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况继续道:“审你时,你只一口咬死了袁善其。没拉对你不管不顾的旧主何相公下水,也没往亲手把你送进来的韩相公身上泼脏水,如今却怎得攀咬起本官来了?” “结党营私。可真是个自古以来皆百口莫辩的好罪名啊。” 程如一无奈又着急的解释道:“我是实话实说……严大人不要转移话题,强词夺理,还戳人痛处……” 程如一低头不敢和眼前人对视,只拿了汤匙不停地搅和着白粥。 严况只道:“就只许你戳人痛处么。你我到底谁是州官,谁是百姓?” 说罢,严况一把握住他手腕,却吓得程如一猛地一哆嗦,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程如一道:“严大人,罪人只是随便问问,也……是经你同意才说的,你不会这就要提我去受刑吧?能不能让我把粥吃完,再给个痛快的……” 严况心说自己只是想看看他腕上的伤,闻言只道:“我若想杀,早在昨晚某人哭爹喊娘时,就拧断他脖子了。” “啊……啊?” 程如一挑眉紧蹙,表情微妙得很,似乎被严况这么一提,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跳出了一些…… 诡异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甜吧!x 注:通判是古时官职,八品左右,品阶不高,主要职能是监察知府知州。
第14章 绝境 记忆碎片在程如一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雨夜桥头的人影、暖和但略硬了些的怀抱、以及神志不清时心魔趁虚而入勾出来的那些胡话。 太丢人了……更想死了。程如一不觉低下头叹息。 看程如一这般模样,严况觉得有趣有心逗他,便稍稍用力捏了捏他手腕:“怎么,都想起来了?” 程如一哪敢细想,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知错,我认错……严大人您是忠臣,良臣,不是任何人的刀,和袁善其没关系,和韩相公更没…… “指挥啊,韩相公来了……” 吴五的声音打断了程如一。 吴五这一声,像是打碎了盛满窖藏千年尴尬的坛子,登时空气都充斥着尴尬气氛。两人心中滋味可谓是,扒手当街被抓、请客忘了带钱、娇娘盛装下楼来,却摔了个人仰马翻。 吴五也是一头雾水,进门来就看见严况抓着程如一的手腕,而程如一则是又惊又怕,还不住的向后倾。 吴五结巴着:“指挥……?你,们,这……?” 严况连忙松了手,程如一缩回手腕的同时,灵机一动。 他瞬间变脸,“噗通”跪倒在严况脚下,声泪俱下—— “严大人……严指挥,阎王大老爷……!求你别给我上刑,求你……我怕疼,我怕死……求求你,放过我吧!” 严况愣了一下,顿时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回应。 吴五倒是被程如一的戏给“打动”了,正识趣的准备帮严况提走程如一,却被严况伸手拦下。 严况思索片刻,还是想不出台词来接程如一这出戏,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吴五见状恍然大悟,快步跟上忙不迭道:“对对对,指挥明智,咱还是先见韩相公要紧!” “唉……”程如一松了口气,起身拍了拍灰,正想继续吃饭,目光却无意扫着了那半掩的门。 韩绍真肯定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光是自己,这就已经撞上两次了。 该说不说,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 严况只身来到厅前,韩绍真已然候在此处,见严况到来立时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韩相公。”严况规规矩矩向人行了一礼,继而快退数步,与人拉开距离。 面对如此生疏态度,韩绍真见怪不怪,依旧神色殷切:“老夫得知你昨夜遇刺,下朝便急着来寻你……伤着没有?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严况面无表情官方回应道:“毫发未损,不劳相爷挂心。其他事项,皆是镇抚司内务。不便,也不需向韩相公透露。” “诶,好好好,人没伤着就好……”韩绍真垂眸叹气,复又抬首,神色却登时严肃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况儿,我今日来是有正事,去你房里说吧。” 说罢,韩绍真径直往静室里走去,严况心道不妙,一把抓住人衣袖。 程如一此刻还在里面,严况心说,这两人若是见了面只怕要生出许多麻烦来,自己光是想想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嗯?”韩绍真走得快,被猝不及防拉住,待回过神时,严况已挡在他身前了。 韩绍真仍旧不气不恼,反而露出些亲切笑意来:“况儿,你还是那么喜欢扯人衣; 严况蹙眉打断:“静室今日未曾打扫,凌乱不便待客,还请韩相公,移步东堂。” 韩绍真却有些为难,正色再次强调道:“今日,当真是有要事与你相商,事关……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严况也正色应道:“镇抚司的人最懂规矩。你韩相公每每来此,前厅两堂皆无人敢靠近。你我对话,绝不会传出半个字。