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时警察的目标是他呕心沥血花费数年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制毒村寨,而不是他的手下,甚至——”陆鸣目光灼灼,极力捕捉着方俞神色的变化,“也不是他本人,对吗?” “没错,事实上马尼拉警方非常清楚毒贩的彻底剿灭有多棘手,他们只想把这罪恶本源剔除出自己的国家,至于他以后愿意在哪东山再起,这些条子才没那个兴趣去管,”方俞抿唇一笑,忽然扭过头直视着陆鸣的眼睛,“剿匪那天,我刚好负责一批货的运送,在村寨里多待了一会儿……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死吗?” 陆鸣愣了一下,刀尖舔血的卧底生活让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泰利教授,为什么不远万里抵达西港,是什么给你的契机?”陆鸣身子略微后仰,眼底笑意若隐若现,“是金钱的味道太香了,隔着大洋彼岸也能嗅到暴利的气息吗?” 车子顺着坡道向上行走,空气渐渐稀薄,潮湿雾气从车窗缝隙溜进来。 下雨了。陆鸣别过头望着窗外,水汽夹杂着泥土和砂石气息猛地灌进肺腑,引起阵阵颤栗。 “是边老板,”方俞勾起唇角,视线死死地盯在陆鸣身上,“若不是边老板好意,把我从火海里弄出来,又将我带到西港发财——我们恐怕今天没机会见面。” 陆鸣沉默片刻,没有回话。 五年前,马尼拉的灰黑色产业链火热朝天。边啸从那里发家并不奇怪,“恰巧”路过高城所在的村寨也说得过去,如今将阵营转移到西港也算得上符合逻辑,可是…… “那么罗伊先生,”方俞没有给他太多思忖的时间,他微微向前倾,凑到陆鸣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五年前村寨被轰炸,整片基地生灵涂炭,你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呢?” 什么?! 陆鸣脸色唰然一变,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邻座值勤保镖皮鞋擦动地板的声音。 负责开车的年轻马仔瞬间起了八卦心,有意无意地朝后视镜瞥。 车子拖着长长的尾灯驶入村口,被两边持枪的卫兵伸手拦下了。 “后面的车哪来的?”其中一人哐地拉开车门。 “送货的!他们说要见边老板!”巴颂扯着嗓子大声解释,“能不能跟里面的人说明一下?” “送货?”卫兵沉着脸,半信半疑地看着车上的陆鸣,“我可没有见过他!” “他们说我们的货被抢了,他们派人给抢回来的!”巴颂提高音量,企图盖过瓢泼大雨的沙沙声。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往里面跑了,剩下那个抬起枪口指着陆鸣的头,“你,下车!” 陆鸣弯腰从车里钻出来,十分配合地举起双手。卫兵拍拍他的侧腰,又翻出他的上衣口袋瞧了瞧,检查了好一番后。 陆鸣的头发被雨水浸透,水滴从他的脸颊流到下颌。他看着那名卫兵挪开了枪口,又往后走去拉开其他车的车门挨个搜查。 马亚被他从枪逼着下了车,十分不爽地骂骂咧咧了些什么,但也没敢不配合。 幸亏他们早有预备,从边啸手下那里抢来的军火藏在了车底座里,不翻开是没法搜出来的。 十分钟后,刚刚跑出去报告的士兵表示准许放行,前后五六辆车这才依次开了进去。 这个村寨比他想象的大不少,房屋错落有致,高低大小参差不齐地排列在车道两侧,家家户户都通了电,亮着灯火,大人小孩听到车轱辘声,一个个扒开窗户好奇地往外看。屋外还有些搭建起来的草棚,底下放着炉灶和做饭用的厨具,养的几只家犬无精打采地趴在泥地上。 不过奇怪的是,外边竟然看不到一点制毒设备,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里面也几乎看不见穿迷彩服的人。吉普车缓缓开进了一处十分隐蔽的防空洞,紧接着“哐啷”一声巨响,大门被紧紧关上了,身后除了马亚的车外的其他车都被堵在了外面。 陆鸣和马亚,方俞,巴颂几个人下了车,被左右两个持枪士兵押着徒步往深处又走了一段,经过了大约三四个门才到达最里面的屋子。 “泰利。”坐在大转椅上,戴着紫色头巾的阿拉伯男子转过身,“总台今天下午可是接到了你和巴颂的求救信号,你确定你带过来的人真的没事吗?” 陆鸣微微眯眼,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阿拉伯人。 “西港的黑车党不在少数,这帮人长期横行霸道,以抢劫苟且偷生,”方俞微微颔首,“而且我已经检查过他们的货,在重量和质量上对得上,所以我想他们所说的,是真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边啸手肘撑在桌面上,戾气深重的眉眼模糊在弥散的烟雾里,“你们想要什么,钱还是人?” “您想多了。”马亚脸上堆满了笑容,魁梧的身躯在边啸面前显得卑微起来,“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能勉强糊口的机会。” ----
