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远挂电话的动作一缓,听见向野声调轻浮地请求道,“小白榆,念在我体育课上又帮了你一次的份上,来给我结个账吧,不然我可能就要抵在这儿给人刷碗还债了。” * 向野说的抄手店就在三中对面,一条挺老的巷道里。 自行车只能锁在巷子外面,青石板路向上成坡,路两侧排满了各式各样的的小吃店,俞远一踏进巷口,便被各种食物香气熏了满脸。 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不干脆给向野微信转钱,而是真的好端端地跑过来。 擦着人往里走了几米,一个单门面的小摊铺映入眼帘,俞远对了眼铺前亮着的落地灯箱,上面写着“如意抄手”几个字。 “进来。”向野的声音从窄小的单间铺面里传了出来。 这个时间段,小吃巷里只有部分下了自习不急着回家的高三走读生,大多都选择聚在烧烤摊前,抄手店铺里闷热,唯一能坐人的位置就只有靠墙挂了风扇的这一桌。 俞远一坐下,向野就把桌上一碗明显没动过的抄手推了过来,“来都来了,尝尝呗。” 皮薄馅多的抄手飘在浓香汤汁里,葱花青菜点缀其间,看得人食指大动,俞远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了。 他没多余推辞,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 向野嘴角含笑,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一大勺鲜红的辣椒油,又冲俞远抬了抬勺子,“要吗?” 俞远看了眼向野那份瞬间飘满红油的抄手,摇了摇头。 向野给他指了下铺外正站在汤锅前捞抄手的中年女人,“罗婶是四川人,这抄手不放辣椒,就没有灵魂了。” 俞远不为所动,“晚上吃辣容易胃痉挛。” “还挺养生。”向野把那摊辣椒拌开,“胸口伤得不轻吧?打球的时候不要走神,没记在你的养生小笔记上吗?” 俞远动作一顿,就好像吃那碗红油抄手的人变成了他,喉咙里瞬间升温,蔓着让人开不了口的火辣。过了许久,才晃出一句不冷不热的“没多严重,多谢关心。” 碗筷轻响,向野忽然出声问:“烦透了吧,回兴阳念三中这么破学校。” “在哪都一样。”俞远夹起一个热腾腾的抄手,抬眼看向对面,“烦人的人和烦人的事,一个不少。” 向野像是没听懂他话里内涵的意思,仍怡然淡笑。 两份抄手很快就见了底,俞远起身去付钱,却被告知钱早已付过了。 俞远回身往店里瞅了一眼,心里暗火。 就不该信他是真的没带钱,这人嘴里镶轨道,满嘴跑火车。 被耍固然让人不爽,但念在这抄手的确称得上“兴阳第一”的份上,俞远没发作,只定定看着向野慢半拍地从铺子里晃出来,向罗婶要了一瓶水。 俞远的视线从那两片鲜红湿润的嘴唇上收回来,心中暗想,这人也不是真的那么能吃辣,放那么多辣椒油,完全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他抬起手机重新扫了一下挂着的二维码,打算付矿泉水的钱。 “莫给了莫给了,”罗婶笑容满面地冲他摆了摆手,“一瓶水收啥子钱,你们是常客。” 俞远刚想说自己这还是第一次来,身侧向野突然伸长脖子,厚脸皮地笑道:“谢谢罗婶。” 还挺不要脸的。 俞远想起那个帖子里对向野的描述——『人帅成绩好,就是不爱搭理人,特别高冷……』 所以三年的时光,是什么让这人的“高冷”喂了狗? 俞远默默收回了手机,面前的罗婶却突然把目光定在他身上,“哎,我先还没注意看,这个娃娃不是跟你常来的嘛。” “嗯,”向野很自然地把拎矿泉水的手搭在他肩上,解释道:“这学期刚转来的,我同桌,是个学霸。” “哎哟,现在的小娃娃营养都好了嘛,长得一个比一个称投。”罗婶点了点头,笑道:“学霸?学霸好嘛,你们这个年纪,就是要好好读书。” 向野此刻全然一副好孩子的模样,俞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乖乖听完了罗婶的话,然后礼貌地道别:“我们先走了,您忙。” 出了巷子,俞远刚把车锁解开,这人立刻就暴露本性,跳上了后座。 俞远无奈地嘲讽,“你消失了一晚上,没约上那位夜班司机吗?” “你加个班呗,刚才不是刚投喂了加班餐。” 向野仰头看他,凤眼里黠光闪烁,配上那张脸,很容易制造出一种烂漫粲然的错觉,出口却是轻浮不端的调笑,“怎么,争宠啊?” 俞远皱眉,“没病吧?” 回应他的是向野戏弄得逞的笑声。 车轮滚动,那笑声渐渐弥散在风里。有一瞬间俞远觉得,自己载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品性狡猾的狐狸,目光低垂,没准能看见一条摇摇晃晃的长毛尾巴。 但地上只有少年单薄修长的投影。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额头贴着后腰,随着车轮偶尔的颠簸,距离时不时拉至无间。 其实那种触碰几乎是无感的。 影子的接触,可能只是发丝与衣料的交叠,但那种让人想要逃避的麻,仍从视觉蔓延到触觉,以至于腰侧真的传来一阵轻微的触碰时,俞远一把急刹将车子刹停在路上。 前方的绿灯在两秒内跳完,禁止通行的红跃入眼帘。 “操,绿灯不走有病吧!”身后传来喇叭和咒骂。 路口两侧零散的人流开始向中间交汇,两道熟悉的身影这才映入眼帘。 “愣着干嘛?”向野的声音自后背传来,抬手往右指了指,“站这儿等着你的小女友过来看见吗?进巷子里躲一躲吧。” 几米开外、人流交汇在马路中央,看完电影的高丹和崔籽迪挎着胳膊,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过来。
