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安笑了笑,端着两盘菜往客厅里走。 他曾经吃过一次蛋糕。十岁那年的生日,妈妈带他躲到邻居家的车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纸盒。蛋糕被压得久了,早已没了正形,厚厚一层充满香精味的奶油,底下的蛋糕胚少到可怜。没有图案,没有生日快乐的字样,甚至没有蜡烛,可就是这样一个劣质的替代品,他也珍惜得像无上珍宝。和妈妈一口一口分着吃完,仔仔细细地用纸巾擦嘴巴,擦手指,确认没有异常才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回家。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连最后一丝云彩都失去了踪迹,路平安却突然觉得心头一片明朗,像是有风吹散了他头顶终年不散的阴霾。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妈妈的日子依旧如履薄冰,可比起当初,已经充满希望了许多。 至少他们能拥有一个真正的生日蛋糕,也拥有了一个带着蛋糕来的...朋友。 大门突然被打开,妈妈带着一脸倦容进来。路平安对上她沮丧的眼神,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竟凝在嘴边。还是邢天率先打破僵局,端着蛋糕笑眼弯弯地走出来:“阿姨,生日快乐。” 妈妈脸上的疲惫逐渐被惊讶取代,不敢相信地看看邢天,又看看路平安。邢天把蛋糕摆在桌上,从背后撞了路平安一下,路平安这才想起口袋里的礼盒,揉揉脑袋,走到妈妈面前。 “妈,生日快乐,这是我...我给你选的。” 路妈妈打开绣着祥云图样的盒子,四四方方的盒子中间用红线系了一块玉牌。很久以前她曾经有过一块相似的玉牌,是她的妈妈给的。后来平安生了一场大病,他们孤儿寡母在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她把玉牌从脖子上拽下来,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狠下心卖掉了。 邢天远远观望,路妈妈的眼眶里已经泛起了盈盈泪光。就在他以为下一秒会出现母子相拥的感人情景时,路妈妈突然一巴掌拍在路平安身上—— “你作死啊!才赚几个钱就这样大手大脚?!” 邢天咬着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路平安则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番漫长的思想教育后,路妈妈终于被平安哄着坐了下来。路平安回想起她刚才进门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妈,租店面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问题。”路妈妈慈爱地笑笑,“就是租金谈不拢而已,换一家就好了。” 邢天的眼睛转了转,看似随意地接上一句:“阿姨你看中的店面在哪儿啊?” “石青街路口那一家。你们小孩就不要为这些事操心了,快点吃饭吧。” “好。”邢天乖巧地笑笑,在路平安期待的目光下把蛋糕往前推了推:“先吃蛋糕吧。” “先点蜡烛,许愿!”路平安把生日蜡烛的包装拆开,感觉自己比十岁那年还要激动。 烛光照亮了妈妈柔和的轮廓,她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又忍不住笑着睁开:“我还是第一次许愿呢,怪不习惯的,不如你们俩陪我吧。” “许愿也能找人陪啊。”路平安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嗔怪的目光看过来,他立刻双手合十,乖乖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视野里就只留下一抹橘红,浮在眼皮上缓缓跳动。 他本该有很多心愿,日日堆积在心头,这一刻却尽数化为乌有,只剩蜡烛的温度燎得他耳垂发烫。路平安突然预感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邢天在他对面笑得狡黠,整张脸都被烛火染成了蜜色。 他看见,他的耳朵也在微微泛红。 第10章 这一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庞裕生早早关了店,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街口的石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他眼熟得很。 “小天儿,你怎么来了。” 邢天站起身,嘴角翘得高高的,眼睛里却并没什么笑意。“生哥,我来找你商量件事。” —— 阴沉的天空劈过一道闪电,庞裕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转脸去看身边的邢天。 邢天依旧一脸淡定,对上他的目光挑衅地眯起眼:“生哥,你怕啦?” 庞裕生有点勉强地笑笑,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昨晚两人之间的对话。 “生哥,最近是不是有个女人要租你的店?” “是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租给她?” “小天儿,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那女人给的价格实在......” “生哥,”邢天嗓音清亮地打断他,眼睛在夜色下闪着寒光。庞裕生看着,几乎要认不出这就是小时候天天围在他身后转的邻家弟弟。“城西新辟了一块赛车场地,你要不要和我去练练车手?” “一局定胜负,输了我绝不多话。” 又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邢天长腿一跨坐上车:“抓紧时间开始吧,这雨是一定会下的。” 庞裕生在心里骂了句娘,也跟着戴上头盔。车子发动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问:“小天儿,你这么拼命,是不是在为了哪个女生?我听说那女人有个孩子,是不是你女朋友?” 大雨在这瞬见倾盆而下。 漫天雨雾中他看不见邢天的脸,只听见他声音,包裹着浓浓笑意传来—— “不是为了女朋友,是为了一个小朋友。” 