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凤荣撇撇嘴很不甘心,说出来是气话,说到底是气短。赚钱这种事,做公务员的肯定没有金融业灵通。尤其是像他这种基层公务员,靠工资和福利津贴,不可能比得上周延聆。但是男人要在事业金钱上被比下去了,说出来太没面子了。伍凤荣最要面子,谁不给他面子他心里都记着。周延聆啊周延聆,你非要往我脊梁骨上戳是吧?也不看看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一会儿你要求人告奶奶地请我帮忙,我看你怎么得意! 19.你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气得脸白了,只听周延聆软语:“生气啦?” 伍凤荣打开他的手:“我生哪门子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白白送我车子还得看我脸色,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周延聆讨好地说:“你说你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模样,不说经天纬地,也是才貌双修、高风亮节,我要不是有点资产哪里有脸往你身边凑呢?” 伍凤荣脸色稍缓:“别,这种酸话我也不爱听。” “你这是看不起我了,荣荣,”周延聆叹气:“俗话说宝剑配英雄,美玉赠佳人。要我看,别说什么房子车子,就是天上彩虹配你也绰绰有余了。但是我没有呀,我要是能把彩虹捞下来给你我还能不去捞吗?你看我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皮相也不好,只有这点东西,你又看不起,那我只能怨自己没有福气。” 伍凤荣忍不住嘴角一弯:“你当谁还没见过彩虹?要你那些虚头巴脑、不能用的玩意儿,再让人把我说成文艺青年了。我赚钱的本事不如你我认,但你别想拿这个来压我,经济上咱们各自独立,人格上我不比你低一等。” “哪儿分得这么清楚?”周延聆正色道:“我的就是你的,是我周延聆跟了你,人都是你的。” 伍凤荣很舒泰,脑袋也不晕了,太阳穴也不疼了,三病九痛的都扔到九霄云外。周池再三交代让他少挪动,但是他心里惦记着何佑安和石小冉,实在是休息不下去,干脆决定亲自去问一问姓何的。 周延聆见时间不早,外头的天色开始沉,也知道耽搁不起,两个人慢慢地往列车长席走。 不足五平米的车长席里里外外站了四个乘警,看守得密不漏风。赵新涛从皖城站协调了一组警力上车,乘警组的人数一下翻了倍。现在人手倒是不少了,但都是年轻、经验不足的,要个能统一调度的人没有。赵新涛不熟悉乘警的工作搭配,只能等伍凤荣过来亲自安排。这些新上车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四个高大壮实的警察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把人当成重刑犯似的对待,场面很阔,乍看上去也很滑稽。 何佑安被拷在床梯上,心情很不好,他的表情告诉伍凤荣他在赌气。见到伍凤荣他有点愧疚,可能觉得给伍凤荣添麻烦了。周延聆将乘警打发出去,把手机还给何佑安。何佑安反复地看短信列表,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伍凤荣下意识不愿意把这个孩子当成坏人,他只是个性比较内向冷淡,爹妈的关怀缺位,所以精神世界里只有女朋友。这样其实不好,人不能全凭别人活着,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何佑安现在满腔热情,一心要保住女朋友,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佑安,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事情没有和我们说?” “我都说了,别问我。” “关于萧全被害,关于小冉,关于那天晚上每个细节,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吗?” 何佑安无辜地看着伍凤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知道小冉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伍叔叔,她的确杀了人,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也是害怕,又想保护我才会把水管拿起来,她不是坏人。她是我女朋友,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见了,而且她没有自首的意思。” “她不需要自首,我可以代替她。反正你们只需要一个罪犯,我也符合条件。” 伍凤荣几乎要给他气笑了。周延聆开口了:“佑安,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有说话的资格的。你们俩把这个罪名栽赃给了我,平心而论,我作为一个受害者,我没觉得你们俩都是好人。” 他的话一出,何佑安脸上刷得红了,像给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在周延聆面前,他没有气势。就连伍凤荣听了也没做声,不敢阻止他说下去。 周延聆淡淡地说:“但是你们俩应该受到什么惩罚,我做不了决定,应该由法官来做决定,我就算心里把你揍个半死,我也只能想,不能做出来,做出来了就是违法,我自己也丢脸。别人会说我软弱,狗咬我,我还咬回去,这就变成笑话了。我必须忍耐,不把怨气随随便便往你身上撒,等法官还了我公道,别人既会尊重我,也会觉得我是个有勇气、很坚强的人。” 何佑安被骂得脸色惨淡:“我不是故意要栽赃你……” “我跟你讲这个道理,是想告诉你,一个人的想法和情绪不能完全变成最后的行动。”周延聆深深地看着他说:“你喜欢小冉,所以你不相信她会做坏事,更何况她是为了你才打死了人,你就更觉得她很可怜应该受到保护。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保护她,为她顶罪,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车上的乘客不安心,乘务组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安心,外面还有那么多警察也忙得团团转。因为你一个人的想法,让这么多人白忙一场,你觉得应该吗?” 