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违心的话,努力地平复着母亲的情绪。 终于闫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以此来表示她已经软化了态度,却还是端着架子,不肯先开口。 有态度就是好事,只要不再像刚刚那样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只要还肯理他,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妈,你就跟我说说以前发生的事吧,你也知道,当时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五年级的时候那个暑假到底怎么回事啊?后边我去市里上提高班,那一年又发生什么了?”闫云书问。 “刚刚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都说了他淹死了,淹死了,你怎么还问发生啥了?”闫母有些不耐烦。 “我是说,不是他发生了什么,是当时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会不记得那个暑假里发生了什么呢?”闫云书问,“我只记得那个暑假里我发了一场很严重的烧,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意识也朦朦胧胧,一整个暑假我的身体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你本来身体就不怎么样。”闫母说,“你身体一直都不好,邻居家那小子还天天找你来游泳,想让你跟他一块儿去玩,那会儿你考试考差了,我没让你出去,你还想偷偷地跑出去,结果被我发现拦住了,那时候还有一年就要小升初考试了,可要紧得很,我怕你分心就跟你爸商量着,把你关在家里,谁知道你在家里偷偷玩水,给自己搞发烧了,烧了三天三夜,吊了一星期的水才好,可给我吓坏了,医生都说再这么说下去,孩子很可能都保不住,我就到处去烧香拜佛,最后找了个老道,他告诉我一种土法子,就是把你的生辰八字贴在门缝上,用门夹一百下,我照着他说的那么做了,你就慢慢的好了,所以我说,干什么还都是土法子最厉害,最灵。” 她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得意的光,像是自得于自己治好了儿子的病。 “那,那个老道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呢?除了这他还告诉你什么了?”闫云书问。 “就没了。”闫母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暗含的某些情绪本能地让闫云书觉得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于是便把这归结于自己紧绷的精神产生的错觉。 “真的没了吗?那他们家后边是怎么搬走的呢?他们家人为什么要搬走啊?” “我哪知道去,你要是想知道,你该去问他们,怎么还在这边穷追猛打地问我?谁知道这一家子到底怎么想的?儿子没了就不能再生一个吗?搞得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真的是。”闫母眼睛里的眼神是一种名为轻蔑的东西,她似乎把邻居搬走这件事认为是自己在长久的战斗中的一次变相的胜利。 “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局,总不能临了了,连问一句都不问吧?”虽然闫云书很想问此刻正在得意情绪中的母亲一句:如果死的人是他,那么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她那个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可他知道即使自己这样问了出来,也会被母亲以不吉利为由愤怒地打断,并且不给他任何回答,以怒吼,逃避这样的问题。 母亲这样的态度并不是没有来源的,她从零五年开始就开始,就十分紧张他的身体,这或许也是受到了云端死亡的影响,她害怕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会在成长的过程中遭遇什么不测,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特别喜欢逛药店,每一次都会因为药店里导购的推销话术买回家一大批药物和保健品,一点一点地催着他和闫父吃下去。 似乎那是灵丹妙药,吃了可以保人长生不老,长命百岁。 这源于母亲对他的爱,他不是不明白,却无力承受这样不管不顾输出的大量的爱。 “我哪知道他们家人搬到哪去了?他们家搬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难道还上赶着去问吗?那我成什么了?”闫母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怎么一回来就开始问这些事情,怎么回事啊你?” “我就是想知道知道那年我不记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怕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忘了。”闫云书说。 “没啥重要的事,都过了十来年了,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怎么跟被餍着似的?你好好上班就行了,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辞职,回家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趁早给我取个儿媳妇回家,让我抱上孙子,你瞅瞅你现在都多大了,又不是还没成年,怎么还不搞对象呢?”她说,“咱们家这边快拆迁了,到时候你就是‘拆二代’,你模样又好,家庭条件也不差,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还不从现在起就赶紧挑一个?你可别想等我们这拆迁之后再找,那会儿来的小姑娘都是冲着你的钱,不是为了你这个人,现在不赶紧把好姑娘抢到手,别等那个时候叫别人都抢光了!” “妈,结婚又不是超市大促销,怎么还能用“抢”这个字?”闫云书无奈道,他已经对自己的母亲这样时不时来一句催婚的话感到有些麻木了。 这时旁边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闫父也突然开了腔,说道:“别的我不说,这话你妈说得倒是挺对,你可得趁现在就开始物色对象了,别等以后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你就只能捡那些被人挑剩下的了。” 