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远缓下笑意,回道:“南城,清谷镇。” * 边陲,寨上—— 黄昏时分,下山的太阳仍旧炙热难当,光线灼晒着繁盛的植被,潮湿滞闷的气息在屋中来回荡漾。 向野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睛,浑身的知觉缓缓恢复,像是散架一般的疼痛。 两个月里,他已经这样反反复复地清醒过无数次,意识模糊地被喂下一些食物、水和药片之后,又陷入死亡一般的沉睡。 好在高热慢慢褪了下来,清醒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渐渐的,他已经能自己进食。这次醒过来,身体的情况似乎又好了一些。 依旧是这个光线不足的房间,一种利刃在磨石上荡过的“刷刷”声不停地磨砺着听觉。 向野抬手碰了碰腹部潮湿的纱布,艰难地撑肘在这张称不上舒适的床上直起身来。 那磨砺声倏然停止,一道尾音天然上挑的男声从门边传来:“刚从鬼门关晃回来,就别乱动了。” 其实光听声音的话,覃决和他是很相似的,但长相却能明显地看出差别。 覃决的长相更具有一种猫科动物的特征——机敏、警惕,但缺乏慵懒。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时常眯着,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邪气。 向野偏头朝门口投去视线,对方坐在门槛下的石阶上,赤裸的上身肌肉结实饱满,在这样一个偏远陌生的村寨里,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你身上那些伤,都是车祸弄的?” 覃决用动拇指荡了荡刀口,又从脚边拿起一根窄长的布条,一圈圈往刀柄上缠绕。 向野闻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单薄衬衣,后脊已全然湿透,前身却未扣纽扣,能清晰地看到包着纱布的新伤,和右胸一直蔓延至肋骨的旧痕。 “嗯。”向野轻轻应了一声,嘴角蔓上笑意,和看过来的覃决对视,“不过我已经报过仇了。” 覃决习惯性地眯眼打量他的表情,许久后才挪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 向野心头稍松,面上缓缓卸下笑意。 一起逃亡的这段时间,覃决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他。 但把真话说一半,就能扯一个弥天大谎——他对覃决说,自己从小在长街这块烂地长大,初中时失手杀了人,并且以受害者的身份逃过罪罚,因此得罪了程子磊,一直在被洪厂的人威胁。 如此一来,这样一个误入歧途前途无望的“失足少年”,在得知自己父亲正好是洪厂的死敌后,一门心思想跟着亲生父亲逃亡外境,也就不违和了。 但覃决实在是太过警惕。 在那晚受伤之前,这人对他的信任度还不到20%,即使是现在,也称不上全然相信。 而进入这座小寨之后,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向外传递消息,就连高唯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的出现,到目前也没法通知许定安。 正想着,外界连接这道废旧小院的铁门突然被拍响。 覃决眼底寒光一闪,迅速朝后和向野对视一眼,拉上房门。同时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抛,精准地反手握住,呈防备姿势朝铁门挪步而去。 刚到门边,一阵婉转的口哨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是我。” 口哨歇下,一个男声低低响起。 覃决神色一缓,垂下手中的武器,迅速拉开门,将门外的人扯了进来。 来人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身形有种营养不良的瘦,站稳后,下意识抬手撑了撑脸上差点搡落的眼镜。 “天还没黑,怎么现在就来?”覃决皱眉问道。 “我来给他换药。”似乎是害怕面对覃决,高唯说话时始终垂着头,声音轻而低,一边说一边迈步往里走。 与此同时,向野也已经扶着伤口下床,走到屋门边打开了门。 高唯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算是第一次这样清醒地碰面,短暂的视线交流之后,向野侧开身,让高唯进屋。 高唯像这段时间所做的一样,带来了食物和药品,然后坐到床边,给向野换药。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向野已经能自己坐起来。 潮湿到让人皮肤泛痒的纱布一圈圈卸下,覃决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旧木桌前,动手撕下了烧鸡的一条鸡腿。 “今天伙食不错啊。”覃决一边朵颐一边道。 高唯缓缓从皮肉黏连处撕下最里层的纱布,向野忍痛“嘶”了一声。 “吃完这顿,你们就走吧。”高唯语调平缓地说道。 屋子里空气一滞,几秒后,覃决压抑着怒气扬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吃完这顿,你就带着他走吧。”高唯重复道。 下一秒,覃决摔下了手中的食物,跨步上前提着高唯的衣领抵到了墙上,药品、工具瞬间散落一地。 “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把你救下来的?!”覃决口吻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危险地眯起眼睛,“我让你在兴阳藏了那么多年,要不是我,你坟头都该长草了,你就这样报答我?” “寨子…外面……”高唯被紧紧扼住,口齿不清地挣扎着说道:“已经有陌生人行动的痕迹,不出三天,他们一定能找到这里。” 