他不客气地把话说绝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愿意看到喜欢的人好的那一面,但是坏的那一面不是不存在。石小冉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认识她,未必完全了解她。我见过很多人被自己的亲朋好友伤害,事后都想不通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局,他们都说,‘以前那个人不是这样的,他很好,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后骗了钱就走的往往也是这些所谓‘很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人。” 何佑安呼啦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说:“你要骂骂我!小冉不是这样的!陷害你是我的主意,是我的想法,不是她的!她只是冲动做了错事,是我陷害你,有错的人是我。” “坐下。”周延聆一个眼神把他压了下来:“说话就好好说,出主意陷害人你很有本事是吧?还想嚷嚷出去给谁听?” 何佑安又跌回去,唯唯诺诺地把两腿并拢,坐得笔直端正。 周延聆说:“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的,尽快找到小冉,对你对她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情。你们还没有成年,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会从轻裁决。但是她犯的罪不可能让你来顶替,你把法官刑警都当什么了?把法律尊严当什么?你以为这是玩游戏?” 他把话说全了,没有给何佑安任何辩白的余地。伍凤荣看着男孩乍青乍白的脸色,暗暗好笑。周延聆装模作样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说不准就是以前卖保险的时候拿来唬人的:先说你有病,然后再说你其实不知道你有病,只有我知道你这个病怎么回事,最后说,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去做,我保管你的病没事。末了还威胁,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你就是冥顽不化死路一条。 他拿这套神棍公式打压一个小孩子也就算了,还非要把自己说成个君子,这脸皮简直厚得令人发指。其他人不知道,伍凤荣心里清楚,周延聆能是什么样儿?他就是一条大尾巴狼! 何佑安玩不过周延聆,周延聆气势迫人,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转而用眼神向伍凤荣求救。伍凤荣不想唱白脸,只管装傻充愣。 过了一会儿,男孩儿绞紧了手期期艾艾地说—— “小冉跟我说……她有个舅舅送她一起到白河……她可能会找她舅舅吧……” 伍凤荣皱眉,他迅速地和周延聆交换眼神。 “她舅舅是谁?和你们坐一起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认识,也没问名字,是不是和我们坐一起我就不知道了……” “那这个舅舅怎么来的?” “小冉说舅舅不放心她和我一起出来,觉得我对她照顾不周,就想跟着我们到白河,送到了就走。他也不打扰我们,所以就没跟着我们一起上车。”何佑安把嘴唇咬紧,又憋出一句:“她舅舅应该知道萧全的事,她说她和舅舅说了。” 石小冉是女孩子,而且未成年,即使没有出任何事故,家里人不放心她跟着男性单独长途旅行也是很符合情理的,有个亲属一路送过去才正常。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舅舅”到底知道多少实情,又对这个女孩子有多大的影响。如果这个成年人怂恿她继续潜逃,甚至为她出谋划策,抓住她的难度无疑增大了。 伍凤荣又问:“除了这个舅舅,她还有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她说她只和舅舅说了,因为平时她和舅舅感情很好,她妈对她很严格,舅舅爱哄她。” “她母亲姓什么你知道吗?我们可以查到名字。” “我……没有问……” 伍凤荣好笑:“你连她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谈什么恋爱?” 何佑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伍凤荣是成年人,他要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肯定会询问对方家底,这是正常成年人处理人际关系的做法。但是这对小情侣还是高中生,说不定谈恋爱的时间也不长,年轻学生谈恋爱只管彼此快活,又不着急结婚谈什么家长。 从列车长席出来,周延聆拉着伍凤荣在走廊交谈。 “我看,她身边有人反而是好事情。”周延聆压低声音说:“这个女孩儿心思很多,情绪也不稳定,身边没有大人反而容易出乱子,万一想不开做傻事,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打电话去他们学校,联系到班主任老师,家长的信息不难拿。我们也只要一个名字就行。” 伍凤荣点头:“我知道了,我亲自打这个电话。” “人是石小冉杀的肯定没错了。舅舅溺爱孩子,不想她坐牢就在旁边跟着出主意。大人的教养不好,小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荣荣,我有个想法,但是要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说看。” “事情拖了快一天了,我们总是很被动,跟在这些人屁股后面追。或许有时候可以主动点,换个思路。我是这样想的,既然石小冉一定要何佑安,我们手里现成的鱼饵不要浪费了,吊一吊说不定能让鱼儿咬住钩,就上来了。” “具体做法呢?” “今天晚上七点钟到羊角,还有两个多小时。让赵新涛和乘务把消息散出去,就说要在羊角市和警察交接何佑安。石小冉就是怕我们把何佑安拉出去顶锅,她怕我们为了省麻烦不去找她,我们就遂了她的愿望,被逼急了,进站停车的时候她肯定要出现的。就在上一站皖城交接小偷的那个门口下,她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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