这一晚春风里的客人格外得多,但十有八九都是进来躲雨的。齐明看着一屋子湿淋淋的男男女女,有种酒吧天花板漏水的错觉。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人简直像刚从水里游上来一样。 “邢天?”齐明瞪着眼睛给他扔了块毛巾,“你...你怎么了?” “刚洗了个澡。”邢天甩甩头发,顶着张苍白的脸讲冷笑话。 齐明:...... 邢天用毛巾擦了擦脸,转身往二楼走:“我去换件衣服。”脚步刚抬起来就被齐明一把拉住:“你知不知道赵日攀现在跟着黎老板干了?” 刑天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还用听啊?”齐明说起八卦立刻切换到眉飞色舞的状态,“赵日攀现在在南城都快横着走了。要不是他还有点忌惮吴叔,怕是能直接带着小弟到春风里来和你叫板。” 邢天点点头,回想过去的一段时间,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赵日攀莫名其妙地消停,还有黎远舟,自从上次在酒吧的谈话被路平安打断后,已经有几个月没再来找他了。 原来是有了“新欢”。 邢天抖抖肩膀,有点被自己的这个比喻恶心到了。 一旁的齐明仍在不满地絮叨:“要我说黎老板也是昏头了,选谁不好,竟然选赵日攀那个草包。有赵日攀在,他的生意不怕赔不完。” 邢天饶有兴致地抱起胳膊:“那你说他应该选谁?” “当然是你啊!这一片的年轻人,论身手,论胆识,论脸皮厚,谁能比得上你啊?!” 邢天没有说话,几秒钟后对着他的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齐明:...... “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上楼!” 邢天被齐明推推搡搡地赶上二楼,刚走到拐角处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一整晚亢奋的情绪都被这个消息搅乱了,心跳在黑暗中起伏不定,如同脚下嘎吱作响的木板,生怕一步踏空,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黎远舟没有昏头。邢天知道,他想要的人从来都是他。 5点50,路平安顶着凌乱的发型从床上爬起来,隐约听见外面传来歌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揉揉眼睛,趿着拖鞋往外走。 妈妈换了一件新衣服,正坐在客厅里边揉面边轻轻哼着小曲儿。清晨的光线照进来,路平安清楚地看见她在某一瞬间勾起嘴角,笑得灿烂温柔。 上一次见到妈妈这么开心,还是在自己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妈,你怎么了?” 妈妈听见他的声音,兴冲冲地抬头:“平安,那间店老板答应租给我们了,我们就快要有自己的店面了!” “真的?”路平安往前蹦了两步,“可你前几天不还说老板要价太高,我们租不起吗?”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老板突然就松口了。”妈妈思索了几秒,笑意重新回到眉眼间,“也许是老天终于愿意给我们一点好运吧。平安,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妈妈和你一起加油!” 路平安看着妈妈神采奕奕的脸,肯定地点点头。 “对了,”他刚要出门的时候被妈妈叫住,“晚上让邢天过来吃饭,妈妈给你们包饺子。” “好!”路平安一口答应,双眼在听见邢天名字的瞬间变成了两道月牙。 庞裕生的店面原本就是做小吃生意的,因此路妈妈只用稍作打理就可以开店迎客。贴门联的那天邢天主动提出要帮忙,把路平安载到店里以后却开始东看看,西摸摸,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颇有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派头。 路平安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开始自己踩着凳子贴门联。贴到一半问他正不正,那人却像没听见一样,低头看着墙壁的一角,不知在乐些什么。 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路平安终于大功告成。刚要从凳子上跳下来,邢天突然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歪了。” 路平安愣在原地,邢天看着他石化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等他笑过瘾了,路平安红着一张脸冲到他面前。他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逗你的,贴得挺好。” 手掌下毛刺刺的头发颤动了一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孩瞬间软化了。他又顺手拍拍路平安的肩:“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要走?”路平安仰起脸来看他:“不一起吃晚饭吗?” “下次吧,我今天真有事。” 路平安目送着邢天的身影融进夕阳里,心头突然涌起一点失落。“有病啊。”他赌气似的踹了一下桌子,“在这儿待一下午就为了看我干活?” 像是要附和他的不满,肚子突然应景地叫了一声。路平安摇摇头,决定还是先给自己煮碗面,填饱肚子最要紧。 面条快煮开时有人敲了敲店门,路平安探头往外看,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乍一看像来收保护费的。只是站在最前面的人一笑就破坏了严肃的气氛:“小弟弟,在做什么?味道好香啊。” “面条,雪菜肉丝面。” “来三碗!” 男人爽快地一挥手,随即就和两个朋友找地方坐下了。路平安刚想说我们这店还没开始营业呢,转念一想有钱不赚是傻子,于是又无比欢快地往锅里加面条,等着给妈妈讨个开门红。 没一会儿工夫面就好了,路平安端着碗往外走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变得阴云密布,阵阵冷风吹过,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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