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溯才不管你是教授、刑警支队长或者别的什么位高权重的人,他的眼睛里,似乎谁也放不进去,漂亮的一张脸维持着清高的姿态,平静无波,目下无尘。 似乎为凡人露出一丁点情绪变化,都玷污了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 严衍垂下眼皮,盯着手里飞速转动的中性笔。 “教授,”颜溯从兜里摸出手机,“我们都不想浪费时间。” 张振海满脸怪异地看着他,大约不懂颜溯掏手机做什么,严衍也略带好奇地望着他。 “听首歌。”颜溯语带轻松。 严衍:“……” 张振海:“……” “颜老板,这都啥时候了?”严衍纳闷。 颜溯兀自打开播放器,严衍眼角余光注意到他选了一首本地歌曲,歌曲名是一长串杂乱无章的英文字母加数字。 然后颜溯将手机放在张振海伸手碰不到的位置,站起身退后半步,面无表情注视他。 说是歌,在严衍耳朵里,听上去更像莫名其妙的狼哭鬼嚎,严衍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掏了下耳洞。 随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对严衍和颜溯来说不痛不痒的噪声,却犹如恶鬼凄厉地尖啸,刺入了张振海耳朵里,仿佛死神挥舞着巨大可怖的镰刀,沾满腐朽血腥气,直直勒住了他的咽喉。 刹那,张振海犹如被无形中的恶鬼掐住喉头,陷入窒息,脸色由涨红化为青紫,双目圆瞪,眼球几乎瞪出眼眶,两只手在铁桌桌面用尽全力地抓挠,指甲划过铁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 严衍猝然起身,怒喝:“颜溯!” 颜溯脸色也不太好看,背靠墙壁,压根不理会盛怒的严衍,眼睛死死盯着在垂死线上痛苦挣扎的张振海,声似洪钟,撞进在场每个人心底,他高声质问:“毛馨媛在哪儿!?” 张振海喘不上气,瞪着颜溯那只普通寻常的手机,满脸绝望,额头青筋暴起,面容狰狞扭曲:“我的孩子,自然要,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严衍倒抽凉气,伸手去拿颜溯的手机,颜溯猛地推开他,严衍趔趄着倒退两步。 “我问你,”颜溯狠厉道,“毛馨媛,在哪儿!” 张振海终于没有力气抵抗了,他以头撞桌,仿佛承受着千斤重的痛苦,恨不得一死了之,哪还有半分熟悉的教授模样。 中年男人狼狈交代:“在、在城东,烂尾楼……” 颜溯飞快抓起手机,关掉播放器,回头对尚处于懵逼状态的严衍说:“告诉你的人,别让他死,现在出发,救毛馨媛!”
第9章 非合作绑架(9) 红蓝警灯闪烁,警笛拉响,桑塔纳改造的警车飚出赛车速度,一路风驰电掣冲向城东烂尾楼。 严衍本来想让欧洲外援优秀市民在局里休息,颜溯坚持要跟着外勤组一起来,严衍便顺手将他带上了,路上非常严肃地叮嘱:“注意安全。” 颜溯不耐烦地点点头,严衍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看颜溯那神色,也嫌弃自己像个老妈子话多,遂转头催促司机再快点。 三年前,烂尾楼老板好赌,输得底裤都不剩,于是卷了老百姓买房的钱,带着全家撒丫子跑路。 这事儿现在都没解决,群众隔三差五到信|访局上访,由于一直没抓到烂尾楼老板,只能搁置至今。 烂尾楼在东、西墨湖区交界待开发地段,西墨湖区在宁北市出了名的烂泥扶不上墙,人员鱼龙混杂,蝇营狗苟,大多是些苟且偷生的三教九流。 烂尾楼建在一片田改地上,如今周围成了垃圾场,楼前荒草丛生,建筑垃圾遍布。 夏天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儿。 钢筋水泥犹如怪物残骸,裸露在臭不可闻的空气中,蝇虫飞舞,严衍走下警车,一脚踩在凸起的水泥铸块上,仰头眺望。 沈佳眼尖,指着右侧五层高的位置大喊:“严队,你看那儿!” 众人循声望去,小女孩被捆在承重柱上,穿着粉红的蕾丝裙,弱小的身影犹如一片悬崖边摇摆的落叶。 郑霖放下望远镜,和照片对比确认:“是毛馨媛!” 严衍咬了咬牙:“妈的变态,走,救人!” 三人外加一个颜溯,迅速确认毛馨媛的位置,沿泥灰遍布的楼梯爬上五楼。 颜溯体质不行,其他三人一口气上五楼,连气儿都不带喘的,颜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缓台,额头冒汗,气喘如牛。 严衍回头看了他一眼,颜溯几乎是用尽全力跟上他们的步伐了,严衍道:“你在这儿等着,不用跟上来。” 颜溯摇头,力道虽轻却坚定地推开了他。 四人爬上了五楼的水泥平台。 毛馨媛被捆在左侧的水泥承重柱上,小女孩饿得面黄肌瘦,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听见有声音,才极缓慢地撩起眼皮。 她望向突然出现的四人,张大了嘴,啊啊半天说不出话,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惊恐。 “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严衍躬身,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搂她,他盯着小女孩的眼睛,认真询问:“你是毛馨媛吗?” 长期的□□教导让毛馨媛脑子变得迟钝,好半天,她才愣愣地反应过来,点了下头:“叔叔……救我……” 沈佳拔出腰后匕首,上前准备快刀斩乱麻。 严衍忽然喝止:“沈佳,别动!” 沈佳吓了一跳,回头望向面色严厉的严衍,不明所以:“老大,怎么了?” “有声音。”