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下楼去看,那些妇女男人或麻木或悲恸地散落在大厅各个角落,互相搀扶的老夫妻彼此安慰,但谁也安慰不了谁。 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官铭不肯交代,邱宗傅又所知甚少,若是联系上所有家属,恐怕整个市局都不够装。 接待员再次把家属集中到一处,向他们简单说明了工作进展,让他们放心的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回家,可惜没几个人听进去,只有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掸了掸衣服,起身拎起帆布包,率先离开了市局大厅,走进暖阳中。 林安认出她,正是李琳嫣的家属,妇女来得最早,走得也最早,她明天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李琳嫣的家属回家了,林安帮你把话带到了。” 医院病房,姜北正坐在陪护椅上,斜射而来的阳光亲昵地赖在他脸颊,挑弄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也柔和了雕塑般的面部轮廓,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他一手握着削了一半的苹果,一手划开手机收件箱看林安发来的短信,说话间还不忘留意着神兽的反应,不出所料,神兽没理他,用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神兽不高兴,究其原因,是因为姜北说了一句“我爱你”。 遥想当晚九死一生,抢救过程呕心沥血,江南自然是感受不到其艰辛,一直清醒着的姜北却是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 当医生宣布患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时,姜北悬着一颗心才落下了,然而还未落到实处,人又被送进了ICU,医生每天一句“情况不容乐观”又将姜北□□了百八十遍,好不容易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人却迟迟不见醒,姜北一度以为江南植物了,所以当某天江南睁开眼睛时,在莫大喜悦的刺激下,姜北红着眼眶脱口而出一句“我爱你”,生怕江南又背过去了,到时就听不到他的告白了。 若换个场景,比如在星空下说“我爱你”,定是一场绝美的风花雪月,但在医院里说,还是对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说,总有一种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医生嘱咐你想吃啥就吃啥的无力感。 当时江南扶着他缠满绷带的腰,看清姜北泛红的眼眶,极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伤到肾了,所以你才说‘我爱你’来哄我?” 姜北不明白他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可一想到江南还得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为了避免他这不吃那不吃疯狂吐槽医院伙食,遂故意吓他,轻轻“嗯”了一声:“你最好谨遵医嘱。” 之后江南每天都沉浸在“肾坏了”的悲痛中,十分听医生的话,包括那难吃到爆的营养餐他也一粒米不剩地吃完了,邓淑萍送来的喝了必流鼻血的鸡汤他也不拒绝。 身体慢慢养好了,脑子跟着变灵光了,这时他才想起要问查房的医生:“我伤到肾了?” 医生拿来片子和诊断书,格外负责任地告诉他:“没有。” 姜北放下苹果,撩开被子,让江南看着他:“你在生气?” “不然呢?”江南任由姜北掰着他下巴,幽幽开口,“我以为真坏了,我还托了护士姐姐帮我买地.黄丸,她又托了别人,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全医院都知道我肾不好了!” 姜北想笑,好歹憋住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怎么感觉?”江南反问,“我每天睡到中午才醒,唯一能证明我肾没有问题的晨.勃我都错过了,你告诉我怎么感觉?而且邓阿姨熬的鸡汤平时喝了我都会流鼻血的,现在鼻血也不流了,我以为是我太虚了才不流鼻血的。” 姜北忽略他的流氓话,解释道:“是我让我妈少放了药材,避免身体不耐受。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饭吧,待会医生要来查房了。” “我们不能回家吃吗?我没事了,我想出院了,”江南发完牢骚,一秒变脸,每个毛孔都写着委屈,“全医院都知道我肾不好让护士给我买地.黄丸了,你让我怎么对面江东父老?” 姜北摇摇头,坚决道:“不行,医生说再过几天才能出院。” 他顿了顿,端量着江南被阳光晒出两片红晕的脸,总有种身处梦境的虚渺感:“再过几天……出院后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以后你想做什么?你有名字了,再不是程野的影子了,嫌疑也没有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该不会想抱着你的财产继续家里蹲吧?” “以后”是个充满希翼的词语,以前江南从未想过他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他活在程野的影子里,官铭也早早给他定好了结局,他的“以后”就是“明天”的如履薄冰,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对他承诺要带他走出阴影,他才有勇气去幻想以后,幻想未来。 事实证明,姜北做到了,不,是他们做到了,他们一齐拥有了未来。 “我想成为你的同事,”江南难得严肃,“不过好像不行,我以前读的书全给程野读的。那成不了同事,做你的线人也行,我可以是你的线人,也可以是你的爱人。” “不可以,”姜北再次摇头,拒绝了江南的提议,“太危险了,要不你还是继续画画吧。” “那你问我干嘛?”江南严肃不过十秒,又变脸了,被子一盖谁也不爱。 