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啸注视着他的双眸,许久后才疲惫地一摇头,“我不怀疑你,泰利。这里人多眼杂,生意做久了,难免招人恨。搞不好混进去个差佬的人!” 方俞眼底闪烁着微光。 …… “你还记得你曾经是名警察吗?” 那道声音像是来自远方的山谷,如怀旧老电影里模糊音频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荡。 后面好些话他都不记得了,恍惚之间仿佛能看到那穿着警服的愣头青并齐了五指,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个礼。 沉默许久,方俞又问:“那新来那个呢?跟马亚一起来的。我一直觉得他们的目的不简单。” “他。”边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罗伊真是这样的人,那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借他的手来铲除阮差的势力呢?” 二十分钟后。 巴颂一把抓住方俞的衣袖,跟在他后面低低地问道:“怎么样啊?查出来没有?别等下边老板真要把我们清走了!” “还没,”方俞耸耸肩,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肩膀,“不过边老板好像说……有点怀疑你。” 如同一道闷雷当空劈下,巴颂愣了好半天,才神经质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怎么不去怀疑那个罗伊啊?” 听到他提及陆鸣,方俞脚步一顿,“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棋子’呢?” 太阳偏西,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苍茫的天空渐渐蒙上了微蓝,旋即越来越深,直至整座城市完全陷入暮色之中。村庄里,一个个窗口接二连三亮起了朦胧的黄色,人影在窗前不断交错,上演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悲欢离合。 陆鸣拧开门把手,打开屋内的灯。 今天的电话打通了,信号应该能发出去。 他大概收拾了下房间,只留下水杯,折叠刀,和一些酒店提供的基本生活用品。剩下的东西都放进了行李包里,随时可以撤走。 三年的卧底生活让他四海为家,似乎哪里都不能成为归宿。 所以当他时隔五年再次见到方俞的时候,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理解——从人的本性出发的理解。 带回方俞,但不意味着他能既往不咎、堂堂正正地回家。 陆鸣伸手关掉大灯,又开了厕所的灯,这才双手作枕躺在床上。 头顶上繁星点点,沉入梦乡的大山只剩下一声长一声短的蝉鸣。 次日。 车轱辘碾过黄土坡,进入热闹的西港市区,又经过了数小时的行程穿过了戈公省和菩萨省才抵达暹粒。恭候多时的队伍出来迎接了他们,又按照流程将马亚的尸体用粗布裹着,搬进了棺材内。 马亚的葬礼如期举行,送葬仪式被安排在了暹粒的一家佛村内。 穿过环绕四周的围墙,入眼可见巨大的寺庙坐落于护城河中央。寺庙墙壁上刻着演绎古代神话故事的浮雕,一路往内延伸至摆在正中央,双手合十面相慈祥的金色佛像。 一行人跟在送葬游行队伍的后方,马亚的那帮手下大多神色黯淡,无神的眼眸里透着淡淡的悲伤。 就像政权更迭,你方唱罢我登场,也许不久之后会有新人在争权斗势中获胜,取代马亚成为新的领袖,拥有与边啸分坐在桌对面谈判的话语权。 陆鸣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衣角的纹路。 这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争取接触到最核心的产业链,掌握最关键的信息。 忽然排头抬棺的两个法师停下了脚步,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不用跟上来,自己迈着步伐上了台阶,进入大堂内。 陆鸣远远地看着他们,只见那佛像正上方用高棉语写了一行字,下面竟然还有用毛笔写的中文翻译: 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穿着神圣的法师一字排开,闭上眼睛跪在佛像前默默念着听不懂的诵文,好半天才从台阶上走下来,绕着棺材行走念着什么。 “泰利,你平时也信这些吗?”陆鸣忽然偏过头,压低嗓音问道。 “我不怎么接触。”方俞的声音很轻。 “不过柬埔寨95%的国民都信仰佛教,他们笃信众生受过疾苦的肉/体不会糜烂,悟出真道方能涅槃。”方俞回答道,“大多数百姓生活穷困潦倒,还在温饱线上挣扎……但他们仍然愿意沉睡在曾经辉煌的吴哥时代美梦里,相信沥青路面上会开出鲜艳的花。” 陆鸣不由得瞥了一眼前面双手捏着一炷香,虔诚跪拜的边啸和巴颂,很快又收了回来。 “红色高棉的恐怖主义落下贫穷的病根,盛行的佛教让他们学着知足常乐,这里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消极、保守、缺乏野心,也不期待任何革新。”方俞话音顿了顿,像是长叹了一口气。 陆鸣目光落在最前面的菩萨像上,“你们老板也信啊?” 方俞闭上眼睛沉默许久,他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大风刮起金盆里烧着的纸钱,倒映在墙上的火光肆意叫嚣着,照亮了菩萨安详的微笑。 “人是欲望交织的生物,有了欲望就会有喜怒哀乐,有了喜怒哀乐就会有无尽的痛苦,从而引发新的欲望。”方俞低沉的声音随着风缓缓飘散,“他们双手合十虔诚地诵读佛经,跪坐在菩萨面前潜心修行,拜的不过是自己的欲望。” 陆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眼睛,某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青涩懵懂,却又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 个人对佛教的认识还非常浅薄,佛教葬礼仪式基本是我胡诌的,不过柬埔寨大多数国民信仰佛教是真的~
如存在与现实的出入,请以现实为基准。
“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出自《金刚经》,大致意思:色声香味触法代表了人的感官所能感知到的世间万物。人之心不应对“色声香味”等感知到的万物产生执着,人应该对世俗物质无所执着,才有可能深刻领悟佛。