覃决哼笑一声,偏了偏头,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盯着爪下的猎物,“你觉得我和他,谁会让你死的好看一点?” 高唯梗着脖颈,不发一言。 “你不怕死是吧?”覃决道,“那你猜他抓到你以后,能不能找到你在兴阳捡来的那个便宜老婆和便宜女儿?” 终于,覃决这一次话音落下,高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赤梦呢?你做出来没有?!”覃决厉声问道。 向野听到那两个字,心头一跳,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高唯后脑紧贴着墙壁艰难地摇了摇,“还差一种材料,那东西这里没有。” “哦?”覃决挑了挑眉,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哪里有?” 高唯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抬头道,“南城,清谷镇。”
第98章 万圣雪山 南城地处A市最西南角,是个以旅游著称的地级市,景点颇多,其中又以清谷镇为最。淸谷镇是一座百年古镇,境内的万圣雪山,景茂昳丽,是一个5A级景点,远近闻名。 一辆摩托车载满了东西,从国道驶入古镇,被巡逻的交警拦了下来。 “你好,请出示一下证件。”交警抬了抬手。 向野把车停稳,从包里翻出证件递了过去。 交警将行驶本翻开看了看,随口问道,“来旅游啊?东西这么多怎么还两人挤一辆车。” “嗯,摩旅。”向野摘下头盔抱在肘上,朝后面偏了偏头,“我朋友的车坏了,寄到市里去修,就先骑一辆过来玩玩。” 交警上下打量几眼,把证件递回给向野,嘱咐道:“注意安全啊。” “好,谢谢。” 摩托车再次启动,远离那个巡逻的交警,身后的人贴了上来,抬手掀开了头盔的面罩,附身在向野耳边道,“熏风湾,前面右拐,高唯在那找好落脚的地方了。” 高唯昨天就到了,他离开长街后又用回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和名字——秦唯,有效的证件能够正常出入公共场合,便在前一天提前乘火车来了清谷镇。而他们两人则是变化了三种交通工具,才辗转到位。 高唯找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农家闲置房,摩托车停在门前,覃决确定了门牌,前后看了看,跨步下车,用暗号敲响了门。 门内很快就有人应声,插销打开,铁门挪开了一角,覃决闪身而进,向野随即也将摩托开了进去,然后捂了捂腹部,翻身下车。 “你伤没事吧?”高唯将向野的动作看在眼里,问候了一声。 “还好。”向野抬眼朝他看了看,两人视线短暂交流,又被覃决的声音瞬间打散。 “这地方安全吗?”覃决四下里看了看,这院落满地枯叶,看起来已经是闲置许久了。 “安全。”高唯笃定道,随后转向向野,“你进屋我给你看一下伤口。” 两人踏进屋内,向野在高唯面前坐下,脱掉了上衣。他腹部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顶着疼痛从邻市骑行过来,遭了不少罪。 伤口处理到一半,覃决走到门边,朝屋内扫了一眼。 他一向很小心,对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格外警惕,自从向野意识清醒以来,仅仅只找到了一次和高唯单独交流的时机。 那天向野佯装睡熟,趁覃决去抬水的间隙,朝刚跨进门的高唯叫了声“高老师”。 高唯没料到他是装睡,霎时愣了愣。 这称呼他已经太久没听过,大概在脑子里把在长街那几年时光过了一遍,最终还是压着声音朝向野问道,“你几岁?” 目测向野的年纪,他离开那年向野顶多也才六七岁,根本不可能是自己教过的学生,高唯自然疑惑。 “您离开的时候我还小。”向野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道:“但是九中有一块粘贴着照片的优秀教师记录榜,您失踪后,一直没有更换过。而且,我认识高丹。” 听到这个名字,高唯浑身明显地晃了晃,许久才道,“丹丹…丹丹她们还好吗?” “她们很好。” …… 那次短暂的交流,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表明了身份,以高唯的智商,即使搞不懂细节,大致的情况一定已经猜到。向野也是在长时间的观察之后,确定高唯是能拉拢的人,才迈出了这一步。 农房院落里的满地枯叶被一阵风吹散又聚集,覃决抱臂倚在门栏上,朝正给向野换贴布的高唯问道:“你说的那个曲五爷,他能给我们提供足量的你说的那什么…二甲基苯吗?” “是二甲基汞。”高唯淡声道,“他有一个秘密实验室,就算我们有足够的材料,赤梦也需要他的那个实验室来进行合成。” “要他提供材料又提供场地,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覃决眯眼道。 “其实很简单。”高唯动作不停,“他早就想要和M国搭上线。但你知道,这么多年,M国的人只同你合作过。就连洪…就连那个人,没有赤梦,也没法在那边插上一脚。” 闻言,覃决轻笑一声,似乎是彻底相信了这套说法,转言问:“怎么和他们联系。” “坐下午一点上万圣雪山的缆车,22号车厢,可以给他们递消息。”高唯回道,“但……” 话音未尽,他手上的动作一滞,下意识抬眼看向了捏住他手腕的向野。 向野在对视中眸光一凛,朝高唯使了个眼色,但顷刻之间又恢复正常,顺势接过了高唯手中的白胶布,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高唯松开了手,听身后覃决道,“但是什么?” “但是…”高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门边,“但是我之前得罪过曲五爷手下的人,应该已经上了他们的黑榜,在合作未谈拢之前,我没法贸然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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