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中的校服,剃着规规矩矩的圆寸,仰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陶瓷小区是终点站前的最后一站,这地方位置偏远,只有早晚人流量大,像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几乎是没人乘车的。 那名学生下车后,车上只剩两名乘客,司机见没有要上车的人,便很快将车开走。 裴吟转回头,目视空荡荡的前方,余光却始终盯着后排的另一个人。 裴吟其实三站前就该下车了,但他考虑到下车点的情况,硬是跟另一个人一起熬到了最后一站。 除去司机,车上终于只剩两个人,裴吟这才转过头去,看着那个黑衣黑帽的身影,主动问:“哎,我要是一直不下车,你准备怎么办?” 那人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转动眼珠斜视了裴吟一眼,之后便继续保持回原来的动作。 裴吟扭回头,身子往后一靠,说:“那我不下车了,等着司机报警吧。” 那人不得不又看了裴吟一眼,当他发现裴吟果然闭上了眼睛,便忽的一下站起身,侧身走过一个座位,站在了最后一排的通道口。 “那就一起死。” 男人低低地说完这句话,转身便朝司机的方向走去。 终点站过去是一处钢厂,但半年前钢厂倒闭,现在那地方只是一处废物堆积地,除了流浪汉,一半寻不见什么人。 那人要是真在这儿杀了司机,保不准一时半会儿真不会被人发现。 裴吟睁开眼睛。 尤其他现在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声音,所以试探到此为止。 “哎,小黑。”裴吟也从后排起身,边往前移动边说,“怎么不叫我一声。” 榆阳:“……” “你看,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呢?”裴吟靠过去,一手揽住榆阳的脖子,大大咧咧道,“咱俩下车说。” 榆阳这才停下走向司机的脚步,跟裴吟一起停在了下车的位置。 公交车稳稳停下,后车门缓缓开启,榆阳原地不动,等着裴吟先走下车。 裴吟笑了一下,松开手两步下了车。榆阳也跟下去,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废旧车站前,一起目视着公交车没出视野。 裴吟两只手插着兜,闲散道:“我警证是不在你那儿呢?” 他目光瞥过去,无所谓道:“你愿意拿就拿吧,把那里面夹的东西还我就行。” 榆阳一言未发,只是两手交替着脱了手套,他再转过身时,手中就多了一把利刃。 裴吟见状,嘴角一扬,揶揄道:“行,东西不急,先把上次的账还了。” 说时迟那时快,榆阳下一秒已经闪身到了裴吟面前,他右手反握刀柄,手臂一抬,刀锋便顺着裴吟的脖子划了过去。 裴吟稍一侧身躲过榆阳的攻击,但榆阳立刻便跟着裴吟躲避的方向移动过去,他一手扼住裴吟颈喉,将裴吟锢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手腕一转,在裴吟反击之前瞬间出手——匕首贴着裴吟身侧破空而出,下一秒便朝着裴吟的心脏倒刺下来。 砰——叮——咣! 老旧的塑料广告版前,一把匕首掉落在裴吟脚边,他脚尖踩着匕首向后一蹭,匕首就滑出几米远。 裴吟将榆阳反按在老旧的塑料广告牌上,一手擒着他两只胳膊,另一只手屈肘压在他后脖颈的位置。 “我这人一般不发火,今天算你倒霉。”裴吟目光阴沉,手上力道加大,几乎要将榆阳的手指掰断,“给你两条路,要么三秒之内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要么我把你送去警察局,让警察好好审审你。” “三、二……呃!” 裴吟话没说完,眼睛一瞪,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被他压在广告板上的人脱身而出,裴吟一低头,就看见脚下的雪地正一朵一朵的,凭空开出绯红色的樱花。 …… “荆队——”瞿丽从医院走廊的另一端疾步走来,“你怎么过来了,黎皓不说给你送饭去了吗?” 荆诀回头接下楚禾的诊断单,随口道:“吃过了。” 楚禾的伤情跟黎皓说的差不多,除了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危及生命。 荆诀看着诊断记录,问:“问过了么,怎么说?” “他说记不清了。”瞿丽回答,“说只记得有人推他下楼,其他的想不起来。” “我问过医生了,轻度脑震荡虽然引发间歇性失忆的几率不大,但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医生建议对话时间不要过长,我跟秦勉没问两句就出来了,现在秦勉在病房外看着他呢。” 瞿丽说完,又忽然想起来裴吟,便问:“对了,你带走的那个呢?” 荆诀沉了一口气,说:“暂时不用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哦……”瞿丽慢慢点了两下头,荆诀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瞿丽没打算照做,只好说了句,“他也是警察。” 瞿丽听了,果然一愣,问:“他是警察?” “嗯,安城分局的。” 瞿丽这回答应的声音才算利落起来:“哦,那行。你现在去看楚禾吗?要去我就知会医生一声,省的一会儿跟我大呼小叫的说我不尊重病人。” 荆诀说:“我去,你去把楚禾的家庭信息找过来。” “不用找了,都在这儿呢。”瞿丽指指荆诀手中的最后一张纸,说,“父母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他是被姥姥养大的,后来出国读书就跟亲戚断了联系,前几年他姥姥也去世了,直系亲属就没有了。” 荆诀看着聊聊一页纸张就能记录完的亲属关系,眼睛眯了眯,说:“把他家人的具体死亡报告调出来。” 