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福昌愤道:“他分明心里有鬼!” 鬼? 罗文冷笑道:“由着他去,黑暗当中的鬼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我们只要做到比鬼的节奏快一步就好。” 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摸了摸下巴,郑福昌突然拐上罗文肩头,边走边道:“走,管他鬼不鬼的,咱们先好好吃一顿,吃饱才有力气去捉那只鬼。” 罗文没拒绝郑福昌,他被对方拉着,脚步依然走得很慢,回望夜色中的医院门厅,他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第二天,何啸飞出院了。 家里四处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手机里远程装载了定位追踪系统,家门口随处可见晃来晃去的“闲杂人员”,这些令何啸飞虽然处在被保护的情况下,仍然觉得恐惧。 这哪里是在保护他,警方分明是借着保护他为理由,对他实施监控! 还有那个令人厌恶的大队长笑容,那个人的笑,真让他反胃! 除此之外—— 何啸飞站在洗手间镜子前,想到郑福昌这个堂堂刑侦大队长的笑,他不由自主浑身一颤,蓦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之所以厌恶郑福昌的笑,是因为对方的五官排列比例令他毛骨悚然! 何啸飞还未想明白令他恐惧的缘由,耳畔忽而传来急促敲门声:“老何?老何!你还好吗?老何!” 老何老何,总叫他老何,不过才五十岁而已,他哪儿有那么老。 决定男人是否老的凭借不是年龄,而是跟女人逢场作戏的次数。 打开门,何啸飞看着自己的妻子,对着这个女人,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换上一抹多年相濡以沫笑意,何啸飞走到妻子面前拉起对方的手慢慢往卧室走去,道:“你怎么又大惊小怪,我刚才只是在洗……” “咯哒——” “脸……” “咯哒——咯哒——” 高……高跟鞋?! 何啸飞僵硬转过头去,继而机械性缓缓低下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婚前婚后两人相识的几十年,这个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妻子发出怒吼—— “换掉它!你不是青春少艾了知道吗?!脱下来扔出去!这种鞋子不是你该穿的——你这个无知的蠢货!” “老……老何……” “啪!” 一道耳光,终结了中年妇女面上的温柔笑容,捂着脸,她无比委屈的喃喃道:“这双鞋是你前几天买给我的,你还说让我别总是穿得那么老,在记者面前会显得与你不相称……老何……” 天知道,她对丈夫所道的称呼,是因为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深深的爱。 “我根本没有……” 何啸飞的话噎在口中,他想起来了,那天与姚倩玉偷欢完毕经过一家专卖店,姚倩玉说过这双鞋子真漂亮,鬼使神差般,他买了两双一模一样的,其中一双,带回家给了妻子。 可这双鞋子在他的噩梦中出现过,鲜红颜色……尖锐鞋头…… 何啸飞突然发疯似得冲进书房将门反锁上,翻遍书柜从一本厚厚的书本当中找出一盒烟,点燃放进嘴里,深深抽一口,吐出的烟雾,灰白中夹杂着一丝诡秘殷红—— 随即,那丝殷红映入了他的眼。 思绪随着烟草的燃烧逐渐平静,今天是晴天,鬼怕光明,光明便是他的保护罩。 靠那些警察? 有个屁用! 能够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何啸飞想着想着就笑了,面上的皱纹如同不知名昆虫,蚕食着他本来的面部轮廓,令那个笑容,渐次扭曲。
第18章 以父之名(六) “零三零三,你那边情况如何?” “刚才那孙子像是和他爱人吵了一架。” “我们只负责保住他的小命,家变不归我们管。” 郑福昌关了频道,这不能怪他的兄弟说话难听,实在是何啸飞人品太差。 按了按不断跳动的眼皮,从来到何啸飞家附近开始实施监控,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几个小时过去,电子屏上显示出何啸飞的位置仍在书房,因何啸飞的工作性质与保密条例,警方不得在书房安装监控,无法得知这人在干什么。 郑福昌戳着屏幕,冷道:“一名从事公益事业的公众人物,哪里会将保密条例挂在嘴边,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被公众知道,分明就是心虚。” 罗文熄灭烟蒂,扫过何啸飞书房窗户透出的灯光,道:“不谈保密条例他也会跟李局谈人权,何况以何啸飞的职务,器官捐赠者从红十字协会得到器官捐赠,器官出库的时候,需要经过他的签字确认。对于捐赠方与被捐赠方的资料,需要严格按照保密条例来执行,除非是一些特殊情况,则不在保护范围之内,比如患者通过媒体来寻找适合自己的器官捐赠者。” “诶?”郑福昌侧目道:“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罗文手肘撑着车窗看着车外景致,答非所问道:“我曾接触的一些案件当中,有些死者签署过器官捐赠书,可他们却被凶手无情杀害,并且因尸体被发现得较晚,导致器官完全坏死,等待的患者带着绝望跟着死去。所以……” 摘下眼镜,他的语调变得缓慢:“凶手在犯案的同时,除了被害人以外,往往还会存在着间接伤害,不管是对死者的家属还是那些满怀希望等待着捐赠的患者来说,都是一个悲哀。