟舟矮姐姐一头,在这种幼稚的决斗中讨不到便宜,被孟横打哭是常有的事。 孟远帆一看他抽抽噎噎吸鼻子,顶着一头包时不时怒视孟横,就知道姐弟俩十有八九又打上了,可真去问孟舟怎么回事,要替他做主了,孟舟反而会紧皱眉头,把嘴一抿,打死也不干打小报告的窝囊事。 初中孟舟开始蹿个头,虽然他依然讨厌孟横扮仙女,但他不可能仗着生理优势和孟横继续打架,也不想嘴碎地去揭穿什么真相,两个人在学校一个校霸一个校花,天差地别,除了容貌有几分相似,几乎看不出是姐弟,谁也不爱搭理谁。 这样的情况,直到父亲去世后才有所改观,没了孟远帆夹在他们二人和韦汀之间调和,韦汀对他们的管教说好听是严格,说不好听是高压统治,骤然有妈妈这个“外敌来袭”,姐弟俩不得不暂时放下旧怨,一致对外。 熬到高中,学校新来了一位叫秦知俊的老师,不巧,孟横和他眼光撞上,也对秦老师青眼有加,姐弟俩竟成了情敌。可孟舟怎么也没想到,剑拔弩张的情敌关系,反倒使他们成为真正相依为命的亲人。 孟横天生一张清纯仙女的脸,追她的人从来不少,可秦知俊那一回以后,孟横不再相信爱情,她这半生,只为那一次错恋掉过眼泪。 哪怕面对直播间猥琐男的污言秽语,她都能斗志昂扬,骂得他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现在,在孟舟离开去后台的这段时间,孟横遭遇了什么,竟会哭成这样? 眼前的孟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她的状态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全身不自觉地打着冷战,嘴唇嗫嚅,眼珠乱飘。 孟舟拿着江星野给他的纸巾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孟横差点没认出他,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一巴掌。 “姐,姐,是我,小舟啊,”孟舟抓着姐姐的手,抱紧她,拍拍孟横瘦削的肩胛,心里已经浮起不祥的预感,嘴上还故作轻松地开玩笑,“怎么了?是又有垃圾跑你直播间喷吗?拿出你平时骂我的劲头,喷回去呀。” 孟横埋在孟舟的肩头,声音里仍是恍惚的:“小舟,我看见,看见那个人了……” “谁?” 他看不见孟横的表情,只感觉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衣领,耳边急促的呼吸稳定了一些,孟横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上翘的尾音,似乎是在冷笑:“你说可笑不可笑……姓秦的竟然完全不记得我是谁了……做了那些恶事,他轻松脱身,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我们记得,只有我们……” 红艳的美甲牢牢掐住孟舟的肩,像刺破表皮的利刃,疼得孟舟下颌收紧。 “你是说……”孟舟抬起头,视线越过守在一旁一脸担心的江星野,看见了他身后徐徐走来的那个人,惊愕地叫出“老师”的名字,“秦知俊?” 天色渐黑了,又不到大肆点灯的时候,走来的那个人背着最后一点日光,戴着眼镜,具体五官怎么排布看不明晰,但感觉得出上了年纪,有股上位者的派头,拄着一根文明杖,走路有些跛,一身西装三件套,儒雅体面。 十几年不见,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孟舟心里却依然笃定,这个人就是秦知俊,老狗逼的脚还是他踢坏的,当时没好利索,落下了后遗症。 孟舟眉心的疤和主人心有灵犀,也立刻认出了秦知俊这个凶手似的,隐隐灼烧起来,烧得他头疼。 腮帮子不知不觉咬紧,太紧,反而麻木,孟舟撑住孟横虚弱的身体,不再浪费一点目光给秦知俊,他只逮住江星野问:“你认识秦知俊?” “你说秦总?”江星野讶异道,他并不知道身后秦知俊正朝自己走来,愣了愣才说,“他是我上司。” “上司?他居然是你上司。”孟舟笑了一声,那笑毫无愉悦的意思,只有刺耳的讽刺。 他盯着江星野那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轻佻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秦知俊给你办这么大场面,你不得给人家点甜头尝尝?哦,对,你不愿意屈居人下,这么说那姓秦的愿意‘为爱做0’?江店长手段了得啊。” 江星野从没听过他对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这样难听的话,第一时间是懵的:“孟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你在什么样的人手下做事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通“你知道”“你不知道”乱七八糟,孟舟却没有心力挑选措辞,他口不择言,他失控了。 眼看着秦知俊越走越近,这个当口,这个地点,不适合说这些,可他控制不住,他怎么会料到,命运让秦知俊这个猥亵犯,又出现在他们姐弟眼前? 仿佛是姐弟间的心灵感应,孟横抓着他的手猛然收紧,孟舟从混乱的状态里惊觉,他必须冷静,他得赶紧带姐姐离开这个地方,避免再刺激到她。于是他搂着孟横,甩下脸色冰冷的江星野,掉头走得干脆。 