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前一后,不发一言。 沈垣靠在座椅上,两手交叠在胸前,头微微侧着,双眼紧闭,偶尔随着车子的停驶稍微晃动一下,好像没什么能叫醒他,就连周身的空气都缓了下来。 而陈禹喝了不少酒,看他绯红的双颊和通身的酒气就知道,但他不像沈垣坐得那么工整,本来就不算大的后排空间一下子被他塞满了,他头抵着车窗,双眼清明。 忽然他转过头,从旁边的位子上拿了一本书,拿在手里掂了掂,那动作就像商贩在掂量商品的价格。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陈禹的嗓子里像裹了半捧沙子,又沙又哑,这些文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毫无美感可言。 “我不知道你还有读书的爱好。”沈垣凉凉地开口,眼睛却依旧闭着,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不不不,我只会吃喝玩乐,这玩意儿我可看不懂。”陈禹深知他这语气是生气的前兆,忙不迭否认,并把书放回原位。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驾驶座上的“新手司机”抓着方向盘,越来越顺手,渐渐提了速。 这辆白色的车仿佛和雪地融作了一体,它贴地而行,呼啸而过,雪花从车轮下死里逃生,再次绽放,很快就落进了新的夜色。 作者有话说: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百年孤独》
第2章 卷壹•大雪(一) 新年伊始,城里四处都是热闹的,同样也是安静的。 樰城市局大楼里也不例外,不过他们的热闹,似乎总有一些强颜欢笑的味道——越是过年过节的大日子,越是不得松懈一丝,论起这份感天动地的伟大精神,人民警察首当其冲。 “今儿孙副队不是不值班吗?”被夜班折磨得可怜憔悴的枯萎小警花,在茶水间泡起咖啡来就像煮粥,恨不得一盒咖啡粉煮一杯汤。 “谁知道呢——值班也没看他干点啥,喏,还不是在那睡觉,不知道还以为请了个大爷……孙大爷。”一起泡咖啡小警员冲办公桌的某个位置努了努嘴,脸上的不悦很是分明。 “他是副队,这么叫他不太好吧。”小警花资历尚浅,自然是处处秉承着好奇心。 小警员压低声音说:“你新来的不知道,他以前是凌海市局的队长,破过两个大案,特牛。” 小警花嗯了一声,那又怎么样,这事儿谁不知道? 小警员抬了抬下巴,卖得一手好关子:“但你知道他为啥调咱们这儿来吗?” 小警花摇头,表情有点不耐烦了。 可能接下来是重点,小警员总算痛快了一回:“孙大爷他爹贪污,查了不少,他当时为了避嫌,请了个长假,后来那边警队估计不好意思呆,就干脆调任到这儿了。” “至于为什么……”小警员顿了顿,“有刘队罩着呗,他俩大学同学。” 小警员讲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生动,连比带划的,颇有公园指点人下棋的大爷的风范,似乎对这件事的内幕知之甚多。 小警花搅着速溶咖啡没接话,一双灵动的眼睛紧盯咖啡中间的漩涡,好像对这段传闻颇有微词。 “以前是靠他爹,现在靠咱们刘队,真是公子哥儿的命…”小警员自说自话,说到一半时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连忙换上了笑容,“刘队?您怎么来了?今儿您不值班吧。” 小警花见他换脸自如,当即脸上便出现了一瞬鄙夷,沉默地低下头去,搅咖啡的动作也快了许多。 “给你们带了点宵夜,放门口的办公桌上了,记得去拿。”刘承凛的脚步顿住了,扭过脸,他的眼角眉梢都挂着从外面带来的风霜。 因为常年的审讯工作带来的习惯,眉头经常被他压得低低的,使得眉心中间刻下了两三道日积月累的浅痕,这让他看起来时时刻刻都有不怒自威的严肃。 他后方已经有一群人正瓜分着他口中的宵夜,这场景,一派热闹。 “谢谢刘队!”瞧瞧这贴心又和蔼的二十四有好队长!小警员高高兴兴地道了谢。 小警花也跟着谢了一句,只是她的兴致就没那么高了,反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孙覆洲呢?”刘承凛用视线扫了一圈只有寥寥几人的办公区,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孙大爷?哦不是…孙副他在那儿睡着呢。”谈起孙覆洲,小警员的表情就没那么明媚了,伸出手指了指一个不打眼的角落。 刘承凛眯起眼,终于在电脑显示器与桌面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块极不明显的黑色布料。 小警员和小警花眼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承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后,大步走向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工位。 在办公桌前站定,刘承凛抬起手,在桌面上叩了两声。 那坨黑色不明物十分给面子地稍微动了动,然后将转了个方向后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刘承凛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外卖盒打开了一条缝,一阵奇异的味道从里面钻了出来:“起床吃饭。” “吃你大爷……” 您瞧这位大爷,脾气还不小。 那团黑色不明物闻着味终于把自己展开了,露出一张包含困倦的脸,若仔细看,这张脸长得十分端正白净,棱角又有着成年男人的硬朗与分明,头发半长不长,微微翘着,将他衬了些少年气,不过下一秒,那点青春气息,就被他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睛掩了去。 