不仅如此,在某些案子里,受伤害的……” 视线再次移向何啸飞书房的那扇窗户,罗文轻道:“还包括‘凶手’的家属。” 郑福昌还没来得及追问罗文为什么会将何啸飞归类为凶手,也没追问归类为哪种凶手,他忽而愤道:“操!何啸飞出事了!” 郑福昌点着电子屏,何啸飞的定位信号一瞬由原处方位转到对面居民楼位置,并且只闪了一下,立刻消失无踪! 罗文快速思考,就算他刚才的话分散了郑福昌心神,可不过只是短短几分钟而已,何啸飞根本不可能立刻出现在对面居民楼…… 由不得罗文再多考虑,郑福昌迅速下车,呼叫其他警员留两人去何啸飞家搜索,其他人跟他一起快速包围信号消失方位的居民楼。 罗文跟着下车快速奔跑,不过他奔跑的方向是何啸飞的家,以他所处方位来说,到达速度要快过郑福昌交代的两名警员。 一时冒出来的念头有些可笑,他只是一名法医,为何要参与进来这些,法医的职责是什么? 对于他来说,法医的职责并不是站在解剖台前去做一名亡羊补牢的工作者,更多的,便如先期所说,是为了杜绝那些属于凶手的下一次。 何啸飞所住的是一栋旧楼,这里没有电梯,罗文一路尽量放轻脚步跑上来,走廊里的感应灯突然熄灭——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就算再慢,他也应该能够听到那两名警员快速上楼脚步声,此刻为何会这么安静? 微弱光线投射脚边,罗文控制住微喘呼吸,眼前的门开了一条缝,像是向他发出不怀好意的邀请,更像是一种宣战,亦如他最初勘察唐伟现场一案的时候,郑福昌所说的,凶手处处彰显出非人智商,就是在向警方宣战。 罗文放缓呼吸,按距离推算,郑福昌安排的那两名警员应该到了,可楼道里却连那两名警员上楼的脚步声都没有,预计门内情况并不乐观。 一念至此,罗文一把推开门,所用力道甚大,房门受力反弹发出闷响,门后没有藏人。 就在罗文踏入房间的时候,疾风突尔袭向后脑,罗文知道他必须躲过去,可奔跑过来所消耗的体力却不容他的身体作出太多动作! 罗文蓦地侧了一下肩头,后颈被不知什么器物砸中,他倒下去的时候,眼底捕捉到一双尖锐的血红色鞋尖,视线昏暗一霎,倦意袭来之前,他无比自嘲的想,自己果然是一个头脑发达,四肢异常简单的笨蛋…… 不知过了多久,白炽灯的光很亮,有些刺眼。 “病人血压下降!110mmHg,100mmHg,90mmHg……” “病人的眼球有些充血……” “颅内压太高……” 纷乱声音充斥耳膜,罗文不想在这个时候结束,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尽管结束是早晚的事,但—— 不是现在。 使命也许并不需要吹嘘得有多么神圣,他想做的到底是什么,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命运齿轮在逐渐发生变化,是好是坏,不得而知。 …… 街灯下,开车穿行的人不再像往日那样惬意,音响里的海浪声再也无法令他安静,等了三年的人终于来了,可他却选择逃避。 淡笑落,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罗文被推进来的时候,他看着手术盘里的器械觉得无力,他的手在颤抖,一如此刻。 所谓的脑外科主任医师头衔,对于他来说乃是一个讽刺,极大的讽刺! 等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来了,他的手为什么会抖…… 这个疑问在心中如同一枚锋利的小石块,激起无限涟漪,慢慢扩大,直到脑海里,只有罗文从他办公室离去前的那个笑容—— 深深记住罗文的笑容,他蓦地扭动方向盘急速调头,不顾交通法规逆行的结果,便是迎面撞上对面车道的车! 车身震动之后,他伏在安全气囊微微喘息,泪痕溢出眼角,抚着额角,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笑,希望能够用此刻他的这个笑容,来给予罗文力量。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为罗文而做的。 …… 对于郑福昌来说,夜,慢慢晕染着几幅画面,将它们着上不同颜色—— 有血色,血色是谁的? 是罗文的血。 有透明的,透明的是谁的? 是他父母离世当日,知道他妹妹出事才会溢出的透明液体,是他的泪…… 有彩色的,是什么在他眼中跳动? 当郑福昌反应过来,他发现不知何时已然拨通郑佩文的电话,看到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妹妹照片的时候,他骇然挂断—— 该死!电话传来震动,是郑佩文在回拨! 手里的电话跌落在地,被一人捡起接听,郑福昌抱头蹲下,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可偏偏替他接电话的那个人按下了免提键,电话里传来郑佩文的焦急询问:“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打过来又……” “是佩文吧?老郑没事,罗文出了点事正在抢救,你来一趟急救中心陪着你哥,我怕他——” 李林说到这里沉默,听筒里的郑佩文同样沉默片刻,语声平稳道:“好,我这就过去,拜托您帮我先看着我哥,谢谢。” 李林收线,站在窗边,叹息尤长,道:“老郑,说说吧,凭着你多年的办案经验,这次怎会如此……” 李林找不到形容词,郑福昌的头埋得更低,从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无法面对自己的头儿,更无法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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