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苦涩在嘴里弥漫,邢天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带:“肖山...为什么要动手?这他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南城这一日的气温创了十年来新高,六月的天像蒸笼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可再喘不过气也要留着一口气看热闹。秦双全的别墅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是为了八卦舍身忘死的热心群众。 邢天赶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一部电影的高潮,背景音乐起,灯光起,摄影部门各就各位,男女主角...没有男女主角,只有脸白得像上了层漆的肖山被两个警察摁着脖子带出来,肖老爹追在身后,咧着缺了牙的嘴哭得声嘶力竭。 他想起齐明在医院说的话——“荣景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王八蛋,所有脏事都让他做,所有罪名也都想让他背。肖山估计也察觉到了,干脆...鱼死网破吧。”也想起黎远舟曾经玩味地问他:“要是我给你一套房子,你能保证从此我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吗?” 他不能,肖山能,可又得到了什么好下场?一栋洋楼,半年风光,最后用一条命来还。 肖山眼看着要被押进警车,却在人群里奇迹般地瞥到邢天,一时间激动地发狂,犹如一头困兽奋力挣扎。邢天的五脏六腑全部搅在一起,恍惚地想,当他用一根针管解决秦双全时,是否也是这个表情。 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靠近,“肖三。”他叫他,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两个玩着弹珠的小孩。 “天儿。”肖山僵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疯狂的,灼热的,“我杀了秦双全,我杀了他!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邢天!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是...”他只来得及发出微弱的一声,肖山就被钳着四肢扔进车里。车门“咔哒”一下合上,像一记耳光利落地甩在脸上。 警笛声逐渐飘远,邢天奋力揉掉眼睛里酸涩的水,抬起头,却在隔了一条小路的围观人群中愕然发现一张似笑非笑的熟悉的脸。 第53章 追过一条马路,长街,拐角,巷口,挤过如潮水一样汹涌的人群...这方僻静的别墅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邢天也从来没有追一个人追得这样力不从心。 那人影停在巷子的尾端,终于站住不动了。狭长的一缕光从入口投射在他们之间,肖兰慢慢转身,脸上密布的伤口像一个诡异而艳丽的调色盘。 “兰姐...”邢天刚才还浮在心头激烈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连叫出她的名字都不敢。肖兰笑了一下,青灰的眼圈在一块浮肿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微微抽搐:“难为你还认得出我。” “怎么会这样?”邢天的后背全是冷汗。“是肖山干的吗?还是你爸爸?我明明警告过他的...” “是啊,多谢你。”肖兰的语气不再像上次见面时一样懦弱,甚至连小时候的亲昵也没了,一字一句都像从地下三千尺挖出来的寒冰。“他们的确放过了我,一小会儿。”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方吝啬的空间,“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的自由。” “所以是你帮那个女孩写的举报信?” 肖兰再次扭曲地笑了一下,上前两步点点他的脸:“小天,你的脑子这么聪明,为什么在学校里总是不好好读书呢?” 一瞬间邢天在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温柔的光亮,但下一秒她就转过身,决绝地离开。邢天知道自己不必再追,却还是不甘心地在身后问:“兰姐,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都比烂在这儿好。” 皮鞋敲在石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仿佛很多年前他与肖山蹲在地上看蚂蚁,也是一样的脚步声,是肖兰披着夕阳余晖走近—— “弟弟,小天,回家吃饭了。” 听不见了,再也听不见了。 路平安和齐明一直在医院守着吴叔,傍晚时分他终于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喝了点水又睡了过去。医生说吴叔的病情已经没什么大碍,再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路平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想起邢天已经离开了好几个钟头,于是起身拍拍齐明的肩:“明哥,我去给邢天打个电话。” 齐明点点头,脸色不知是不是突然松了劲的缘故,呈现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白。 路平安倚着走廊的墙壁,拨了好几次电话还是忙音,终于捺不住心里的焦急,想和齐明告假先回家看一眼。没想到他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齐明佝偻着背起身,才迈出一步整个人就踉跄得快要跌倒。 他连忙上前扶住齐明的手臂,手心接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齐明抬起头,额发已被汗水打湿,不过短短几分钟,脸色又苍白出了一种新境界,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人更应该是他而不是吴叔。 齐明贴在他耳边微弱地喘了口气:“平安,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你替我打个车,送我回家吧。” 