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始终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手机一天都保持着铃声通畅的状态,却没有一通他想要听到的电话打过来。 云端可能,也许,大概,真的出事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电梯,心里想着,如果云端真的出了事,他该怎么和对方的父母交代。 他本来就是负气跑出来的,现在再出了这样的事,他应该怎么说? 这事本来也不怪他,可云端是被他带出来的,出了事,云端的父母保不齐就要把这件事算在他的头上。 闫云书按下楼层,看着电梯的门慢慢关闭,叹了口气,他的肢体却在那一瞬间凝滞了,心脏也仿佛不再搏动,一股寒凉沿着他的脊椎骨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他刚刚叹气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他的叹息声,另一个,不是他的,却也在这狭小空间里。 可这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后背离电梯墙壁还有大约半米远,右臂贴紧墙壁。 亮得反光的电梯按键板映着他惊悚的表情。他看着看着,就慢慢感觉不对劲了起来,他开始不认识自己了,准确的说,他开始慢慢不认识自己的影子了。 那个影子里的人明明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和他同步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可他却对那个人越来越陌生。 他心里明知道这是一种不算特殊的生理现象,这是神经疲劳的效果,可他却忍不住的颤栗。 那个镜子里的人,不是他。 那不是他! 那是他的影子,但却不是他! 不是他,那,这是谁? 闫云书惊恐地看着那块镜子似的铁板,眼睁睁地,看着影子的嘴角一点一点变得上扬。 影子在笑,眼睛是惊恐的,嘴巴却在狰狞地笑着,整张脸呈现了一种非常割裂的状态。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那不是他的影子。 恍惚之间,他仿佛觉得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变化了,变得稀热软烂,粘脚带鞋,好像……他站在泥潭里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感觉脚脖子上有只冰凉滑腻的手抓了上来。 手指纤细,指缝间夹着黏黏的叶片,冰冷瘦小。 恍惚间,闫云书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指腹的破损程度。 这不是人。 是鬼吗?是谁的鬼? “你认识我吗?” 他听到有声音传来,却分不清传出声音的方向,选定了一个地方,仔细去听,却又会从另一个地方听见那个声音传过来。 这样一句话,对方只说了一遍,却不停地在这狭小空间里回荡,像是他此刻不在狭窄的电梯间,而是在空旷的广场。 这样一句话的声波相互传递,互相震荡,一个字来来回回地重复多次,听起来像是把一句话拉长了,掰开了说,给人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不敢动弹,可他的心底却有一个冲动,促使他低头去看。 是谁?是什么? 他不知道。 未知的恐惧让他肌肉紧绷到发痛。 那只小手已经攀到他膝盖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什么东西?他要死了? 这到底是谁呢?他此刻心里已经被巨大的恐惧所蒙蔽了,再也想不到别的话。 他应该逃走的,可是他的脚却只能粘着在原地,他应该出了这个电梯,但是他却没办法让自己的四指听从大脑的指挥。 四肢和大脑仿佛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告诉他,你要赶紧逃离这里,另一个部分则告诉他,你现在已经动不了了。 “你认识我吗?” 那个孩子又问了一遍。 闫云书没办法动,他的嘴唇开裂起皮,上下碰撞间却发不出一句话。 我哪认识你?我哪知道你是谁? 他想这么说,但他的身体却在制止他,让他无法吐露一字一句,他僵硬着,眼睛躲避着地面和墙壁,眼神几乎没有地方着陆。 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谁? 这个孩子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他的大脑极力制止他与这个孩子交谈,试图让他规避风险,这是出于原始的动物本能。 “你不认识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孩子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无限的重复问话让他几近崩溃,他仿佛处在一个空旷的空间里,周围不停回荡着这孩子的声音,如魔音贯耳。 不管你是谁,求求你放了我。 他这样想着,却听见电梯里突然传出一个轻音:“叮——” 五楼到了,电梯应声而开。 他夺门而出,惶惶然如丧家犬,他只顾着跑,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要逃离电梯,这个可怕的囚笼,他急匆匆闯进家门,“嘭!”一声,用尽了全力把门关得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发出的声音越大,就能把身后的脏东西吓得越远。 那巨大的关门的声音引来了对面邻居的怒吼声,那是一个尖利的女声,她在恶毒地用她毕生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拼了命地辱骂着闫云书,似乎他夺了她的命一样。 以前的时候,闫云书听见这样恶毒的咒骂时,他只觉得难听,但现在,那骂声中好像藏了人间里的烟火气,慢慢地让他好像从梦里回到了人世。 