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的话被李林沉声打断:“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话你说对了一半,这是从何啸飞家中以及门外走廊里采集到的没错,只有音频,画面被人为删掉了。” 罗文蓦然睁开眼,或许因为长时间睡眠不适应光线,他眨了眨眼,又缓缓闭上,道:“郑队,麻烦你转告脑外科主任医师陈睿风,我想见他,现在。” 郑福昌翻了个白眼,道:“那家伙目前自身难……” 话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郑福昌扭头,上一刻说的那个“自身难保”的人,此刻已经走到罗文床边。 病人没有配合检查的意思,陈睿风环顾一周,道:“我要为病人做进一步检查,请二位暂时到走廊等待。” 李林站起来往外走,经过郑福昌身边,他一把抓着对方胳膊,将站在原地用审问目光瞪着陈睿风的郑大队给拉了出去。 房门关上,罗文睁开眼睛,视线循着陈睿风的位置看过去,道:“我看不清你。” 陈睿风道:“你会看清我的。” 两句对话很简单,却不像患者与医生之间应有的对话模式。 身体被轻轻翻过去侧卧,罗文觉得对方接触他后颈的手掌虽不算宽厚,却异常温软,陈睿风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有些痒。 手指无意扫过的后颈皮肤传来紧绷感,陈睿风眉梢扬起,唇边泛起笑意,语调带着一丝责怪,道:“知道么?再偏离几厘米便会击破肿瘤,也就意味着你不再是看不清我,而是再也见不到我。” 罗文带着浅淡笑意,反驳道:“刚刚你才说过会让我看清楚你。” 前后围绕的都是看清与看不清陈睿风的这个问题,当事人嘴角带着的笑,逐渐扩大。 陈睿风放平罗文,摘下听诊器放在对方胸口,慢道:“罗法医,你的心跳,很快。” 罗文不动声色放缓呼吸,道:“经过除颤抢救过来的人在苏醒后,大脑思维会停留在失去知觉那一刻的记忆或者完全空白状态,因对周边环境的不适应,所以心跳会比正常人快0.2到0.5倍。” 陈睿风差点忘了正在接受检查的人是个法医…… 但心跳比正常人快0.2到0.5倍? 这恐怕得再进行一次急救。 他收回听诊器,将毯子重新盖好,双手按在病床两侧凑近罗文,后者呼吸因控制到了极限,不得不由着它们变得急促。 罗大法医闭着眼睛磨牙,就算不看,他也知道此时的陈睿风一定带着得意的笑,并且像一只尾巴竖起来,异常骄傲的猫。 签好巡房登记表,陈睿风道:“你好好留在这里,我会让你重新看见我,很清晰的那种,好么?” 罗文道:“手里的工作结束后,我会回来复诊,还有……” 陈睿风会意道:“病人有隐私权,我不会将你的病情告诉其他人。” 默契很玄妙,除了办案时与郑福昌的默契之外,罗文忽而觉得,他似乎更喜欢陈睿风传递给他的这种默契。 陈睿风视线黏在罗文唇稍带着的笑,就这么看了片刻,他轻轻关上房门出去,郑福昌依旧用审问凶嫌的眼神盯着这里,道:“他怎么样了?” 陈睿风道:“挺好的。” 郑福昌面色阴云密布,都那副鬼样子还挺好,好个屁! 郑大队指着自己脑袋,问候陈睿风贴着纱布的额头,“你的伤……” 陈睿风转身离去,“请郑大队长放心,这点伤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
第22章 以父之名(十)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一天都过得很快,傍晚十八点四十分,天色将暮。 李平顺加快步伐走到病房前推门进去,对上李林做的“噤声”手势,他看向病床上正在聚精会神听音频的罗文,缓缓摇了摇头,将门轻轻关上。 循环播放着音频,一直重复到播放器发烫,罗文道出的话语却与音频内容完全无关—— “郑队,你觉得一个人在溺水挣扎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思考,郑福昌不假思索答道:“还能是什么,救生圈呗。” 罗文再次问道:“那么,如果这个人是在大海里遇溺了呢?救生圈对于他来说有用么?”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绕弯子,郑福昌埋头思索一阵,顿悟道:“你是想提醒我,有关何啸飞的案子针对的是他的职务背景?宦海,欲海,不过一线之差,我确实怀疑何啸飞受贿。” 罗文给出的回答依然与案情无关,“对于溺水的人来说,最想要的既不是游泳圈也不是船只,而是上岸。” 短暂停顿,他再次说话的语调明显低沉,“前者那些救援看似是给予何啸飞生的希望没错,可这个希望却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控的,一旦希望破灭,等着他的依旧是淹死,并且因为痛苦的二次叠加,他会死得更加凄惨。” 不仅郑福昌没听懂罗文说的话,连李林与李平顺也对这些话听得有些不明所以。 病房在几分钟沉寂后,罗文没有令几人失望,果然又道:“刚刚那些是我在失去意识前脑海中闪过的几个问题,与醒来后给出的若干答案,和您几位分享一下。” 不知是谁疑似被噎着般得呛了几声咳嗽,过后郑福昌没好气道:“音频你听完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罗文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反问道:“你比我听得次数还要多,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若在平时,郑胖子早揪着对方的脖领晃他个七荤八素,可如今…… 看着面如白纸的人,郑大队只得咬牙切齿道:“最近你就别想有关案子的事,你给老子在医院好好养着!” 