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诺看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来气,因此也没有来得及多想:“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都不接?!我看你这个刑侦队长别干了得了,省的哪天让你去抓连环杀人犯都找不着人!” “这不是怕和省厅的人撞上嘛,”盛景无所谓地笑笑,“昭宇把事情都和我说了,苏演身份那么敏感,省厅肯定得来人,到时候您接受调查,我总不能往旁边一站吧?” “……出息了,”江诺哼了一声,又问,“这事你怎么看?” “高厅没看出来不代表我也没。”盛景随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毫不见外地拿了个苹果,“以苏演的枪法您根本等不到救护车——他是故意打偏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市局有鬼。” 江诺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哦你是说——” “我联系上的那个人叫郑卓晨,好像是你们副局长。”苏演径自说了下去,没注意到江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原来觉得詹旭做的太过火,就帮助詹决策划了詹旭的车祸,但后来他又发现詹决比他老子更狠,再加上那时你们好像审出来了一个重要……怎么了老江?” 江诺仰头灌了一口水,冲他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 “他打算趁那个时候除掉詹决,当时我觉得不太稳妥,还提醒他别这么早暴露自己……他却一点也不担心,说有人给他打掩护……现在看来,他显然被人卖了。” “——你们市局有鬼,江诺。” 江诺觉得自己这个人都跟着他这句话悬在了半空,四周都是一片虚无。他好像看到那些几十年的老同事脸上戴着面具,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可疑。 ——但也不一定是他们。只要有权限拿到市局信息的都有可能,刑侦队、缉毒队、技侦、甚至是省厅…… 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出事了?” 他问的是“为什么”而不是“怎么”,这种时候,“怎么”往往会给人一种“的确如此”的暗示——苏演兴许还不知道郑卓晨已经死了。 苏演没注意到江诺话里的隐瞒,只是皱了皱眉,“我联系不上他了,江诺,”他抬起眼,说话缓慢又没有起伏,“我可以信你吗?” …… 阳光透过窗纱缓缓泻进屋里,像是怕惊扰这片空间的宁静一般。这天是冬季难得的一个晌晴天,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晕,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 严苛的冬日似乎就要过去了。 屋里还残存着主人留下来的气息,烟草味淡淡的却极富有侵略性,几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让人能轻而易举想象出屋主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沈沛半躺在床上,身体上的酸痛感还没有过去,他却没有理会,只顾着死死盯着面前的手机。 终于,那边再次来了信息:【是苏演吧?】 苏演回国只通知了江诺和苏澄涵,而苏澄涵也只给刑侦队里几个群发了这条消息,按理说詹决是不知道的——可是内鬼的存在打破了所有“按理说”。 沈沛眼神微微一动,旋即回过去:【江暄在哪儿?】 这次那边倒回复得挺快,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一般:【你猜。】 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宋体字,却明白无误地透出了对方的嚣张和有恃无恐。 沈沛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幽深。 他想,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 早在跟着詹旭回国之前,詹决就已经在布局了。童年的丧母之痛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转变成了滔天的恨意,驱使他一门心思想要干掉自己老爹。而詹旭显然也不是个善茬,父子反目再正常不过。 ……怪不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父子俩闹得很僵,具体原因又没人说的上来,只能归结到“肯定詹决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詹旭老爷子苦于后继无人”。 沈沛其实很想问问,当初詹旭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也要杀掉自己的妻子周敏,以至于同时惹怒了詹决和苏演两个人。好几次他手指离发送键只差了几毫米,却又被他克制住了冲动。 就算詹决愿意说,问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杀妻的案子见的多了,沈沛想都不用想就能扯出来一大堆理由:感情不合一方不同意离婚,夫妻吵架一时热血上头,出轨被另一方撞见,再或者干脆就是想要继承对方的遗产…… 而放到詹旭这里,最大的可能便是周敏无意发现了詹旭的非法勾当,詹旭稳妥起见选择了杀人灭口。 ——托苏演的福,两人的动机都在这了,可是然后呢? ☆、浮沉(十六) “……他说他那里还留着老郑的几封电邮,老郑指认了犯罪组织的老板就是詹决,策划詹旭车祸的也是他——去,给我倒杯水。”江诺似乎被枪伤激出来了隐性懒癌,颐指气使也干得理直气壮,直到任劳任怨的孙昭宇把保温杯递到他手里,他抿了口才接着说,“我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就不能跟人家学着点?一个个本事不高架子倒不小,懂不懂尊重领导?” 盛景立刻:“他离饮水机最近。” 苏澄涵紧跟上:“我爸出事我也算个涉案人员,这个时候再献殷勤就是贿赂您了。” 