路平安的眉毛拧成一团,清楚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头晕,“要不要我去找医生来看一眼?” “不用!”齐明突然反握住他的手,一滴冷汗顺着他泛红的眼尾滑过:“我说了,送我回家。” 他们沉默地对峙了几秒,最后还是路平安妥协,一只手绕到背后架起了他,“好,我们回家。” 齐明靠着他,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加在了他身上,路平安却惊悚地发现——他瘦得几乎只剩一副伶仃的骨架。 回程的出租车上齐明的汗水更是像决堤一样往下淌,路平安每过五分钟就要抽张面纸在他脸上按按,他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瞪着双空洞的眼望着前方。司机也被他的样子吓得够呛,一路把油门踩到最大,二十分钟的路程生生缩短一半。 齐明看见自己住的那栋矮楼,还没等车挺稳就开了车门。路平安慌忙从口袋里掏了把钞票,也没数清楚就往前面一扔。他把趴跪在地上的齐明重新扶起来,想要送他上楼,齐明却咬紧嘴唇,直到咬出一抹血色,终于攒了点推开他的力量,“我自己上去,你别跟着。” 路平安这回没跟他辩驳。他看着齐明跌跌撞撞地上楼,听见钥匙嵌进锁眼的声音,直到楼梯间重新归于寂静才踮起脚尖,像只猫一样轻巧地紧随其后。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察觉危险的本能,这种本能驱使着他的脚步,也让他的心脏跳得越发剧烈。 二楼靠左侧的房间,一道铁门堪堪合上,却留了一道缝隙。路平安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猫叫。 他不再犹豫,扯开铁门走进去。原本就不大的客厅被一块块沾灰的木材,工具占满了每一寸角落,根本不像一个活人住的地方,倒更像是...恐怖片里出现的废弃工厂。 路平安咽了下口水,努力克制住脑海里不断冒出的诡异念头,转了一个弯,却差点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幕喊出声来。 他没想到齐明的卧室是没有房门的,大剌剌地与客厅通着,于是他便以一个闯入者的姿态猝不及防地和齐明打了个照面。 但很快路平安就冷静下来,虽然他站在齐明一抬头就能看见位置,对方却显然没有察觉,正趴在地上,专心地在柜子与墙壁之间摸索着什么。 终于他掏出一个小纸包,颤抖的手虔诚地揭开,露出面粉一般细碎的白末。 齐明的脸上同时呈现出狰狞与狂喜,路平安回忆起这样的神情,与曾经喝醉酒扬言要杀人的父亲如出一辙。 —— 邢天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下午是怎么度过的,直到他凭着本能走回小区,抬头望见漆黑一片的窗口才惊觉自己该给路平安打个电话,手指却不听他使唤,刚掏出手机就让它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一样从掌心跌落。 屏幕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瞬间布满裂纹。 邢天握着手机又愣怔了一会儿,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大脑像一台濒临报废的机器,几乎给不出任何指令。 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尽快见到路平安。 路平安,只要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就会觉得温暖。邢天再一次抬头看了眼窗户,决定还是先回家碰碰运气。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撞见坐在台阶上等他的路平安,整个人缩成一团,小斑点靠在他怀里,也是小小的一团。 “你回来了。”路平安撑着台阶站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诡异的脑回路带来诡异的笑点,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在嘴角铺展,就被邢天一个猛拽拉进怀里。 小斑点夹在两人中间,狼狈地从路平安手臂缝隙里探出头,龇牙咧嘴地“喵”了一声。 路平安拍拍他的后背,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还在打腹稿时邢天却先开了口:“我的手机摔坏了。” 短短七个字,每个字都透着浓浓的委屈,一米八三的邢天在男朋友面前打回原形,只是一个想要拥抱的小男孩。 路平安按在他背上的手慢慢往上移,饶是谁也不会想到,性格坚硬得像块铁板的邢天居然会有一头软软的短毛,他忍不住多抓了两下,轻声哄他:“都过去了,先回家好不好?” 邢天靠在他肩上点点头,两人刚分开了一寸,他又被更用力地扯了回去。 “再让我抱一会儿。” 冲了个凉的邢天终于从里到外地清醒过来,再和路平安面对面的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故意绷着张脸。路平安却毫无察觉,只等他在身边躺下就急切地说:“吴叔已经脱离危险了。” 邢天舒了口气,随后自嘲地笑笑:“我的脑子太乱,连这事都快忘了。” 路平安勾住他的手指,食指有些紧张地摩挲:“明哥今晚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家了一趟。” 邢天“嗯”了一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过了一会儿他反握住路平安的手,指节用力,让路平安感到一丝钝痛。 “平安,肖山他被押走了,我看着他被押走的。” 他的声音低哑,眼睛在黑暗中却依然清亮,好像已经盛满了泪水,眨一次眼就会滴落。路平安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在触碰到他之前就被拦下。 邢天松开他的手,眼眸低垂:“平安,你转过去吧。” “可我想看着你。” “转过去。” 他没有再坚持,乖乖转身对着墙壁。邢天的手很快从后面绕过来,揽住他的脖子,一张脸几乎全部埋在他肩上。 “他最后问我,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邢天的声音被哽咽切割,模糊而破碎,路平安却听得清楚,他知道这一刻邢天不需要任何语言安慰,只能扣住他的手腕,希望借由这一点接触传递他的力量。 虽然他自己的内心也在被慌乱夹击。 小斑点跳到他与齐明之间的空地,踩着一块木板,它才不管周遭的气氛有多焦灼,只是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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