第19章 窄道 稀里糊涂地躲进向野指的地方,俞远才觉得,其实他没想躲。 隐瞒高丹的意志并没有多强烈,只是那晚倏忽流露的迟疑,向野却比他还要在意。 更何况现下置身的地方,让他产生了一种还不如被发现的不适感。 这里称不上巷子,仅仅只是两栋建筑之间的窄道,潮湿逼仄,透着股腐败的暧昧。 前后统共不足一米,把自行车往身前一放,就连过人的距离都没了。好在也没人会从这儿过,要是不注意,一天打路口经过二十遍,也不会往这里边看一眼。 身侧的人像是熟悉这县城的一切边边角角,一脸的泰然自若,把校服口袋拍了一通,转目对上他的视线,笑嘻嘻道:“木头,借我根烟吧。” 太过隐秘的环境,声音敲在墙面都会荡回来,俞远后撤半步,皱眉道:“没有,好好叫我名字。” 小白榆、木头,没一个跟人搭调的。 “打球分神,路口发愣,不是木头是什么?”向野伸手指点了点他的搭在车把上的白色校服,“别那么小气,借我一根。” 俞远有些臭脸,他不知道向野是怎么发现他抽烟的,或许是偶然看见,也或许是不经意闻见味道,但这种被发现也无所谓的松弛,却是在别的什么人身上无法实现的。 无论是俞启东的冷漠、梁君禾的失望,还是高丹的惊讶,大概都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就像是坦诚一个秘密,他伸手从校服内袋里掏出一包抽惯了的南京炫赫门。 “低调了啊。”向野接过,抽出一根咬在齿间,含糊道,“有火吗?” 俞远直接把校服塞过去,“自己找。” 向野动手翻出了一个纯白哑漆的Zippo,火光一起,照亮半张线条流畅的脸,拢手点燃了烟。 熟悉的烟雾在夜色里升腾,焦香萦绕在鼻息之间。 向野把俞远的校服,“除了成绩,其实你挺不像个学霸的。” “除了那些传言,你也挺不像个混混的。”俞远说。 向野鼻间露出一声轻笑,呼吸贴近,“你从哪打听的?你那个面馆小女友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俞远平淡解释。 向野饶有兴趣地扬了扬眉,“真不是?青梅竹马,心心念念转回兴阳这破地方,不是惦记人家?” “少揣测我,管好你自己。” “哦,”向野悠然问,“我做什么了?” 俞远闻着那徐徐飘来的烟味,胸腔里没来由地犯燥。 向野这个人,越是接近,就越发地复杂模糊。 他是传言中的杀人犯,也是论坛里描述的救世主,是动辄招惹一堆社会人士的长街混混,也是一次又一次替他解围的同班同学。 但省略一切,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危险。 可俞远发现,自己好像抗拒不了这种危险。 “说啊,我做什么了?”向野追问。 徘徊的话终于冲口而出:“前一个挺着肚子的初中女友,后一个追着送水的四班妹子,还吊着三中一堆三观跟着五官跑的无知少女,校园论坛里一半都是你的光辉历史,顾得过来么?” 向野指尖的烟灰骤然散落。 俞远郁结的情绪一缓,却蔓延出空荡荡的慌。 他不想看向野的表情,扶起车打算往外走,故作镇定地说:“她们已经走远了,想让我送你动作就快点。” 没等他迈步,向野的体温突然贴过来,他被拽回身,摁到墙面上。不算太重的力道,其实很好推开,但俞远却因为惊诧过度,一时忘了反击。 “打听得这么清楚,要不是知道你一发脾气就乱咬人,我都要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小木头。” 向野声线如同游蛇,抬手抽进最后一口,将烟雾飘飘散散吐到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早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俞远大怔,不可思议地抬手推开眼前的人。 向野也不恼,带着笑将烟摁灭在他脸侧的墙上,“走吧,不是要送我回家?” 驶进长街西,光线就暗了不少。 间隔过远的昏黄路灯形同虚设,车轮第三次碾到凹坑而颠簸摇晃时,一道光自身后打亮。 俞远余光向后瞄了一眼。 向野低头玩着手机,浑不在意的模样,但手机后置手电发出的光,却不偏不倚地照在前轮即将行经的路面上。 在熟悉的地方停下,夜色遮盖了细节,使得这摩修店不似清晨时看起来那样破败。 店铺卷帘拉了下来,透出半缝光,照着秋露暗凝的石阶,淡青色的大门则在一侧紧闭。 “啧,”向野从后座起身,“这帮人,东家不在,不到点就关门歇业,连门都不给我留。” “你没钥匙?”俞远问。 似是回答,向野抬手从脖颈间摸出一条很细的深蓝色皮绳,轻轻一扯,一枚薄钥匙就紧跟着从衣领间冒了出来。 俞远看得好笑。这皮绳他先前就见过,原本以为是挂着个精巧的吊坠,却不想是家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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