姜北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像哄小孩似的撩开被子,把江南揉进了自己怀里:“我不想再看到你进抢救室,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你可以做一份寻常的工作,朝九晚五……晚六也行,工资不需要多高,就当打发时间,如果你不嫌无聊,其实家里蹲也可以。” “你想把我养废?” 江南待在姜北的臂弯,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他发现自从他醒后,姜北就格外喜欢抱他,还喜欢摸他胸膛,要感受他跳动的心脏。 用林安的话来讲,姜北这是患上了轻度应激障碍,生怕人走了,要确定呼吸心跳一切正常后才肯放心。 “嗯,”姜北毫不扭捏地说,“养废。” 他紧了紧手臂,来自江南的体温使他感到安心,他不想再体会这具身.体在他怀里慢慢变冷的那种绝望与无能为力了。 他拥着他的美梦,江南的存在就是美梦成真。 姜北到底没答应江南的提议,最后还是宋副局抛来了橄榄枝,说什么不能浪费资源,要物尽其用,为此姜北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还给宋副局甩脸子,宋副局将老花镜一取,别说看人脸色,他连姜北在哪个方位都瞧不清。 除夕当天,林安也来了医院一趟,除了送年货,还带来了杨朝的婚礼请柬。据说杨朝年中时就打算结婚的,好巧不巧,遇上温洪亮搞事,接着案子就跟炮仗似的接连爆了,这一拖便拖到了年后,好在他女朋友体恤,没跟他分手…… 当然,林安此次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嘲笑江南买地.黄丸。 虽说江南还没好利索,但搞定林安不成问题,当即把人轰出了病房,并扬言再造谣就要起诉林安。 姜北没管他俩,拿着只行李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本来医生建议再住院观察两天的,但江南想回家过年。 姜北想了想,以前的新年江南大概是一个人过的,所以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让江南回家和大家一起过。他给医生打过招呼就去办了出院手续,反正江南已经能单挑林安了,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再说离得近,万一出了事他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带江南杀到医院。 “你可不可以安静会儿?”姜北边收拾大家伙送来的花边道,“医生说不要剧烈运动,以免伤口裂开。” 江南把门“嘭”地关上了,任由林安怎么喊也不开。他压根没听姜北说的话,转身换上了委屈脸:“阿北,他欺负我。” “知道了,”姜北淡淡答一句,继而拉着行李箱和江南出了门,开门的瞬间,他对门外林安蹦出了两个字,“闭嘴。” 老大让闭嘴,林安不得不闭,还顺带帮人把行李搬上了车。 三人在医院告别,接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家路上江南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姜北一个人来接他,他住院那会儿邓阿姨和程阿姨天天来,偏偏他出院人不来了。 不过他也没问姜北原因,他是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出院还要大堆人来接他岂不很幼稚? 姜北到底没舍得让江南开车,继续担任司机,他把车开进小区停车场,停稳后去拿了后备箱的行李:“到了,回家吧。” 江南走下车,万分娇羞地挽住姜北胳膊:“你记不记得上次你接我回家,到地方后只跟我说了两个字——到了。” 姜北知道江南说的是今天夏天的事,当时他力排众议说要把江南带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他就后悔了,自然没给江南好脸色看,到家后他本想叫人“滚下来”,想了想,还是只说了一句“到了”,如今他已习惯江南的存在,自然要加上一句“回家吧”。 江南一个月没回过家,迫不及待地蹿上楼,然而不等他按下大门密码,门就自动开了。 邓淑萍系着围裙站在门后,一脸喜笑颜开:“小南回来了?快点进来,外边冷不冷?” 程琼比较务实,直接给他件外套和一双手套,说:“刚出院不能着凉,穿着吧。” 江南伸手接过,退开一步看看门牌号,心想没走错房子啊,怎么两位阿姨也在这儿,不仅是阿姨,就连姜北他爹也来了,正蹲在墙角削土豆,显然是个免费劳动力。 这双方家长都到齐了,是要搞哪样? 江南疑惑地看向姜北。 姜北摸摸鼻尖,解释道:“他们说过来一起过除夕。” 江南“哦”一声,话说他还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过年呢,有些许紧张。 邓淑萍真拿自家木头脑袋的儿子没法,程琼都来了,带人江南在门口傻站着干嘛?表现一下啊。 “姜北你站着干啥?自己家找不着路要我请你进来是不是?外头那么冷,带小南进来暖和暖和呀。” 姜北:“…………” 江南:“…………” 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邓女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不是得了个儿媳妇,而是招了个上门女婿? 早已洞察一切的姜父甫一抬眼,心道傻婆娘,没见过这么着急把自家儿子往外送的妈。 程琼也让邓淑萍搞懵了,开始认真审视门外的两人。 姜北和江南让她看得不自在,纷纷去抢行李箱,想找个道具缓解下尴尬。 这时,一只小团子从卧室跑出来,朗声喊一句:“叔叔!” 江南定睛一看,这不他大侄子吗?现成的道具! 没抢到行李箱的江南一把抱起官景一,假巴意思地嘘寒问暖,官景一没猜出他亲叔的别有用心,有问必答,画面十分和谐有爱。 话说官景一从地主家的傻儿子到无家可归的傻小子只用了一晚的时间,事后邓淑萍带了他两天,警方觉着这样不是办法,遂联系了官景一的外婆,老人家刚开始并不接受这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几天后又想通了,说要带官景一回去,可警方查了下老人家的经济情况,发现她并不具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女儿进去了,重要经济支撑没了,她每月的退休金只够自己过活,养不动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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