第六章 “你的意思是——”那毒枭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笑,手肘抵在桌子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你想跟我们达成长期合作?” 破败的防空洞里灯光昏暗,经久不散的阴影让马亚身后两个跟着的马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灰色的墙面上爬满了黏腻的青苔,雨水从缝隙里漏进来,顺着地面形成一条窄窄的水路。 “正有此意。”马亚的手搭上陆鸣的右肩,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我们合作的这些年里构造出了几乎没有漏洞的贩卖网络。一年内我们可以将成本不到一百美元的鸦/片翻十倍的利润,再通过不同分销地域的庄主进行远程指挥。仓库主,制毒师傅,运货和买主之间采用单线联系方式,交易地点每次都进行更换,我们的产业链堪称……” “够了,”边啸实在没有那个耐心听下去,“即便你对资源配置的每一个环节足够熟悉,那又如何?泰国,老挝实行全面禁毒政策,而西港却大不相同。这里从生产到销售的流程都是你从未接触过的。” 马亚面露难色,和旁边的陆鸣对视一眼。 “不过——你们的提议,我会考虑的,马亚先生。”边啸站起身,掌心朝上伸出左胳膊,“送客吧。” 两边背着枪的卫兵一左一右拉开了防盗门,一行人依次走了出去,迈入阴暗潮湿的走廊。 “泰利教授留步。”边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鸣扭头看着方俞,双方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不到一秒后便各自挪开了。 他没再理会,跟在马亚的身后走出了防空洞。 “怎么了?”方俞绕过石桌,站在边啸身边问道。 “你真相信他们所说的话?”边啸眼皮一抬,斜倪着看着方俞的眼睛。 “……你说哪个方面?关于他们在泰国清迈所谓的‘商业帝国’,还是这次从黑车党里劫货行为?” “劫货。”边啸语气平淡,“我们自己的货向来由阿林领头负责运输,即便我们的名声在波贝不算非常显赫,但我目前还没有听过当地的黑车党敢抢我们的东西。” 方俞眼皮微微一跳,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边啸挥手打断了。 “但我相信,马亚先生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边啸呼出一口浓烟。 屋外雨小了些,山上都是农户,只有山腰边上有个还未打烊的旅馆可以落脚。陆鸣挽起裤腿,打着手电筒披着雨衣慢慢往下走。 “你认识那个叫泰利的?”马亚边走边问道。 “打过照面吧,这么多年了也没太多印象。”陆鸣垂着眼眸,某种难以诉说的情愫倏地涌了上来,让他鼻头一酸。 他跟方俞算不上非常亲密的朋友。二十来岁的少年似乎天性内向,不善言辞,连在大会上露个面唱首歌都别扭半天。平时工作勤恳到甚至有些死板,在外人看来有些呆头呆脑。 禁毒支队内勤有个小姑娘,刚来不久就看上了方俞这张眉清目秀的脸,私底下尝试了好几次约他出来吃饭,不过都被方俞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只有陆鸣知道,他确实很忙,忙到自己的私生活都几乎成了空白。 “离他远点吧。”马亚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屑地低声道,“像他这样的,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别哪天一不小心栽他手里!” “嗯,”陆鸣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我会注意的。” 柬埔寨的旅店还算便宜干净,办理入住的时候陆鸣特别留意了下,这似乎是中国人开的。不过也并不稀奇,西港有不少像这样的酒店,赌场或者高档餐厅,都是中国人开在当地挣钱的。据说城区的物价已经涨到了一个煎饼十美元的水平,可西港穷的人仍然很穷,满大街随处可见伸手乞讨的孩子或在桥洞下过夜的流浪者。 陆鸣换了身衣服,趁着入了深夜独自一人下了楼,把这儿的大致地理位置都记住了:二层的位置两侧都有窗,外面是长满野草的泥地。一层有个相当隐蔽的夹层,从这儿绕过去是旅店的后门…… 尽管他目前已经跟位于波贝的线人暂时失去了联络,但相关信息已经传达到特勤大队,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但跨境联合行动手续繁杂,双方对于敲定的计划还得预估风险,层层上报。更何况他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边啸的制毒村寨所在地的人,如果没有他传递线报,警方也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陆鸣站在旅店后门处犹豫了一会儿,拨开门闩,拉开一条勉强可以通过的缝隙。屋外悬着一轮明月,朦胧的亮白色笼罩着村落,蝉鸣此起彼伏,水塘里的蛙声断断续续奏着交响乐。 陆鸣刚想迈过门槛,忽然动作一顿。 他眼角一瞥,发觉路边低垂着的阔叶忽然动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蓦然间他眼前唰然雪亮,金属刀刃横空划过他的脸颊,被陆鸣竭力后仰躲了过去。 他踉跄地退后一步,还未站稳就看见对方的刀柄迅速扭转了个方向朝他刺来,黑暗之下也顾不上看清对方的脸了,陆鸣当机立断拔出折叠短刀向上抵去——“铿锵”一声碰撞,两边力道相当,彼此制衡,在空中僵持了长达两秒后对方手腕猛地往下一压,将刀锋对准了他的颈部。 陆鸣瞳孔骤然紧缩,本能地偏过头抬手阻挡。 耳边一道劲风呼过,陆鸣能感觉到对方猛地一个急刹,持刀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将刀尖抵在了数厘米之外。 “是你。” 方俞收刀入鞘,清冷的月光映照出他下颌的轮廓。 陆鸣揉了揉鼻根,压低嗓音幽幽道:“泰利教授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如此戒备,真不愧是边老板亲手培养了五年的心腹。” “不用在这里虚与委蛇,”方俞的眸色愈发阴鸷,“毒贩不会在自己的领地上设监听。” “行,那我开门见山。”陆鸣衬衣的纽扣松了,他顺势活动了下脖颈,“泰利教授,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方、俞。多年不见,你在柬埔寨干这差事挣了不少吧?洋房睡得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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