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盯着那刀尖,仿佛被刺伤了似的眨了一下眼,胸腔怦然震动,不知回答的是作品,还是人:“喜欢。” “送你的,VIP专属服务。”江星野唇角一扬,他一笑,刚才的冷漠厌腻仿佛不曾存在,和窗外徐徐沉落的夕阳一般,只剩下一团和煦的柔情。
第18章 烫 仿佛如梦初醒,不知身在何处,孟舟喃喃:“我已经是VIP了?” “不愿意?那您可以出去。”江星野起身抖落围裙上掉落的花叶,恭谨摆出送客的手势。 孟舟哪里肯走,闪身从门后走出,把门一关,鞋尖迈近江星野:“这是别的VIP也有,还是只有我有的服务?” 江星野莞尔:“您是哪来的林妹妹,还不肯挑别人剩下的?行,以后就称您这位贵客叫孟妹妹,怎么样?独一份哦。” 孟舟失笑,他一米八几的猛男,是怎么和体弱多病的林妹妹挂钩的?一时惊愕过头,反倒让他错过反驳的时机,又被江星野转移了话题。 “喏,昨天你落在我家的东西,还你。”江星野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的是孟舟在家里找了半天没找着的发圈。 昨晚二人在床上搏斗,太过激烈,孟舟发圈掉了自己都没发现,事后发圈便被江星野收了起来。 姐姐说那是他的潜意识想要留下再度见面的机会,孟舟无法否认,潜意识想些什么东西,一般人怎么会知道? 他伸手去拿发圈,江星野却倏然收回手,举着拳头在脖子上划过一道弧线,皓齿一展,说:“昨天喝了点酒,不太清醒,下手重了些,脖子还难受吗?” “就你那小猫力气,早好了。”孟舟打肿脸来充胖子,说起脖子上这道勒痕,出门前孟横给他用粉底遮了好久,姐姐一边盖一边啧啧称奇,猛拍他的后背说,江星野下手太黑,亏他受得住。 倒不是他能忍,孟舟并不觉得自己多么擅长忍耐,相反他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自己的情绪和欲望都很坦诚,但他却对江星野一忍再忍,只因莫名地坚信,江星野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江星野手里揪着那枚发圈,垂头低声说:“那我来给你扎头发吧,权当作赔礼道歉。”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向自己低头认错,孟舟十分受用。一屁股坐上江星野刚刚坐过的高凳上,凳子还是温热的,孟舟一扬眉,眉心的疤跟着一动,仿佛挑衅:“来呗。” 江星野把发圈套进手腕,十指插进孟舟的发间,光滑的指甲在他头皮上轻滑而过,孟舟不禁头皮一紧,连带后背肌肉都一并绷住。 “这么敏感?放轻松点,”江星野揉了揉他的肩膀,伏低身子,贴在孟舟耳边笑话他,“孟妹妹。” 孟舟嘴硬道:“我只是想起一点以前的事。”他想象得到,但凡他反驳一句,江星野一定脱口而出早准备好的一串话,叫他愈加跳脚,索性声东击西,另辟蹊径。 所以他说:“你还别说,我挺喜欢林妹妹的,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爸给我念睡前故事,念的就是《红楼梦》。” “念这个不会太早了吗?” “不会啊,听到黛玉葬花那段,我从床上蹦起来,觉得葬花这个主意也太美了吧,‘质本洁来还洁去’,我爸看我喜欢,后来和我一起把路边落了一地的紫薇花,葬在小区楼下。” 江星野动作一顿,“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下一句是,“强于污淖陷渠沟”,心中顿时了然,他嘲孟舟是林妹妹,要求的太多,孟舟便回骂他“陷渠沟”,身处这家花店不得脱。 孟舟为了配合他,也打起了哑谜,还用得这么巧,倒是他小看孟舟了。 昨晚他们都“请”对方离开,可两个人都一样固执得要命,谁也不听谁,谁也拗不过谁,今天再见面,便默契地展开无形的攻防战,还都有些乐在其中。 或许争斗是雄性的本能,让他们如此欲罢不能。 “看不出来,”发圈在乌发上一圈一圈匝紧,江星野慢悠悠说,“孟先生原来是书香世家。” “那没有,老孟家就我爸一个文化人,我跟着他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而已。”提起父亲,孟舟倒谦虚起来。 “你们父子感情很好呀,”江星野放下手,“真令人羡慕。” 头发扎好了,江星野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地落在孟舟的后颈上,这手刚摸过刀剪,凉得有几分金属的触感,贴在后颈发红的薄皮,冻得孟舟寒毛立起,心噗通乱跳。 他状似大大咧咧地唠家常,实则谨慎套话:“那你家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远门打工?” 上回在烧烤店,他听见严殊说江星野是最近搬来的,在这里没有落脚地,房子也是刚买,难怪他找了江星野那么久,也没在本市找到人。 可江星野既然是外地人,他家里怎么放心让一个残疾人跑这来谋生?想来感情不会太好。江星野还没有回答,孟舟心里已经揣测出了答案。 “我家啊,”江星野没有正面回答,侧头露出耳上的绿珠,“你瞧,这粒玉珠,就是我妈送给我的。” 孟舟这才得以认真观察那颗珠子,圆润的曲面上刻有七星的图案,他笑道:“珠如其人,上面也是星星啊。” “可我们族的男人戴的绿珠都是浑圆光洁,不刻图案的,”江星野评价说,“日月星辰这些图案都是女人用的,我妈也真是,把这些纹样用到耳珠上,害我被族人嘲笑好久,所以平时就不怎么戴了。” “可印这些图案,正说明她想常随你左右,保佑你吧,”孟舟顿了一顿,福至心灵,捕捉到江星野话中一闪而过的重要信息,“等等,听你这意思,你不是汉族?” “不是呀,怎么了?”江星野无辜地问。 “你都没提过自己是少数民族!”