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迟不讲,徐仪清只得轻声追问:“然后……您回行政楼了?” “嗯。”梁妍放下双手,右手食指指甲抠着木质长椅座,“我下楼想着该通知校长,又想其他人肯定发现了,不需要我通知,于是坐在行政楼六楼的阶梯上,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张成军副校长从办公室出来。校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王校长在里面翻手机。副校长问:‘老师,你今早是不是看到姚玲玲跑上楼的?’我说:‘是的,她从实验楼掉下去了。\'副校长说:‘我在办公室出套题。出完一刷手机,发现满朋友圈都是她。她怎么真的去寻死?’他好像很震惊。王校长从办公室出来,说:‘成军,早上姚玲玲来过你办公室?’副校长说:‘是啊。她初中是我带的。九月月考她考得不好,来找我谈心。我安慰她几句。她发疯一样说她爸爸妈妈对她期待很高,离开清北班会令父母失望的。可我对她的考试成绩无能为力。于是我叫她回家好好跟爸妈沟通。’王校长说:‘成军啊,你不要再自责了。青少年冲动起来,谁都拉不住。市教委那边我来应付。’副校长说:‘姚玲玲在我办公室说过,她死了才不用面对爸妈。当时我该拉住她的。我没想到就这点事,她都真的会去跳楼。’唉,王校长说得对,青少年太容易冲动了。”梁妍右手捏了一下椒麻牛肉的塑料袋。那些红油被挤压变形,好像血迹喷溅,“王校长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喂。阻止不了。家长知道姚玲玲跳了楼,先到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发紧急水滴筹,都转到我朋友圈里了。’原来校长刚才在办公室翻朋友圈。他叫电话那端的人处理罢课的事情。挂掉电话后,他对我说:‘梁老师,今天不用汇报了。你回办公室吧。’” 徐仪清想:处理我们班罢课的人,应该是年级组长或者教导主任毛小鹏。 梁妍说:“临走时,我听到王校长对副校长说:‘小鹏堵在去二院的路上。’我回到高二的大办公室,一会儿想姚玲玲的自杀,一会儿想你们班的罢课。中午尹组长过来找我:‘梁老师,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姚玲玲?’我说:‘嗯,是的。’尹组长说:‘黄泥磅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他们从监控里翻到你,要找你问话。我陪你去楼顶小会议室。’我跟他一起上楼。他在电梯里说:‘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高一的姚玲玲跳楼,高二的三班罢课。’警察快问完的时候,你上来叫我。” “梁老师,”徐仪清小心翼翼,“那你为什么给姚玲玲捐五千块钱那么多?” “输数额没避你,你看见了。”梁妍说,“我看到玲玲跳楼之后有些愧疚。我平常跑得很快的。如果9号没穿绑带高跟鞋,我或许能制止姚玲玲。我真的很遗憾,没有拉住她。”梁妍觉得自己讲得太多,“你才十七岁,虽然看到跳楼场景忘不掉,但不会明白老师对学生坠楼的愧疚。” “老师,我明白的。”徐仪清忽然说,“我知道没救下别人是什么滋味。一直都会记得,做梦也忘不掉。一旦面对类似情况,会非常想弥补。” “没有人谋害过姚玲玲。这些日子我想过很多遍,跳楼是姚玲玲自己的决定,你和我都弥补不了。现在她活下来了,我猜你也给她的水滴筹捐过款。徐仪清,你能做的都做了。别多想。好好学习。”梁妍拿起塑料袋,“牛肉我拿走了。”走向宿舍楼。 徐仪清站起来,往校门口方向走。梁妍老师解释了自己的反常行为。 但以姚玲玲的数学底子,怎么能凭竞赛保送高中? 一想到保送她的张成军副校长,徐仪清又想:杨跃周日怎么会在教师宿舍楼?又为什么打张老师?纯粹是因为他精神有问题?