江星野愣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来,耳边嗡嗡地回响着孟舟的话,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秦知俊拄着手杖,走到他身旁,老绅士的嗓音带着华丽的磁性响起:“我听莓莓说,刚才那个人就是你选的VIP?怎么看见我就走了?” 江星野低下头,手揣进兜里,朝秦知俊欠身致意,恰到好处地掩去自己的脸色,表达恭敬:“那位VIP家中有急事,是来和我告别的。秦爷放心,这期VIP初步筛选后,还需要细细考察才能‘入园’,绝不会让闲杂人等进来。您一路辛苦了,大老板一向还好?” “我就喜欢你这么谨慎细心,”秦知俊像个再寻常不过的长辈似的,拍拍江星野的后背,“你第一次办大活,我当然要来捧场压阵。之前那些人,要么胆子小,不成气候,要么有勇无谋,不像我们小江,脑子清醒,漂亮能干,这么短时间,就让花店打出名气,VIP也培养得有模有样。” 他伸出手,托起江星野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感慨道:“瞧瞧,下巴都累尖了,大老板看见可不得心疼坏了?” 江星野的脸上早已换好一贯的商业笑容,笑得滴水不漏:“是大老板心善,不计前嫌给我机会,我当然要投桃报李,全力以赴,不辜负大老板的厚望。” 秦知俊很满意,他说这次来帮忙的人手也都是大老板亲自挑选,他要是知道花艺课的反响这么热烈,一定很高兴。 江星野又谦虚了几句,嘴角的笑一直没下来过,陪着秦知俊说了好一会儿闲话,社区的工作人员来找他谈正事,才把他从秦知俊身边带走。 秦知俊觑了眼江星野远去的背影,手杖轻点地面,临行前大老板明示,派他来名义上是压阵,实则是监视江星野乖不乖。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乖不乖呢? 场馆内,活动差不多结束,人群渐散,来帮忙的花艺师也走了,只剩莓莓还在检查是否有物件遗漏,就听见身后传来江星野的声音:“莓莓,刚才秦总有问你什么吗?” 莓莓转身正要开口,却被江星野黑沉沉的脸色,和手上的血迹,吓得急忙在围兜里翻找创口贴:“天哪店长,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没什么,技艺不精,”江星野无所谓地把手指上的血揩到围裙上,“不小心被花艺刀刺破了。” 技艺不精?这话说出去谁信?单纯如莓莓都不相信,她给江星野止了血,贴上创口贴,留意到他放花艺刀的裤兜边血迹最多,一下就明白他的手是怎么伤的了。 估计是刀刃没收好,丢裤兜里,手再伸进去,能不流血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莓莓还是用谴责的目光狠狠瞪了眼江星野:“店长你也太不小心了,花艺刀也是刀啊。” “我给忘了。”江星野微笑,又催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哎呀,秦总也没问什么,无非就是VIP的事嘛,”莓莓大大咧咧说,“我说VIP都是金河大厦的精英,还有附近的居民,大家人都很好,特别是孟先生——” 莓莓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江星野耳边,有些忐忑地低语道:“我把孟先生在追您的事也告诉他了……店长,我是不是太八卦,太多嘴了?” 江星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还知道?八卦也就算了,还说错了。” “我说错了?”莓莓紧张起来。 江星野淡淡一笑:“不是他在追我,是我让他追我,可惜……” 好像失败了。 他用力摩挲着指尖的创口贴,粗糙的阻涩感和手指被挤压的痛感,很强烈,并不舒服,可他仍不停地磨着。 手上的伤当然不是健忘不小心划破的,他是气的,气孟舟对他说的那些话。昨夜他说自己像个卖笑的,孟舟还叫他不想笑就别笑,今天就全变了样。 越是心直口快的人,越能说出意想不到的话,也越叫人猝不及防被扎个透心凉。 其实难听的话,江星野听过不少,他都习惯了,有时还会笑那些人说的话没有新意,还不如他的自嘲。 可那些话,怎么可以从孟舟嘴里说出来? 他故意用那刀伤害自己,想用疼痛压抑心里烧起的暗火,警告自己,不要忘记自己要做的事,不要一时疏忽,“不小心”把刀捅进秦知俊的肚子里。 哪怕再厌恶,也要把戏演下去。
第20章 心动要死 一入夏,天热得很快,往年这个时候,孟横都会早早换上轻软的裙装,拍夏季穿搭,以飨粉丝。 但从活动中心回来后,孟横再没拍过新的视频。 有敏锐的粉丝发现了那天直播的不对劲。秦知俊是突然闯入孟横的镜头的,他风度翩翩朝镜头走近,跛脚也不影响风采,弹幕还有人刷“惊现老帅哥”,镜头却不停地抖,孟横竭力镇定对粉丝说:“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友友们,下次见。” 然而粉丝没有等到“下次见”,孟横和公司请了年假,每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化妆也不打扮,躺在床上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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