孟舟气道,他居然还好意思无事发生似的眨眼睛,让人恨不得把他纤长的睫毛揪下来。 江星野振振有词:“你也没问过呀,再说,是少数民族还是汉族,有什么两样?你看你,不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吗?” 话是这么说……照孟舟多年当线人的经验,本该对谎言免疫了,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瞒,他心里终究是有些堵,江星野实在太擅长撒谎和演戏,和他一比,莫名有点憋屈。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孟舟抱起双臂,微微后仰,想摆出一副睥睨架势,奈何坐在椅子上,始终矮江星野一头。 “审我呢?”江星野眯起眼睛,手臂撑在高凳边缘,整个身躯玉山倾倒般向孟舟压来,“不比你多,也不比你少。” 猝不及防的美颜冲击,让颜狗孟舟心头慌乱,他抬臂撑住江星野的胸肌,阻挡对方靠近,嘴上还要煞有其事地继续谈话:“我瞒你什么了?你不是早知道我压根不是什么精英了吗?至于别的,那颗跳跳糖,你给我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 终于说到了重点,江星野站直,手从围裙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上烟,嘴角还翘着,孟舟却莫名感觉他的心情变差了。 “那个跳跳糖,味道很特别吧?”江星野咬着烟说。 孟舟这会儿却不想和他猜谜了:“江星野,别管这些乱七八糟了,这个花店不是你待的地方,跟我走,我保你。” 带孟舟入行的于叔曾经说过,有些人是天生坏种,救不回来,但从警那么多年,于警官见过的大部分“恶人”都只是普通人,他们作恶的途中,本有很多次悬崖勒马的机会,却因为一时软弱鬼迷心窍,或者陷在局中走投无路,最终沦落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所以小舟,能拉人一把的时候就拉一把,也许有的人已经在黑夜里等人拉他,等了很久了。” 于叔的这句话,孟舟记了很多年。在他那个混乱的青春期,也正是多亏于叔拉了一把,给了他一份线人的工作,他才没有堕落到谷底。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于叔这话当作座右铭,能帮则帮,被亲友笑他有助人情结也无所谓。和他一起出狱的哥们遇到什么困难,他都总要帮衬,更别提江星野这样的残障人,怎么可能不搭把手? 他脑子飞速运转,盘算着让江星野当证人检举锦绣集团的方案,江星野却似乎根本没和他在一个频道,径自说下去:“不过啊,上次给你的还不是最好的糖,你现在是VIP了,想尝点更新鲜的吗?” 孟舟眉心一跳,什么意思?难道他一开始就误会了江星野给他糖的意图?他不是想示警,也不是想求助,他是真的把他当潜在客户,想让他试吃那玩意上瘾?! 现在又推销什么别的“更新鲜的”,他真对这店、对锦绣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无时不刻不想着卖? 孟舟猛地握住江星野的肩膀,咬牙道:“江星野,你撒谎,你还想骗我。” 江星野看他大受刺激的样子,笑意更深,拿着烟的手轻点孟舟的胸膛:“是吗?那你猜猜,我什么是真的?” 孟舟定定地看着江星野,抓住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男人指间的烟头啄在他心口,缓缓燃烧,他一字一顿道:“你的难过是真的。” 他全都感觉到了,被江星野点中的心口酸涩难当,仿佛有一波又一波的滔天黑水拍打心壁。太复杂了,他分辨不清,自己感受到的这份情绪具体的成分是什么,只能说出“难过”二字。他承受不住那样海量的冲击,不光心口,鼻腔眼眶也跟着发痒酸胀,摇摇欲坠,腿脚发软。 江星野不可置信地挑眉,罕见地露出类似讶然的表情,他拿开手,烟掉在地上,不由自主退避三舍,可孟舟的衬衫已经被他烫黑了。 孟舟却一点爱惜衣服的意思都没有,也不担心那烟烧到自己身上,他直勾勾盯着江星野的眼珠,反倒觉得那不中用的眼珠比烟更烫人。 半晌,他听见江星野嗓音喑哑地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孟舟没有回答,他偏开头望向窗外,江星野一定不会信,他摸到了他的真心。这瞎子说得对,他也有东西瞒着他,谁都有秘密。 窗外紫薇花正盛,这间办公室在活动中心的侧面,正对着小区内的行道。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从窗外的行道走过,孟舟愣住,怎么会是孟横?! “姐——”孟舟扬声冲着外面喊道,这一喊没把孟横叫住,却把江星野唤醒了。 “你姐在外面?她这就要走了吗?她还没待多久吧,这么不喜欢吗?”江星野纳闷地问,虽然看不见,他仍循着声音把脸朝向窗外。 “不,不对,”孟舟摇头,脸上的震惊溢于言表,像是自言自语,“她在哭……她怎么会哭?”
第19章 甜头 孟舟认识姐姐近三十年,印象中她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小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的时候,孟横已经是大人交口称赞的“小仙女”,行要弱柳扶风,笑要笑不露齿,哭?那是她的仙女世界里不该存在的词,孟远帆的葬礼她都没哭。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7 首页 上一页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