这个时期内柬埔寨的中国人特别多,所以有中文翻译也不奇怪啦~
看最近的点击量是有小可爱在追更我这个小透明吗?QWQ
第九章 “走了,走了。”边啸朝他们招招手,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巴颂没被头巾遮挡的那一只眼睛眼皮耷拉着,目光黯淡,他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双手合十的菩萨像,蹒跚着步伐下了台阶。 “哎。”有人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低下头,一个黑溜溜的脑袋顶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圆脑袋目光有些呆滞,抓住他的衣角不放,嘴里只“哎哎”两声。 “去去去,哪来的钱给你。”巴颂捏住他细如竹竿的手腕,试图拽开。 小圆脑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又指了指身后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女孩。 “我去你的又来碰瓷……上回也是你!哎你干嘛——”巴颂眼前闪过一道身影,那是陆鸣擦过他身边在小孩面前蹲下,伸手递出了一张纸币。 “去买点吃的吧。”陆鸣把纸币放到他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小圆脑袋低下头,嘟着嘴用高棉语道了声谢便跑开了。 “不用管这些碰瓷的,一天天的净上庙宇里要饭。”巴颂嗤之以鼻道,“你上吴哥窟看看!那边更多。” 陆鸣瞄了他一眼,没有吱声便转身上了车。 城区天气热得很。巴颂让司机关上了窗,将车内空调打开。 路程极其遥远,不一会儿巴颂便低垂着头打起瞌睡来。陆鸣回头一看,后面跟着的车上的人也睡得东倒西歪,只有边啸还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俞也有些倦了,后脑勺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小憩。忽然他的胳膊肘被人轻拍了一下,方俞睁开眼,只见一包开了的烟盒递到了自己面前。 陆鸣见他不动,轻笑一声:“泰利教授平时没有这个习惯么?” 方俞神色微微一动,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大衣口袋里。 “怎么?我这可是泰国上等的烟。”陆鸣两指从烟盒里捏出根烟,拨开打火机盖咔擦一声点燃了,抬起手准备自己放到自己嘴边。 蓦然间他刚刚抬起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陆鸣顿时十分愕然,扭过头与方俞四目相对。 方俞眼瞳格外漆黑,近看如一把锋利的刀刃,锋芒尽显,隐隐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意。数秒的对视如几个世纪那样漫长,陆鸣唇角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半晌方俞终于动了动,用力将他的手臂往自己方向拉了一下,脑袋往前凑上来,轻轻含住了他手里的那根烟,嘴里含混着道了声谢。 陆鸣瞳孔微微扩大,他张开右手,掌心里赫然多了一枚黑色方块。 是窃听器,方俞把它还了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收进裤袋里,笑着拍了拍方俞的肩膀,“怎么样?我就说是上等货吧?你们西港都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烟!” 方俞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凌厉的双眸竟然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仿佛星辰尽散那样闪烁着明亮的光点,有那么一瞬间恍若回到了多年前刚刚从边防武装退伍,加入禁毒支队的模样。 他还是想回家的吧。 回到西港时已经临近傍晚,这里的武装部队似乎跟村里的老百姓很熟了,打声招呼他们便做了一桌子菜,到室外摆十几张凳子供他们坐着吃饭。 晚饭后,边啸让人单独找了陆鸣。 “对于马亚先生的事,我感到非常遗憾。”边啸坐在石桌边上,让陆鸣坐到了他的对面。 “边老板找我,是对我还存在怀疑吧?”陆鸣实在没兴趣听他在这掉鳄鱼眼泪,开门见山地问。 边啸眉毛略微上挑,不可置否。 “我猜边老板一定想知道,是谁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到来的消息通报给阮差的,对吧?”陆鸣也不跟他废话,“阮差见你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谈判,而是解决掉那多了出来的竞争对手。若不是有人提前通报,我想他不会提前做这么多准备。” “你想的很周到,罗伊先生。”边啸露出赞许的目光,“但你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怀疑你。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想我们能合作。” “合作?可是马亚的手下如今群情激奋,我想他们也不见得有这个合作的意愿吧?”陆鸣手肘撑在桌子上,“边老板家大业大,不打算拿出点什么抚慰一下群众吗?” 头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那毒枭的脸上,勾勒出他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边啸身子略微后移,拉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卷牛皮纸,在陆鸣面前摊开。 “你们刚到我这来的时候,说自己仅仅是想要一个糊口的机会——我想我完全可以将西港其中一条交易链交付到你手里。你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如何分配由你自己决定,以保证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至少都有口饭吃。”边啸见陆鸣低下头想细看,不自觉将牛皮纸往回收了一点,“你觉得怎么样?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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