这道原本赏心悦目的风景,因为过于懒散,硬生生地把自己憋出了一股颓味儿。 “这个班是你要值的,来了就别睡觉。”刘承凛将那碗恶臭之源往他面前推了推。 “刘承凛同志,要不是你英年早婚,咱们也同窗数载,我会以为你暗恋我。”孙覆洲吝啬着目光,紧盯那碗美食,毫不客气,抱着碗大快朵颐。 “关爱孤寡。”刘承凛将旁边的凳子拉了过来,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 虽说刘承凛长相严肃正派,其实意外地好说话,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难以亲近,反之,真正性格坏,嘴巴损的是他的副手,孙覆洲同志。 “过年不陪你老婆孩子,跑出来沾花惹草?”吃了两口孙覆洲就放下了筷子,没睡够的眼睛像蒙了层雾,视线零散地飘了一会儿,紧跟着好像蓄够了力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让他们先睡了,明天一起拜年。”刘承凛靠在桌子边儿上说。 孙覆洲说:“我要是你,有这难得的假期,一分钟都不可能浪费,春宵一刻……” 刘承凛反问:“那你过得哪一分钟不是浪费?” 闻言,孙覆洲同志将两条大长腿往旁边的空桌子上一搭,整张脸都沉在鼓鼓囊囊的棉服里。 明明局里的暖气一向开的够足,他却还是裹得十分严实,听了刘承凛的嘲讽,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用充满打量的眼神将刘承凛从头到脚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 “等待真爱,你懂什么?再说了……男人二八一枝花。”孙覆洲说完,又将身体往椅子里沉了沉,“不像你,早早地就躺进爱情的坟墓,小心诈尸。” “是你不懂,结了婚就是家人了,有归属感。”刘承凛一向不露声色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抹能够称之为温暖的神色,“依我看,法医科的小赵人就挺好,可以接触接触,听说他父母很开明,早就知道他喜欢男人。” 孙覆洲不可置否地扬了扬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就在他俩闲聊时,西水区的派出所突然因为一个网上的帖子而炸开了锅。 一声又一声电话,接线员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或者干脆把所有的线都拔了,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个小派出所,有一天也会接到这么多电话。 她手边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本地大v发的一个匿名投稿帖的截图,虽然标题一看就是震惊部文风,但内容有图有真相。 网上的打了码,原图早已被警方拿在手里——一箱支离破碎的断手断脚,白花花的伤口翻着。 值班的民警里有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一脸络腮胡,被叫来应付那些一早闻就见味儿、伸着脑袋抢头条的媒体们。可他空有一张狂野的脸,说个话却温温柔柔,轻声细语,面对这群架着长枪炮筒堵在门口的记者,硬是连一个屁都没憋出来。 这边儿乱了套,越过他们,派出所外面也没好到哪儿去——网媒车见缝插针地停着,过年期间高速塞了一天,于是不少晚上起来跑车赶回家过年的。 路上本就热闹,忙起来谁管你是干嘛的,你挤我也挤,整个西水区的交通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更别说案发现场了,警车连出门口这一小段路都要交管的同志们帮助协调半天。 直到一个小年轻被一群民警围成圈护送进来,一身浓郁的酒气,面带恐慌,身体抖如筛糠。 “赶紧把报案人送进去,这小子吓坏了。” 领头的人示意他们做善后工作,然后又远远地跟接线员下命令:“那个谁,维护现场的人手不够,赶紧给指挥中心打电话,让市局派点人,分局技侦组堵路上了,就南岭区往西水的路还通着,记住让他们千万别走高架。” 强迫自己长出“三头六臂”的接线员一听到命令,立马按下手里的听筒,也不顾之前电话那头的人还在问一堆有的没的实情。 • 市局大厅的电话响了好几声,可那铃声掩在人声里,并不明显,那群瓜分宵夜的人里,没一个腾出耳朵去听,直到邱云捧着咖啡杯走来,远远地绕开他们,脚步愈发变快。 她耳朵一竖,那阵不明显的电话铃声传入她的耳朵里,眼看着那堆人还在谈笑风生,她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搁,三步并作两步地接下了无人问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完来意,邱云听得心里一咯噔,飞快地说了个好,就把电话挂了,头也不回地往两位队长在的地方跑。 “报告刘队,孙副队——” 邱云着急忙慌地冲到了两人面前,意识到自己打断他们的对话后,脸上的着急又变成了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承凛拧过上半身。 邱云先看了看孙覆洲,又看了看刘承凛。 一个兴致缺缺,一个眉头紧锁,看起来都不咋好说话。 她咽下口水,语速飞快地向两人解释:“刚刚西水区下属派出所称接到民众报案,西水区飞华路发现无名碎尸……” 刘承凛听着听着,眉头就跟麻花似的拧在了一起,他转过脸看向孙覆洲,不明显地压了压上下眼皮。 邱云的上下牙打着颤:“因为网媒车都往那开,分局的人堵路上了,连派出所的车都出不去,案发现场人手不够,只有咱们离那儿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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