第19章 黑马骑士跟上来 “徐仪清,你认识姚玲玲?”有人问他。 “不认识。”徐仪清回头。 “既然不认识,高中生又要准备高考,那你为什么执着于姚玲玲跳楼的真相?比其他人都执着。”初中生从桂花树后走出来。 路灯下,树影婆娑。桂花的香气清雅,与很冲的莫西干头不搭调。魑魅魍魉更适合与初中生同行。他走到徐仪清身旁。 “杨跃?你怎么会在这里?”徐仪清问。桂花的小花瓣落在杨跃的黑色套头衫上,零零碎碎,金灿灿的,如同迷你街灯。 徐仪清忍不住掸走一些桂花。 花瓣无声坠地。 徐仪清还要掸。 杨跃往旁边躲:“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这条路上标记着‘徐仪清专属’五个字吗?” “没有,随便你走。”徐仪清放下手,往校门走。他被杨跃噎住,思维打岔,竟从沉重中恢复些轻快。 杨跃在旁质问:“我听到了你和梁妍的对话。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不多管闲事,昨天你就栽垃圾桶里了。 “杨跃,你说你很有钱,昨天半夜你一个人去医院,而且不叫家里人。”徐仪清说,“我问过你原因吗?” “没。”杨跃说。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徐仪清反问。 杨跃闭上嘴。 “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帮她一把。”徐仪清扳回一城,用结论回答杨跃。 徐仪清拉了拉帆布挎包,一路走到鲁能星城购物中心。 杨跃一直在他旁边走。 这条路的确不属于徐仪清,所以他不能驱赶杨跃。 但他可以问。 他到招商银行的ATM停下,问杨跃:“我住鲁能星城,所以要存你给的钱再回去。你呢?是不是跟着我?”杨跃很可能会说关你屁事。 杨跃说:“我住金科十二坊,来最近的药房买补液盐。”他对无条件照顾自己的人有了一丁点信任,于是说实话。 ATM旁边是桐君阁大药房。 他没有跟着徐仪清。 徐仪清进入ATM机,点选“无卡存款”。进钞口打开,杨跃给的六张百元大钞被机器吞进去。徐仪清确认金额,出了ATM机。 他往旁边看。 桐君阁大药房里,柜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一大盒补液盐。杨跃左手穿过塑料袋系口。药剂师递回黑色信用卡。 杨跃左腕悬着塑料袋出来了。 徐仪清问他:“没成年可以办信用卡?” 杨跃走到他身旁。他两对着一潭死水。 “副卡。”杨跃双手揣进裤兜,塑料袋贴上他的左裤腿,“信用卡不需要我还钱,所以我优先用信用卡。给你的钱也是从信用卡里取的。” “哦。”徐仪清说,“你是左利手?我看你递钱、拿药,干什么都先用左手。” “对。你也是?” “我不是。只是观察到了。”徐仪清说。 气氛良好,他又问:“你在学校时为什么跟着我?” 第一次跟人和平聊天,杨跃觉得告诉对方原因好像也可以。 他说:“刚才我被堵在校门口,看到你被张成军拎出来。你拿了牛肉居然倒回学校,我才跟着你,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觉得有人盯我。下了晚自习,你不急着回家?”家里人不着急?徐仪清想起他对家人的反应,明智吞下后一句。 “我回家没事。” “至少要做作业吧?” “不做。”杨跃理所当然,“不交作业也没人找我麻烦。” 徐仪清不得不服气,食指戳了一下他手上的塑料袋。塑料袋晃荡。 徐仪清说:“按时喝补液盐啊,希望你早点痊愈。”杨跃的恢复能力好像非常强,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看着就没大碍了。除了人本身太瘦。 “早点痊愈有什么好处?” “长胖点?作为初中生,你看起来太瘦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长胖不算好处。”杨跃指出。 突然有歌声,吸引两人注意力。歌声高昂激越,面前的一潭死水随之喷出一股水柱。数十股水流喷射而出。灯光闪烁起来,映得透明水柱五光十色。随着音乐的节拍,水柱起起起伏。水雾弥漫,溅上两人面庞。 “九点钟了。”徐仪清抹掉脸上水雾,“痊愈好像没什么具体好处。” “可能有你没想到的好处。”水花溅到杨跃的脸上身上。那些水雾并不会冰凉彻骨。他全身凉丝丝,不那么想驳斥徐仪清。 “无论看过多少次,音乐喷泉都还挺好看的。”徐仪清说,“说不定明天下课晚,经过这里还能再看一次。” “嗯。”杨跃转身离开,“说不定顺带看你一次。” “下次再见,我请你吃东西。”徐仪清补充一个痊愈的具体好处。他往出租房走,觉得自己的判断一点没错。杨跃说话清晰,反应很快,并不像精神病人。 —— 周二晚,徐仪清经过麦当劳甜品站外。派的香气浓郁。 他穿过外面的桌子走进去。黄灯下,KT板换成“金秋惠不停,惊喜爆款买一送一”。 “今晚派买一送一哦。”店员探头招呼。 徐仪清说:“来两份,味道不一样。”他付款,店员递出来两个派。一个明黄,一个暗紫,热气腾腾。 徐仪清拿着派,又感觉有人在盯自己。他转头。没到九点钟,喷泉没开,喷泉后面一个莫西干头远远和他对视。 徐仪清走到喷泉边,刚要开口,杨跃往侧后退三步,退到树后面。 “我买的派,说过请你吃的。”徐仪清举起手上的两份,“热的。” “网上的医嘱说要吃两天流食。”杨跃疑心徐仪清要用食物害自己,“我没看到你从甜品站买,最好不吃你的东西。” “只吃馅应该没关系?随便你。”徐仪清说。杨跃双颊凹陷,但气色已相对正常。 “我有点想吃香芋。麦当劳的菠萝派酸得很。”杨跃从树后面出来半步。 “我要回家做作业,不能跟你耗。”徐仪清倒两步,挨着露天桌子,将暗紫色的派放在桌子上,“你要吃自己拿,我吃不下两份。” 他往家里走,想杨跃不拿就浪费掉香芋派了。 他回头。 杨跃去拿了。 杨跃一个人坐圆凳子上,手握硬纸袋,咬下去一口,从酥壳里吸馅,将酥壳吐桌子上。 徐仪清转回头,抽出自己的菠萝派一口咬下去,酸得他脸皱起来。手背一烫,菠萝馅飙上他手背。 他吃完菠萝派,回家后直冲到卫生间洗手,心想:明天不吃派了。 —— “今晚是什么买一送一?”周三晚,麦当劳甜品站外,徐仪清问店员。 “葡式蛋挞,两个6元。”店员推销。 “爆款真的不同。”徐仪清还没开口。他背后三步,有一人抢先评论。 “来两个。”徐仪清付款。店员递给他一盒。 他打开盒子转身,问杨跃:“蛋挞没法放桌子上,酥皮会碎。你过来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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