他甚至开始感激那女人了。 闫云书靠着墙,缓缓地滑到地上,他的背后紧贴着墙壁,仿佛要从那里吸附出巨大的勇气来面对这现实,他在那里粗粗喘着气,很快适应了黑暗里的模糊的视野,接着黑色的掩护,放心大胆地打量着他平时不会多看一眼的熟悉的家。 没有什么不同,和平时一模一样。 他松了口气,腿几乎要坐麻了的时候,终于起了身,去开了灯。 在开灯后,他迅速转身,警惕地看着周围,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家里和平时的时候一样。 不多什么,也不少什么……不! 他刚刚才满意地叹息了一声,便惊异地发现了一件事:家里过分整洁了。 如果云端先他一步回到家,或是比他稍晚一些出门的话,茶几上一定会摆着一杯水——云端出门之前、回家之后习惯喝一杯水,据对方所说,那是为了洗涤心灵,才能够更好地面对尘世、回归现实。 可今天,没有。 他后背上的汗毛又一次地竖立起来,重新观察起这个房子来。 原本熟悉的摆放瞬间在他的眼中变得陌生又危险,任何让人几乎看不出不同的地方似乎都暗藏玄机。
第4章 查无此人 这里不是他的房子。 或者说,这里不是他和云端一起合住的那间房子,这里留下来的生活的痕迹,只有他一个人的。 但一切却不是那种正常生活中搬离一位房客那样会留下巨大的变化与明显的空旷,所有的有关另一个人的消失的细节只隐藏在边边角角里。 如果不仔细看,没有人会发现这里曾经住着两个人。 闫云书看过了所有的屋子,他才终于确认,这个房子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的痕迹。 他和云端的牙杯本来是摆放在一起的,虽然看着有些拥挤,却很是温馨,可现在,没了云端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杯子和一支牙膏立在那里,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对,可映在闫云书的眼里,就是比天还大的纰漏。 一点不同被找到后,更多的不一样便一点一滴地暴露出来了。 电视里存的节目变少了,原本收藏夹里是他喜欢的新闻和云端喜欢的体育节目,现在则只剩新闻类;鞋柜里的东西本来鼓鼓地塞满了,甚至会有一些鞋子放不进去,现在,差不多刚好空了几个空档,不多不少;两个卧室一个是他的一个是云端的,现在,只有一个卧室里摆了床,另一个卧室堆放着杂物,东西不多,但恰好地放满了一间房。 他对生活被剥去了云端,塞进了一堆杂物,让外人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就像这间变作了杂物间的、原先作为云端卧室的房间一样。 只有他能看得出这些地方有什么不同。 这于他来说,是一件大事。 他的朋友没了。 如果说,早上的时候,他还只是担忧,那么现在,他的心里便只剩下了十足的恐惧。 早上,他只知道自己的朋友生死未卜,现在,他便知道了比那生死未卜更加可怕的是什么。 他惊疑不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号码簿,一个个找,希望这是云端联合别人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但他找不到那个号码。 找不到就算了,他背下来了,拨打出去。 那个被告知是空号的电话号码,一定是用什么他不知道的软件伪造的。 该停下了吧?该跟他喊“surprise”了吧?这个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恶搞的惊喜也该结束了吧? 这个家伙,太过分了,背着他搞这么大的事,戏弄他,回头对方一出现他就开始假装生气好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不,这是假的,现在的科技那么发达,一定是伪造的。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极不自然,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往客厅的墙上看。 墙上的灰印没了。 那个地方曾经放置着云端一时兴起买的篮球架,最近几天才刚刚坏掉,搬出了屋子,只留下一道灰黄的痕迹证明着它曾存在。 现在那道灰印没有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在传来第二声英文强调之前挂掉了电话,他不信邪,开始翻找手机,试图从手机里寻得一丝对方存在的证明。 照片,照片是动不了的,他们在一起拍过很多照片呢。 可当他打开相册的时候,他的手开始颤抖。 没有,一张照片上都没有对方的踪影。 也并不是恐怖电影一样的消失了一个人就会连照片都只剩下空的景色,而是——所有该是云端出现的场景,所有他们在一起合拍的,全都换作了别的同行人,要是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照相,没有别的同行者,那么照片里云端的位置就会被他一个人的自拍和风景代替、补齐,如果照片里只有云端,那么云端所在的地方,就会成为一张看起来有些意境的风景照。 没有一张照片上有PS过的痕迹。 连纸质相片也是如此。 他开始神经质地盯紧了那个曾经放着云端的篮球架的地方。 灰印呢?灰印到哪去了?他曾经拼了命想要擦除的灰印呢?不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没法擦净了吗?现在它去哪了?它到哪里去了? 他的眼睛极大地睁着,死死地盯住那个地方,试图从那里看见一丝擦拭的痕迹。 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里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有过——不,那里本来也就什么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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