颜溯低低地说。 “什么?”沈佳惊讶,竖耳聆听,果不其然,耳边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滴声,似乎在读秒。 “腿……”毛馨媛恐惧地留下眼泪:“腿上……” 沈佳咬牙,小心翼翼拉起及膝蕾丝裙裙摆,一只小型炸|弹绑在女孩大腿处,条形显示屏红字跳动,是倒计时! “老大,是感压式炸|弹,一动就爆|炸!”沈佳焦急万分:“拆弹专家有吗?” “咱们局里唯一一个拆弹专家上京学习去了,”严衍盯着读秒显示屏,咬牙切齿,“还有三分钟,来不及,只有直接砍掉她这条腿……” 毛馨媛哭得更加厉害。 情势一触即发。 颜溯忽然上前说:“给我一把刀。” 严衍回头瞪向他:“你做什么,别开玩笑!” “我能拆。”颜溯依旧是平静而沉稳的语气,他直视着严衍的眼睛,单薄青年伫立在那儿,犹如纹丝不动的山。 严衍咬牙:“我不能拿你生命开玩笑。” 颜溯受不了他这么婆婆妈妈,夺了沈佳的匕首,冲严衍低喝:“滚。” “带你的人在下面等,拆弹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任何人打扰。”颜溯扶起女孩裙摆,让她用牙齿咬住,温柔地说:“你可以坚持,对吗?” 毛馨媛哆嗦着,点了点头。 “你很勇敢。”他说。 颜溯半跪在地,专注地观察绑在她大腿处的感压式炸|弹,不咸不淡道:“还不赶紧滚。” 某一瞬间,颜溯单薄身躯里爆发的力量镇住了严衍,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印象模糊的初恋,也是那样充斥着野兽般的爆发力和压迫力,那么漂亮、劲瘦的身躯,却藏满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严衍面沉似水,回头拉上沈佳和郑霖:“走,去楼下等。” 将沈佳和郑霖赶出现场,严衍重返五楼,悄无声息走到颜溯背后,蓄势待发,准备一有变故就冲上前掩护。 颜溯也许看到了他,也许没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珠一直盯着炸|弹,脑海中快速分析理清炸|弹结构。 很久以前,这样的事他做出无数次。他最擅长死里逃生。 读秒器发出吱呀沉闷的声响,剩余时间不留情面地跳到了六十秒。 还有六十秒,严衍琢磨着两人身上的防弹衣应该能抵挡一部分爆|炸冲击。 三十秒,颜溯额头汗水沿侧颊下滑,滴落在水泥地面,浸出一圈深色。 颜溯动手了,他用匕首撬开显示屏外壳,露出其中纷繁复杂的传导线。 显示屏轻轻放在他膝盖处,时间依旧残忍跳动。 二十秒,颜溯倒抽一口凉气,弥漫着垃圾恶臭的空气并不好闻,他皱了下眉毛。 严衍紧紧盯住他。 十秒。 颜溯在三根线之间犹豫,匕首轻轻触碰红色那根。 倒计时归零,严衍冲上前的瞬间,颜溯抬手切断绿色传导线,想象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惯性驱使下,严衍将颜溯扑倒在地,用高大健硕的身躯护住他,双手紧紧抱着颜溯的脑袋。 毛馨媛不争气地尿了裤子,惊吓过度,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 颜溯被严衍护在身下,抬起眼帘,能看见水泥板外晴朗的天空,他两只手不自觉地打颤,过了许久,颜溯才呼出一口长气。 “好了。”青年嗓音沙哑,淡淡地说道。 严衍爬起身,朝颜溯递出一只手,颜溯握住他的,被严衍顺势拉起,然后狠狠带入怀中。 “好兄弟,”严衍紧紧抱着他,心有余悸,“干得漂亮。” 毛馨媛破涕为笑。 天光刺破灰暗,照入阴霾。
第10章 非合作绑架(10) 审讯室里,缓过来的张振海还想狡辩,严衍把手机甩他面前,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被救出的毛馨媛回到父母身边,医院里,毛学军和王慧一左一右守着女儿,寸步不离。 张振海万万没想到毛馨媛竟然还活着,全然崩溃,泣不成声,把所作所为通通交代了个底儿掉。 就像颜溯在读书会上描述的那个朋友,张振海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使妻子怀孕,夫妻二人因为此事渐行渐远,张振海实在苦于证明自己的男性力量,遂沉迷于原始人的生殖崇拜情节中。 同时,张振海因家庭不顺、极度自卑,心理扭曲,对女童尤生偏爱,出现恋童症状。 张振海借职务之便,时常出入警局,获取公安内部消息,帮助耗子逃跑,并要求耗子假装绑匪劫走毛馨媛,营造绑架假象。 耗子王伟强急于用钱,因此不惜伤害毛馨媛以威胁毛的父母,而张振海对毛馨媛怀有畸恋,耗子砍了毛馨媛小指头后,张振海心生愤怒,和耗子起了争执。 耗子嘲笑张振海那|话儿不行,张振海暗下杀心,在带二人转移的桑塔纳车中,用乙|醚迷昏耗子,剥了他的脸、摘取他的生|殖器以示惩戒,随后弃尸森林公园。 在嫌疑人指认下,警方迅速找到了张振海杀死耗子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套|牌车,结合现场勘查、法医检验和嫌疑人审讯记录,人证物证确凿,5·11绑架案及张振海杀人案并案移交检察院起诉。 在市局审讯室,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后,张振海上身后仰,瘫坐在铁椅中,神情里似乎带着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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