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记下了这个名字，又问：“除了杰西卡之外，还有人忽然离开吗？男模或者工作人员也算。”
“那应该是山姆，拍摄跟他的其他工作有冲突。招募你来正是为了补他留下来的空缺。”女模有些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记者吗？”
米沙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超模导师凯伊·杨突然出现在小屋里，穿着一条缀满亮片的连体裤：“嗨，模特们！我听说这儿有圣诞派对。”
模特们欢呼起来，争相同她打招呼。这个女人简直是维纳斯的化身，她那善良的栗色卷发跟充满自信的面孔就像太阳般吸引着周围人的视线。米沙有点不礼貌地盯着她平坦的腹部，很难相信那里将要如何孕育一个孩子。
凯伊是带着全套造型团队来的，女模们将要迎接本周的挑战——以圣诞树跟礼物堆为背景拍照。
当然，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礼拜，不过录制好的片子还需要经过后期剪辑等处理，等到播放那天正好能赶上圣诞节。
男模们被分到统一的服装，圣诞帽、白胡子、马甲跟长裤，当然都是圣诞配色的。女模的妆造所需时间则要长得多，米沙目瞪口呆地看着造型师用各种长的短的工具打整她们的头发，同时化妆师将一层又一层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糊在那一张张清秀的脸蛋上，工序看上去是那样杂乱无章，却又微妙地极有效率。
一名女模向化妆师抗议，她希望能在下巴上多打些遮瑕膏，盖住那里的一颗小痣。但是凯伊告诉她：“亲爱的，不要为你的任何部位而自卑，大方地将它展示出来吧。你要知道，在中国，我们管这个位置的痣叫聚财痣，是个好东西。”
聚财？米沙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化妆台边，用眼线笔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一下。 ----
第 53 章
圣诞树下放了一架梯子，女模坐在顶端，两名男模站在下方，做出要将礼物盒递给她的样子。
看节目的时候，摄影师跟导师总是在场外指导女模如何展示自己的身体，而作为背景板的男模表现如何很少被提及，似乎他们天生就懂得如何做绿叶。
但实际上，米沙感觉从没有哪一刻比相机快门更加漫长了。专业人士带来的压迫感跟在人肉货架那座简陋的临时摄影棚里完全不一样，生平头一回，米沙竟然觉得他人的关注是种压力，工作人员刚举起打光板，他的腹部就开始抽搐，四肢变得僵硬无比。
同米沙合作的女模是格蕾丝，她的心理素质不太好，被摄影师一吼，动作就出现慌乱，结果招来更多的不满：“你在做什么？收起那愚蠢的牙花子，这一点也不好看！不，不要那么做，太色情了。我要的是高端时尚，而不是个低俗的内衣模特！”
拍摄结束的时候，米沙看见格蕾丝的眼睛里包着泪花。他感到内疚，想要安慰她，但是姑娘表示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
闪光灯重新，忙碌起来，米沙走到院子里的泳池边上，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在电话接通后的十几秒，米沙感到忐忑，他希望听见埃托尔的声音，但是又不确定自己要跟他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祈祷埃托尔不在家，但很显然，上帝打算在圣诞特辑之日给自己放个假。
“嗨，米沙！我没想到你会来电，工作还顺利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一切的不安和躁动都平复下来，米沙感到非常安心：“还好。我刚刚结束拍摄……”
“你见到凯伊·杨了吗？她本人是不是同杂志照片一样有魅力？帮我要张签名呗。”
听筒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让米沙意外：“布洛狄？”
“叫我鲁比！——两张凯伊·杨的签名照，我就原谅你叫错我的名字。”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米沙问。
“我来向巫师先生咨询一些问题，顺带聊聊八卦。你知道吗，那个谁的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连肤色都不一样，亲子鉴定显示他们拥有不同的父亲……”
埃托尔打断他：“鲁比，给我们几分钟好吗？米沙还有重要的事情，也许跟杰西卡的案子有关。”
“好吧，这是为了杰西卡。”
鲁比终于让出了话筒的使用权，埃托尔对告诉米沙：“抱歉，鲁比自从知道你在做什么之后就很激动。凯伊·杨是他的偶像，正是看了她的杂志封面，他才萌生念头要学习化妆进入时尚行业的。”
他温柔的语气让米沙有些不爽：“你干嘛要替他道歉？”
那边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
“不，没有。抱歉。”尽管埃托尔看不见，米沙还是下意识地摇头，“我……来电是要告诉你，我打听到一些情报。有个叫格蕾丝的模特跟杰西卡不对付，另外还有个叫山姆的男模，前不久刚刚离开节目组，听上去也很可以。我可以调查女模，你能负责另一个吗？”
“没问题，我会想办法打听那个叫山姆的男模现现况如何。”埃托尔说，“但真的没问题吗？你听上去有些疲惫。”
“我想是因为饿着肚子。”米沙轻松地说，“教练说我得减掉几磅体重才会更上镜，所以一整天我都吃得像兔子一样。”
埃托尔没有怀疑，他们简单寒暄两句便挂掉电话。转身的时候米沙吓了一跳，凯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在跟谁通话？”她问。
米沙张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舌头打结了。