这是郑福昌能使出的最后一招,只要说出不让罗文探究案情的话,后者每每必定会给出一个对案情有帮助却又绕弯子的抢白,从而“逼迫”他这位大队长就范,继续默许两人并肩作战。 可今天这人相当不对劲,难道脑子坏了?! 李平顺从进来就一直观察罗文,尤其发觉对方眼睛毫无神采,他将手里的档案袋往郑福昌手里一塞,与李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简短叮嘱罗文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康复一类的话,一同离去。 郑福昌有些意外,李平顺风风火火赶来,对案子只字未提,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人了? 他迅速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内里是本案有关第一现场别墅区与第二现场何啸飞居所的痕检分析,以及姚倩玉与何啸飞的进一步验身报告,其中还夹着另一人的鉴定报告—— 郑福昌眉头紧绞,何啸飞的爱人,往年有过精神疾病史。 照片上的中年女性,尽管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可就五官排列与其嘴角带着的端庄微笑来看,很显然,何啸飞的妻子是一名有涵养的人。 仅仅根据何啸飞的妻子手里握着凶器,以及痕检组根据遗留脚印得出的初步结论便认定是她袭击的罗文,未免有些草率。 就算真的是何啸飞妻子袭击罗文,又是什么原因令她的情绪一瞬失控? 郑福昌兀自陷入沉思,罗文同样沉默不语。 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罗文睁开眼睛,道:“老郑,我的视觉神经出问题了,我看不清东西,麻烦你将那些报告念给我听。” 郑福昌全副心思都在思考报告里的疑点,他随口道:“哦……视觉神经……”, 郑福昌猛地抬起头来,对上罗文无法聚焦的视线,他嘴角抖了两下,道:“你说什么?!” 罗文留意对方尾音拔高,他想要坐起来,却被郑福昌一把按倒,“你给老子好好躺着!” 罗文没好气道:“本来我就看不清,你再震破我的耳膜,我就真成废人了。” 四两拨千斤,这是罗文对付郑福昌的一贯手段,郑大队果然立时收声,改为用粗声粗气的嗓音,念起手中报告—— “在第一现场采集回来的那些成人用品上,还真……” 郑福昌只念了一句,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疑惑,罗文跟着道:“在那些证物上采集到了第二受害人姚倩玉的体液样本,是么?这些不能算是疑点,万一是何啸飞尽兴完毕,随手将这些东西放置一旁倒头就睡呢?你觉得他们有必要在使用过后,还要打扫完战场与作战工具再休息?继续念。” 郑福昌反驳道:“何啸飞不是说他临睡前喝了一杯姚倩玉冲的牛奶后就不省人事了吗?以你的专业分析来看,当时姚倩玉遭过虐待,她还有没有行动能力为何啸飞冲牛奶,甚至进行药物投放?” 罗文很满意郑福昌问出的问题,给出的又是一个反问性回答:“有关杯子的报告,我前几天不是给你了么?” 郑福昌一拍脑门,对哦,那他那会儿是在做什么,为何没好好留意过杯子存放“历史液体”的“定向痕迹鉴定”? 所谓“历史液体”,也就是牛奶,它的“定向痕迹鉴定”,指的是牛奶从入杯到被人喝掉或者倒掉,液体在容器里留下的“流向轨道痕迹”。 杯子里的牛奶经痕迹鉴定非但没有泼洒迹象,甚至从牛奶入杯到被人喝完,连颠簸晃动的痕迹都不曾有过。 这说明了什么? 郑福昌有些不明白,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 罗文轻声一叹,道:“从案发到现在,你针对何啸飞的主观情绪一直很重,就算我提出一些疑点,你能听进去?毕竟第二受害人姚倩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很容易令你想起文文的过往,继而从本质上影响你的判断。” 郑福昌喝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现在就能听得进去?!” 罗文揉了揉耳朵,指着自己脑袋,道:“因为你的疏忽造成我躺在这里,所以我说的话,你必须全部听进去。” “谁说你受伤是……是因为我……我的疏忽了……” 郑福昌惯有的大嗓门缩成蚊子哼,对遇袭这件事,罗文不想多做纠缠,提醒生效后,他放慢语速,道:“对姚倩玉做的初步伤害鉴定为轻伤,她手腕有被钢索捆绑过的痕迹,不仅皮下毛细血管破损严重,随后手部还伴有轻微颤动迹象,说明她当时根本不具备冲泡牛奶的能力。如果是在事前……对了,头儿拿来的有何啸飞进一步的体液检验报告么?” “哦哦!有!诶?” 郑福昌急忙看向检验报告,奇道:“何啸飞的体液呈阴性,这根本不能证明你说的他服食过软性毒品。” 罗文道:“头发的报告呢?” 郑福昌摇头道:“也没有数据能够证明他嗑药。” 罗文有些疑惑,就观察所得,何啸飞的眼神处于极不稳定状态,无法集中焦距,双目无神,并伴有短暂呆滞…… 除了服食与吸食软性毒品以及冰毒或者海洛因以外,只有——催眠。 依旧是通过观察,何啸飞无论从行为举止还是语言逻辑上,均无被人催眠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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