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听见了警笛声。 警车的蓝红光照在我脸上。渐渐地,我听到人声,周围好像有警戒线,有人向我走来。 我浑浑噩噩,半跪半爬着,要么点头,要么摇头,听不清楚他们在问什么,也无法做出回答。 = 我被带回了A市。 后来我终于冷静下来了,才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况。当时我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开着车门,没放警示标,也没打灯,沿着护栏反方向步行,走了几步又跌倒,像醉酒一样蹒跚摇晃。 不止一个路过的车主报了警,警方很快就赶来了。看到他们,我一点也没害怕高速违章的事,而是突然大哭了起来。 警方带我去医院检查,验了血验了尿,没有酒没有毒,还大致检查了身体,也没查出什么大毛病。医生说我心律不齐,当时还有点低烧。 我也说不清到底哪难受。真不是故意装疯卖傻,当时我真的没法和人正常沟通。 我磕磕巴巴地说了大哥失踪的事,警方一查信息就知道我哥是之前的事故幸存者,他们说一定会调查,让我别急。 可能因为我的状态起来明显不正常,看着是因病失态,最后他们只是叮嘱我注意安全,也没罚我款,也没拘留我,至于扣没扣分我都不知道,都没心情问。 警方问我有没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帮忙,我说想见之前那名女警。后来得知,短时间内我是见不到她了,她是负责调查游艇事故的人员之一,现在有一堆正事要忙,说真的,人家没有时间专门来看我发泄情绪,她又不是心理咨询师。 而且按道理说,游艇事故和我哥失踪是两个不同的事件。我当然觉得二者有联系,问题是,连我自己都说不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 后来我冷静想想也就明白了,我想见那位女警,只不过是慌乱中想随便抓个救命稻草而已。 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她,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告诉过我,我给忘了。 她是第一个带我深入这件事的人,我就下意识觉得她能帮到我。不然还能找谁呢?大哥这个情况,我可以跟谁说? 和我私人的朋友说?不可能,他们不会理解的。和大哥的朋友说?大哥确实有几个至交好友,他们都在游艇上,都去世了。 这时我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找……就是老张,大哥的生父。 我应该去找他。虽然可能也没用,但我确实应该去找他。 当时是个中午,我一秒也没耽误,想到后就马上动身。 距离上次去也没过多久,我还记得路线。但这次我走得晚,路上车也不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上次老张到公交站来接我,这次我要在万籁俱寂中一个人走到他居住的库房。 明明没有风,我却一直能嗅到大海的气味。味道让我想起在礁石滩上看到的东西。 我强迫自己抛开脑子里的画面。 中途我走错了一段路,先找到了之前住过的小宾馆,在小宾馆里问了路,这才又找到了养殖场的仓库。 屋里亮着灯,看来老张在家。我没敲门,推门就进去了。 估计老张隔老远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看见我,他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皱着眉头,用埋怨的语气说:“你怎么又来了,不回家啊?” “我没家。”我随口回答。 他问:“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在问什么?是关心自己的儿子,还是关心有没有什么新的怪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得说,得把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告诉他。 我上次坐过的椅子空着,没有重新堆上书本。于是我不客气地坐下来,从我回到医院,接大哥出院开始说起。 老张边听边在屋里徘徊着,有时翻出杂物里夹着的书,有时回头看看我。我叙述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插。 我说完了。 老张在屋里转了一圈,迈过数个杂物堆与烂瓶子,重新回到我面前。 他拿着一本打开的旧书,递到我面前,点点上面某行字。 “从来龙之神通,游丨行自在,不碍山石,所以古人云‘龙不见石,鱼不见水’。但是龙去处山石皆穿,随龙之大小而裂为洞穴,此则山石依然无恙,尤为变幻莫测……” 我自知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在他合上书的时候我才看到书名,《女仙外史》。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虽然没看过这本书,但我听说过书名,也听说过大概内容,这是清朝人写的小说,讲的是嫦娥投胎成凡人然后到处打仗的事……唉,我真的是没看过太多书,最多也只了解到这个程度了。 老张看懂了我迷茫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说:“和书的内容无关,我只是想给你看这句话而已。它最早的出处也不是这里,一些经书上也有过类似的表达。” 