闫云书本能地不喜欢听父母这样说话,他不能反驳,也不喜欢被父母催婚,于是他便只好拿坐在旁边尽力放低自己存在感的仝阳当挡箭牌,说:“我结婚这件事情还不急的,你看我朋友他都快三十了,现在还没找对象呢,他都不急,我急什么呀?” 仝阳听他这话,无奈地摇头,说:“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又不是叔叔阿姨的儿子,他们肯定不会为我着急啊。” 闫母急了,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他是、他是人家家的孩子,又不是我亲生的,我不是他爸妈,肯定不着急,他结不结婚,你问问他,看看他爸妈催不催他结婚?我跟你说,凡是父母就没有一个不为自己孩子婚事着急的。” 仝阳在边上坐着,不敢吱声,生怕引火上身。 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云端的死因转移到了催婚这件事上,十分自然又来得突兀,让人回想起来,直觉得瞠目结舌。 或许全天下的父母都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可以把话题从任何一个地方七拐八绕地转移到结婚这事上,哪怕他们上一秒正在聊银河上修建铁道,下一刻都能把话题扯到催婚问题上去,并且自然地让人感觉不到违和感。 话题已经转移,再想转回去已不太容易,闫云书只好作罢。
第61章 剖析自身 “饭在咱们家吃吧?不走了?在这过夜?”闫母问道。 “对。”闫云书说,他庆幸自己的母亲在这个时候没有再提及那些让他坐立不安的话题,能让他好好地坐在这里,体会片刻家的温暖。 “那、那好。”闫母像是被这么大的惊喜砸晕了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此刻她脸上的这笑容几乎像是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怒目而视过,她又是那个慈爱和蔼的母亲了。 闫父听见这样的消息,面上也跟着带上了些笑意,不再和刚刚一样那么严肃了,没有再端着架子,他连声说着:“好,就该这样。” 闫母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受惊似的从凳子上跳起,说道:“我去做饭!咱们吃点好的!” 她迅速地跑出了堂屋,留下不善言辞的闫父在屋子里与两人面面相觑。 三人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话。 闫云书更是完美地遗传了闫父的沉默寡言,于是便只能干瞪眼,不知此刻该是去玩手机还是该说点什么,这个时候,不管他怎么做都觉得不行,如果在这个时候玩手机,他觉得这是对长辈的不尊重,但他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便给屋里的三人一人拿了块炸果吃,谁知道,另外两人都摇头摆手说不吃,他的这一举动非但没能把场面挽救下来,反而让局面一时间更加尴尬。 这时,闫父犹犹豫豫地看了眼仝阳,踌躇着,开了口,问道:“小云呐,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 “叔叔,我是医生。”仝阳主动说道。 “爸,我上回都跟你说了他是医生了,你怎么又给忘了。”闫云书的脸上带着些袒护,他察觉到了父亲对仝阳的排斥,便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可能对旁边这人造成伤害的“攻击”抵挡过去。 “我知道,我这不是忘了吗?”闫父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才哪里呢,还护上了。” 他像是发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便有意放轻了语气,尽力在保持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的同时保证语气的温和,他自认自己这样的语气十分合适,便说道:“我年级大了,生了个儿子也不怎么争气,整天净给我惹事儿,他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紧盯着,怕他走了弯路,他出生那会儿不大好,早产,我担惊受怕地等了一宿,后边知道俩人平安的时候,高兴得厉害,抱怀里都不敢使劲,他那会儿可小了,皱皱巴巴一点儿,裹在被里,声音细细的,小猫儿一样,喝奶都能给脸憋青,要不是他妈拼命拉住了,他早就不行了。” 闫云书在旁边听着,数次张嘴,想要打断,却又有些不忍。 这个话题在这时候,这种场合,并不适宜被提及。 “爸,您提这个干嘛?”他说,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这不是想起你小时候了吗?大人说话……小辈别打岔。”闫父说,他正想说“小孩子不要插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他长大了,和他当年结婚有儿子时的年纪一样了,于是他便转换了说法,并结束了这段回忆,转而问儿子,“你朋友他多大了?” “叔叔,我快三十了。”仝阳尽管也有些尴尬,但依旧礼貌地回应说。 闫父点了点头,看向儿子,说:“你也快三十了。”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道:“三十啊,我那会儿二十出头就有了你了。” 闫云书听着,预感到对方下一刻可能会把话题再一次转回到催婚上,咽了咽口水,双腿下意识紧绷,如临大敌。 果不其然,下一刻,闫父就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结婚?你这还不如我呢,我再不行,最起码三十岁孩子都会跑了,你呢?你怎么不结婚?” 还没等儿子说话,他便急急手一挥,说道:“你别跟我讲那些虚的,别说什么你要好好打拼的事儿,我就问你,你还打不打算结婚了?” 这话话音刚落,场面就静止了,像是有一记小锤敲在了每个在场人的心头。 “爸,我回家一趟,就不能不催婚吗?”闫云书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要不去回答,就刻意逃避,就可以不面对。 闫父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说的莽撞了,但话已经出口,没法收回,他便继续硬着头皮问:“你跟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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