言已至此,韩相公若还不信,大可不将这身家性命,托付告知。” 韩绍真无奈,却也像是明白严况的性子,知道他没在说笑,只道了句“依你”,便转身又往东堂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厅中,四下里格外寂静,脚步声清晰无比,在程如一耳中被不断的放大。 躲在拐角处的程如一捏了把汗。 他跑来偷听,方才韩绍真若再往前两步,就要把他逮个正着了……想来,严况非但保不住他,传扬出去,还会连累严况一道受罚。 程如一屏住呼吸,微微探出头去,见两人已然进入东堂,犹豫片刻,咬牙再度跟了上去。 屋内,韩绍真道:“况儿,这次非但没能扳倒袁善其,还让他给陛下留了个心结,实在是可恨……可恶!” 韩绍真摆弄着桌上金桔盆栽结出的果子,严况与他相对而坐,闻言应道:“皇后无宠无子,袁家翻身无望,你的罪名也已被我递上去的口供推翻,就算程如一他人微言轻,他的口供难以服众,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无人能乃你何。” 韩绍真冷哼一声,掐断了根金桔枝条。 “疑心生暗鬼啊……不然天子要你们镇抚司是做什么的?不正是要替他捉鬼的?外头都说,你是坐镇人间鬼门关的阎王爷。” 韩绍真言语间只将那断枝一扫,一颗金果登时自枝头坠落案上。 严况见状不由蹙眉,韩绍真却叹息道:“况儿……难道有一天,你我骨肉至亲,也要似这般……生死相见么?” 话音刚落,门外程如一心下大惊……这韩老头子说什么……什么骨肉至亲?严况不是姓严么?难道这是他的诨名,还是说严况实际上叫韩严况…… 严况呼吸一滞,似乎在压抑什么不想为人所知的情绪。再开口,语气竟有些松动:“说了这么多,又要我如何帮你。” 韩绍真松开断枝,挥手拂了把衣袖:“陛下自幼便得三王爷教养与之亲近非常,登基后更是倚重这个皇叔。此事,若能得三王爷周全,想来陛下不会再疑心。” 想了想,韩绍真又谨慎的附上一句:“至少,陛下不会再计较。” 严况了然道:“想来韩相公不是寻我商策周全之计的。既有吩咐,直说便是。” 韩绍真又捡起枯枝,戳了戳盆栽里稀疏的几根杂草。 “况儿,此事的症结,终究是在那状元郎身上。” 怎么还有我的事……程如一闻言皱了皱眉,凑近些继续偷听。 严况则有些犹豫道:“你想如何。” “若陛下知晓,那状元郎纵使受尽镇抚司酷刑拷问,至死仍不改口,坚称老夫是受袁善其污蔑呢?” 严况登时怒道:“荒谬!” 程如一只被吓得险些脚下打滑,只能强行稳住心神,不敢出声。 严况眉心怒意隐隐道:“韩绍真!草菅人命如今在你嘴里竟变得如此理所应当了?” 韩绍真这回却没再顺着他说,而是挑眉侧目道:“如何草菅人命?不过是袁善其的一颗弃子罢了。他为马前卒害老夫在先,老夫如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严况顿了顿又道:“他本是何彦舟的门生,何尝不是你斗倒何彦舟在先?” 韩绍真闻言,眼中竟生出些寒意来,冷笑一声道:“可我从没想要他们的性命!韩况,你是想做那地藏王菩萨不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么?” “我姓严,不姓韩。”严况反驳打断,语气里怒意更添一层:“我严况是江湖败类,罪臣之后,与你,与韩家都毫无瓜葛。” 程如一已经听的满头雾水了,韩绍真要如何对付自己,与严况又是什么关系,他捋不清,也不想去捋了。 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严况……竟然生气了。 程如一甚至想亲眼进去看看,这平日里冷着个脸的泥塑阎王,这般生起气来是个何种模样。 韩绍真站起身来,虽没再反驳严况,神色却依旧镇定自若,话锋一转:“好。老夫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但你也知道,那状元郎,横竖他都是死路一条的。” “你何必为着跟我赌气,一而再再而三的保他性命?” …… 程如一倒吸了口凉气,捏紧的手不觉抖了一下。 失望?难过?应该没有吧……程如一心想,或许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又或许…… 韩绍真说的不是真的呢? 严况的声音低沉冰冷,透过窗纸,一字一句—— “如你所愿,他会熬不过酷刑,留下你要的口供。” 只这瞬间,程如一觉得浑身发冷,他想走,但觉得腿发麻了挪不动分毫。 韩绍真叹道:“况儿,杀人灭口,再由你伪造口供,这不过就是他原本的下场。但区区如此,如何打动得了三王爷?他一向铁面无私。” 严况略有不耐烦道:“你究竟要如何。” “我已下帖,今夜亥正三刻,请三王爷来此,一同看审。” 严况心下一惊,不可置信看向韩绍真。 韩绍真见他不言语,又道:“只有三王爷亲眼所见,才能在陛下面前作保。你呢,就尽管拿出你平日审讯犯人的本领来!这点老夫放心……记着,你下手越重,这证词也越可信!” 韩绍真说着,从袖中摸出封书信递给严况:“你也不用怕他不听话。将这封信交给他,他必定至死也不改口。” 门外倏然一阵响动。韩绍真神色难看,连忙去开门,却被严况侧身挡住。 严况解释道:“我说过,镇抚司的人最懂规矩。” 韩绍真有些急了:“况儿!” 严况没有骗韩绍真,镇抚司的人绝不会偷听,所以他也很清楚,此刻是谁在门外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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