凯伊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安慰道：“放松，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不是选手，想给家里打电话就直接去做，只要别透露比赛结果就行。”
米沙用眼神向她道了谢：“抱歉刚才拍摄的时候我不在状态。”
“那不是你的问题，今天的摄影师就是位暴躁老哥，我跟他合作的时候也没少挨骂。”
“真的吗？”
“挨骂是成为一名成熟模特的必经之路，你得学会与压力共处，不要将怨气发泄在工作人员和其他模特的身上。”
“格蕾丝看上去很难过。”米沙内疚地说，“但愿最后拍出来的照片差强人意，不会连累那姑娘因为我的不专业而被淘汰。”
“我看过你的作品集，艾伦。你很适合镜头，所以我很担心，有什么事干扰你了吗？你看上去心不在焉。”
米沙摇头：“抱歉，我只是不太理解其他人对12月25日的狂热。”
在他还小的时候，由于东正教历法问题，人们庆祝的是另一个日期；后来到了这块土地上，经历的第一个圣诞节他跟安娜在战战兢兢中度过，至于接下来……由于13岁生日发生的事情，平安夜更是与不好的回忆挂上了钩，所以严格来说，米沙根本就没有过正儿八经庆祝圣诞节的经验，也没有收到过像样的礼物。
“有点寂寞，是吗？”凯伊说，“中国人有自己的传统节日，对圣诞节并不像西方这样看重，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节日就是节日，你是个模特，需要做的就是融入氛围并借此向其他人推销产品。这无关个人喜好，而是取决于你的专业素养，你是个模特，一个会走路的展示台，可塑性就是你的名片。知道我的第一份模特工作内容是什么吗？现在那家品牌已经倒闭了，但我永远忘不了广告的拍摄过程，我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唯一的遮挡物是一对耳环，被所有人围观。在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根本不存在。”
“模特工作跟我想象中一点不一样。”米沙苦笑，“谁能想到那些光鲜亮丽的照片背后，究竟要付出多少汗水呢。”
凯伊没有否认：“干这行就像大浪淘沙，唯有兼具天赋跟毅力的才能留到最后，但如果你成功了，就能得到万众敬仰。”
“你觉得选手中谁的职业生涯更有未来？”米沙问她。
凯伊摇摇头，滴水不漏地说：“作为导师，我不能轻易定义其他人的前途。目前来看，确实有一些选手展现出比其他姑娘更高的专业素养，但将来的事情什么也不好说。”
“我喜欢杰西卡。”米沙盯着凯伊的脸说，“她长得漂亮，镜头感也够好，退赛真是太可惜了。”
“杰西卡的身高不过关，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凯特·摩丝。”凯伊笑着说，“好了，我得回去看看他们进展到哪儿了。很高兴跟你谈心。”
“我也是，谢谢你。”
米沙盯着凯伊优雅的背影，若有所思。当提到杰西卡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尽管已极力掩盖了，但还是没能逃过专心观察的米沙的双眼。对于杰西卡的事件，她知道什么吗？
凯伊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我在18岁时靠着一时冲动，只身闯荡异国他乡，最初的几个礼拜，我包里揣着高跟鞋和作品集满巴黎乱跑，却一份工作都没有接到。我失落地从面试官那儿走出来，正赶上平安夜，街上全是兴高采烈的陌生人，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刺眼。”
“就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你。”米沙喃喃地说。
“是的，我感到自己好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在电话亭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想要告诉她，我放弃了，我只想回家。当时已经是傍晚，巴黎跟北京有6个小时的时差，但我的母亲第一时间就接了电话。非常奇妙的是，当听到妈妈的声音的一瞬间，忽然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我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愧，挂断电话后，我打消了回国的念头。两天后，我得到了第一份拍摄工作，薪水并不丰厚，但足以支撑我找到下一份工作。当你感到走投无路时，也许最需要的只是听听亲朋的声音。”
凯伊带着些戏谑地看着米沙：“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再给女朋友打个电话，这一次聊得久一点。”
米沙没来得及解释。但凯伊的话确实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移动电话还拿在手里，米沙按下重播键：“嗨，是我。……不，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知道吗，我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份模特工作……”
**
“你想要哪一个？”
米沙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你没在听我说话。”名叫马特的男模说。
“抱歉，我有点走神。”米沙刚刚接到埃托尔的电话，山姆，那个退出节目的男模行踪确定了，他同杰西卡的案子没有关系，现在只剩下一条线索。
“我问，你想要哪一个。”马特指着女模们说，“我们先分好目标，免得彼此阻碍。对吧？”
“你是为了泡妞才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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