我说:“你上次给我讲恐怖故事,现在又要给我讲神话?” 老张悠悠地说:“你这孩子……你都这么慌了,慌得两个眼睛都红了,可是一跟我说话就满嘴都是刺,装也要装出蔑视我的态度来……你啊,何必呢?” 我张口结舌。他看穿了我自己都没看穿的东西。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识就这样了。人都会这样。有时候你发现了一些不能理解的事,如果别人质疑你有幻觉,你就百般强调是真的、是真的;但如果别人抢先说这事肯定是真的,有多么真实多么可怕,你反而会否认,说其实没事,假装很正常……总之就是一定要拧巴着来。很矛盾吧?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吧。不是你的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我见得多了。” 说完,老张喝了几口瓷缸子里的茶。我就低头坐着。我们沉默了很久。 我似乎有话要问,想开口时又无话可说。
第13章 在你家 后半夜,老张劝我不要再多想了,不如抛开一切质疑,清空大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我越来越累,越来越困,渐渐思绪开始飘散。老张说什么我都“嗯嗯”地点头,话有的听进去了,有的没有。 我趴在他的桌子上睡着了。他没叫我,还给我披了件大衣。 他披衣服的时候,其实我稍微醒了一下,有点知觉。 半梦半醒中,我还以为是大哥回来了,是大哥像前几天一样拍着我的胳膊或肩膀。 醒来时,晨光微熹。我手麻,背痛,脖子扭得慌,因为睡觉时张着嘴,还口干舌燥。 老张不在屋里,门没锁。我拿上自己的包和手机,决定不等他了,也没必要告别,就这么离开吧。 昨天他说得对,我不应该再纠缠这些事了。 再纠缠下去又有什么用呢。我就是个普通人,这辈子想做的事还很多,原本它们一个个地摆在我的未来规划中,如果我再这样下去,我的任何规划都不会实现了。 自从那天凌晨三点接到电话开始,我走进了岔路,而且是原本一步也不该踏入的岔路。 就像是我随意走在路上,突然失足崴了一下脚,滑进了路旁的深沟。掉入沟中之后,我没有赶紧爬出来,反而不停向下挖掘,挖开一层又一层泥,把这条沟挖得越来越深。再这么挖下去,我的头顶距离大马路就会更远,想爬出去,就更不容易了。 以前我总不明白一件事:我成年后,大哥为什么要离开小时候的家?关键在于为什么不是把我赶走,他自己留下;而是让我留在原地,他自己离开。 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如果让我具体描述其中道理,我也说不清。但我确实有一点点明白了。 ===== 这次我也是在清晨离开老张的住处,时间比上次晚些。今天天气更晴朗,天没那么冷。 上次我去了海边,看到了一些混沌不明的东西。如果我再去一趟,看看礁石滩,是不是能证明上次是幻觉,我看到的只是普通本地小孩在游玩。 如果我能在清晰的光线下看到游玩的孩子,我肯定会彻底放心、释怀。 可是我真的应该过去吗? 会不会是大海在诱惑我,以为提供答案为诱饵,让我再次靠近那些不该深思的东西? 最终,我还是绕道前往公交站,没有走靠近海边的路。 回到A市已是中午,我习惯性地去了医院,都到医院门前了,才意识到我不需要来这里了。 我得在A市再住两天。因为在高速路上搞出了小插曲,我得把和租车公司之间的杂事处理完。等这次再离开的时候,我就不打算租车了,坐城际公交回去。 这两天我应该去哪呢……最后我去了大哥的住处。擅自住进他家也许不太好?但我还是去了。 我怀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大哥也会回来呢? 进屋之后,我无所事事。大哥屋里没电视,虽然有电脑,但肯定设了密码,而且里面肯定有个人隐私,于是我没有尝试去开。 我突然想到应该给大哥收拾一下冰箱。别的东西还好说,只要租的房子没到期就先放在屋里吧,真等到期了我再来处理也不迟;但冰箱里的东西可不能一直放着,会养出小生态圈的。 冰箱里和我想象中一样,满满的,蔬果酱料酒饮什么都有,一点也不像人们传统概念里独居年轻男人的冰箱。我印象中,小时候大哥也很会买菜,很会做饭,他会把几天的菜提前切好备好,分成小份,需要时直接打开盒子下锅,做饭又快又好吃。 冰箱里大多数生鲜食品都得扔,还有两听雪碧,六听啤酒,这些都没开封,我决定在这两天里把它们喝掉。 晚上,我只开了书桌上的小灯,一直坐在桌前喝酒。 我没有坐在大哥的床上,因为床距离衣柜太近了。 我不敢靠近衣柜,连看都不想多看。就像里面藏着鬼似的。衣柜里当然没有鬼,但有大纸箱子,箱子里有大哥小时候的日记。 我拿起手机,想起很久没看网上的帖子了,现在突然又想看看了。 微博上没什么新东西,我就又去了论坛。上次找到其他受害人衣物的时候,就是这论坛上最早发出“爆料”的,时间比正式新闻还早些。 我找到了关于此事的最长的帖子,果然,上次发出“爆料”的那名用户还在持续发东西。他在原帖里以回复的形式更新听到的消息,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看了。 他的最新回复是昨晚发的,又在说受害人衣服的事。粗看好像没什么进展,仔细一看,这次的内容非常离谱。 他说他有内部消息:警方检查了那些衣服,发现衣服破裂是撕咬造成的,经技术分析,咬痕不符合鲨鱼或其他鱼类的特征,甚至不属于任何陆地野兽,它们是人类牙齿留下的,只有人类牙齿能留下那样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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