王瑞川低着头专心致志和女朋友发微信,没说话。 江诺:“……” 孙昭宇默默偏过头,一脸惨不忍睹。 果然,下一刻江诺的怒气就冲着一个人去了:“王瑞川!上班时间还在这谈情说爱!奖金不想要了是不是?!” 王瑞川反应也是奇快,从被点名那一刻起,他麻利地发了条待会再聊,顺带两个gif表情包,然后退回桌面、锁屏、收手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两秒钟,江诺那句“谈情说爱”话音还没落,就见他露出了和刚刚孙昭宇别无二致的表情。 “上班期间谈情说爱的明明是老大。”王瑞川小声嘟囔。 盛景敏感地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他怀里抱着一盒拆了一半的脑白金,两条长腿有些委屈地弯了起来,偏偏人还看上去春风得意精神倍棒,就好像一只乱开屏的花孔雀来给脑白金做广告,喜感十足。 但是王瑞川不敢笑:“没没我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组织……” 突然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检讨,盛景瞥了眼来电显示,果断抛弃拆了半天的脑白金以及惶恐不安的王瑞川,在一干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施施然接了电话:“醒了?冰箱里有粥,你去温温吧……哦没什么大事,你歇着就行……” “……”江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在跟谁打电话?” 盛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得瑟劲儿一上来就压不住,直接开了免提。 ——如果早知道沈沛下一句话是什么,他绝不可能让江诺听见。 沈沛说:“江暄失踪了。” …… 江诺这人,是市局上下公认的脾气不好,因为经常皱眉的原因,他眉头上已经自动形成了一个“川”字,不怒自威,审讯永远只能扮黑脸。 但也许正是因为他成天摆着张臭脸,张口小兔崽子闭口都出息了,还喜欢拿奖金说事,使得他无形中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江诺这个局长不到大事一般不会出面,就算有大事也主要是派下面的人——具体来说就是刑侦队这群万金油——去解决,他在市局的作用倒更像一根定海神针,往那一杵,谁都翻不起浪来。 这是江诺少有的慌乱的时候。听完沈沛的话,他狐疑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大脑就成了一片空白,下意识又问了一句:“谁?谁失踪了?” “……”盛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万分后悔手贱开了免提,“江局?” “谁失踪了?” 盛景硬着头皮回答:“是小暄。” “你在江局那里?出什么事了吗?”沈沛问。 盛景第一反应江暄失踪了这还不叫出事吗,但他很快又意识到沈沛还不知道江诺中枪的事,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末了说:“江局主要是想趁这个机会,找找……” “你们有多少人知情?” 盛景一噎,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诺。 江诺像是整个人死机了一般,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半晌,他终于完成了漫长的重启过程,僵硬地靠到床上,混浊的眼睛似乎转了一下:“就你们五个,连上沈沛。” 在这里的三个,电话里一个,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刚登上市局乃至省厅的通缉令。 “苏演说老郑自以为有人给他打掩护,这个人能得到老郑的信任,肯定在市局埋的很深,位高权重……最起码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做不到……现在局里那么多老同事,还有几个省厅派下来的领导,我一个也信不过——什么时候失踪的?” 沈沛那边似乎顿了顿,然后才说:“我也是才发现。” 他能猜得到,苏演最开始不肯交出证据是因为信不过市局,所以两个人合力演了一场戏——这也就导致江诺一晚上没回家,以他一扑到工作上就什么都忘了的德行,自然想不起来应该给江暄打个电话。 联想到詹决那条意味不明的短信,江暄八成是被詹决带走了。 ——我们只是把他逼得不得不出手了而已。 他早该意识到的,被逼到了这种地步,詹决如果再不露出獠牙,就不是那个弑父都毫无心理压力的詹决了。 那么之前他追求江暄,是真心还是假意? 又或者说,难不成从几年前他展开追求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今天准备退路吗? ☆、浮沉(十七) 病房里久久没人说话,最后是江诺打破了沉默:“是我对不住她。”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刑警似乎很想坐起来,却因为剧烈运动牵动了伤口,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床边的苏澄涵手忙脚乱地去扶他:“没事的江局,您不用起来,小暄她肯定……” “我对不住她,”江诺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这根“定海神针”看上去摇摇欲坠,“我居然把她忘了……” 苏澄涵想说看目前这发展苏演明显也把自己闺女忘了,但现在的场景显然不能说,她只好改口:“肯定没事,詹决最多就是想吓吓我们……” 孙昭宇和江暄接触不多,此时算是比较镇定的一个,“她拿着手机吧?赶紧让技侦定位!” 江诺看着他们几个忙成一团,疲惫地闭上了眼。 “……其实我一直没怎么管过她,”他喉头动了动,艰难地说,“我跟她妈离婚时她才六七岁,刚上小学,那么小一点儿……我工作忙,她就天天晚上一个人在家等我……我回家一般都十点以后了,每次都看见她睡在沙发上,我……她妈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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