瞿丽站在原地眨眨眼:“荆队,你……怀疑楚禾啊?” 荆诀看了瞿丽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瞿丽只好撇撇嘴,说:“知道了,这就去办。” 荆诀走到楚禾病房前的时候,秦勉正在低头玩手机,他看见荆诀过来,立刻把手机收起来,神色显出一丝慌张。 荆诀过去问:“醒着吗?” “刚才醒着,这会儿不知道了。”秦勉下意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 荆诀点点头:“行,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看着。” “没事儿,我下山的时候坐的黎副的车,路上睡了一会儿。” “那也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重大嫌疑犯,一个人看着够了。”荆诀手指搭上病房的么门,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昨天分配房间的时候,有没有主动要求单独住的人?” “没有,昨天那情况大家都挺害怕,都不敢一个人住,分到一个房间的都是登记的时候名字排后边的。”秦勉说,“当时剩三个房间四个人,我不用房间,你住阁楼,楚禾和罗伊是异性,我就把他俩分成单人房了。” 秦勉想了想,又说:“不对,确实有一个要求单人房的。” 荆诀问:“谁?” “裴吟。” 秦勉说完,定定地看着荆诀,直到荆诀说“知道了”,然后进入楚禾的病房。 楚禾身上打了两处石膏,听见开门声时第一时间看向门口。 他看进来的不是之前找他做笔录的警察,脸色稍微怔了一下,说:“你好。” 荆诀问:“你认识我?” “是,荆警官。”楚禾说,“昨天多亏你和秦警官在楼下救了我。” 荆诀走到他床前一米处,说:“听说你不记得推你下楼的人,我以为之后的事你也忘了。” “本来不太记得,刚才秦警官跟我对过一遍,想起来一些。”楚禾礼貌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没帮上什么忙。” “没事,你只是协助办案,不用有压力。”荆诀拿出手机放在两人中间,说,“不介意录音吧?” 楚禾点头。 “说说你记得的情况。”荆诀开始问话,“对于山庄昨天发生的命案,有什么看到的,听到的,或者怀疑的信息,都可以……” 荆诀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本来准备问完话再回电,但一看来电人是黎皓,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不好意思。”荆诀对楚禾说,“你先休息。” 他转身离开楚禾病房,接起电话,问:“怎么了?” “荆队?你别挂电话,看一眼微信。”黎皓声音听着有点急,荆诀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而后目光一顿,立刻问,“这什么?” “确实是裴吟吧?我怕认错了,让你看一眼。”黎皓急匆匆道,“我刚回局里就接了个报案电话,说有人要出事了,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结果那人报了公交车的详细信息,还要了我手机号,说要提供证据,这是他刚给我发的照片。” 黎皓紧着问:“你有没有裴吟电话?我听魏局说了,他也是咱们体系的啊?你要没有我找安城分局那边问问。” “有。”荆诀说了一串号吗数字给黎皓,“我联系人,你去查定位。” “行,知道了。” 电话刚一挂断,荆诀就给一个陌生号码拨了电话。 他昨天从秦勉手机接了裴吟的电话,正好没忘那串数字。 荆诀以为这通电话会打的无比艰难,最坏的情况是,他拨不通电话,等秦勉定到准确位置的时候,裴吟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但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荆诀刚拨去第二个电话,裴吟就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 “荆诀。” 电话两端同时寂静下来,大约六七秒后,裴吟像跟自己妥协了似的,笑了一声,说:“行吧,就是你了。” “警官,帮帮忙。”裴吟仰躺在雪地里,声音虚弱道,“我动不了了,来接我一趟。”
第十六章 “瞿丽!”黎皓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收,直接就问,“荆队走了?” “早二十分钟前就走了。”瞿丽说完才看见黎皓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员,黎皓站在她面前,两手一掐腰,说,“行,那你回去吧,他俩看着楚禾。” 瞿丽站起来,皱着眉头问:“他俩一起?” “嗯。”黎皓交代说,“你回吧,明天我早上要是没到,你就先去把尸检报告取了。” 瞿丽说“知道了”,接着又忍不住问:“黎副队长,知道荆队干什么去了吗?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不该问的别瞎问。”黎皓让两个警员在楚禾病房外坐下,接着背过身挡住两人的目光,用手指了指瞿丽的脸蛋,说,“小姑娘家家的,让你下班就赶紧下班,回去记得敷张面膜,看你脸都干成什么样了。” 瞿丽磨着牙靠近黎皓,小声说了句:“黎皓,找抽呢吧?” “瞿丽同志,注意身份!”黎皓把着瞿丽的肩膀强迫她转了个圈,“赶紧下班。” 瞿丽被黎皓推着进了医院电梯,但她路上还是忍不住琢磨,到底是谁呢?是谁有这个本事,一个电话就能把正在办案的荆诀叫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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