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陷将手机调到静音,等查到他的电话,警察肯定会与自己联系,与其到时含糊其辞地找借口,不如不接电话。 毕竟周末的大学生都想一觉睡到十二点,接不到电话也情有可原。 沈陷又换了一身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准备动身出发。 “等等。”程落叫住了他。 沈陷扭头,看见程落拉开了书桌第二格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双轻薄手套。 “带上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程落散漫的目光里缓缓敛起笑意,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沈陷身侧,将手套递到他面前。 沈陷接过来,带在手上,试着动了动手指,浅蓝色的手套薄薄一层,基本不会影响活动。 纠结再三,出门时,沈陷还是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多谢”。
第41章 事故 六台空调嗡嗡的运转着,偌大的教室像一个暖炉。 沈陷坐在第六排,淡蓝色的羽绒服大敞着,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天哪,真惨。”顾明在他身旁一边摇头,一边说着,“真是没想到,蛋糕刺客名不虚传。” 路泽也咋舌:“我去年也把冰淇淋蛋糕放冰箱里了,还好我那是吃剩下的,干冰已经扔了。” “看来你小子还是命不该绝。” “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沈陷像没听到两人说话,依旧看着手机。 现在是学院临时组织的冬日安全培训会,昨天的一场意外事故,给全市人民敲响了警钟。 手机界面停留在一则新闻上:生日惊变,冰箱爆炸悲剧。 20××年12月11日,w市阳光小区一位李某在67岁生日当天遭遇了不幸。 李某12月11日收到孙女买的冰淇淋蛋糕,并将其存放在家中冰箱中。由于李某未及时取出冰箱中的干冰,其在密闭环境中不断挥发,导致冰箱内部气压急剧升高,最终超出了冰箱的正常承受范围。 爆炸前,冰箱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然而,在李某走到冰箱前准备打开的瞬间,冰箱突然爆炸,冰箱门砸在李某的面部,将其砸出屋内。与此同时,窗台的棱角对李某的头部造成了二次伤害,李某当场身亡。 据阳光小区居民口述,最先察觉到意外发生的是一位年轻人,在他的要求下,物业打开了老太太的家门,才发现了已经遭遇不测的老太太。 沈陷昨天其实也没做什么。 蛋糕不是他点的,干冰不是他放的。 不过是特意提醒了骑手将蛋糕送上楼去。 不过是佯装不在意地嘱咐老太太一定要将蛋糕放在冰箱,否则化掉就不好吃了。 不过是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挑唆大家进了老太太的房间,趁机取走了窃听器。 不过是赶在警察和救护车来前逃之夭夭,做了回居民们口中警惕的年轻人。 昨天中午警察拜访了他的公寓,他们敲门时,沈陷从被窝里钻出来。 头发还是乱的,赤着脚便跑来开门,对上警察的眸子朦胧惺忪,一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 他看到警察时先愣了两秒,随即目光从晕乎变成了疑惑中带点慌乱。 “怎么了?” 警察出示了他的警证,用严肃的语气道:“这位先生,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陷用力眨眨眼睛,好像在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梦,确定了真的不是梦后,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为什么,我犯什么错了吗?” 警察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只是想请你见一个人,确定一些事情。” 沈陷穿着睡衣就跟着他们出去了,坐上警车后问:“到底怎么了?” “别紧张,去了你就知道了。” 无意间瞥见了身旁警察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直到看到阳光小区门口停着的警车,救护车以及老太太被炸的稀烂的脸,那笑容才敛了去。 沈陷最后在混乱中被安然无恙的送了回去。 只是即使回到家里,耳旁还震天动地的响着小女孩崩溃的哭喊。 她喊:“奶奶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给你买蛋糕的,都怪我!” 都怪我。 脑子里又闪过一片血红,周游的大动脉喷着血,瞪着眼睛,抖着唇对自己说:“沈陷,放过我。” 放过我。 一阵恶心到想吐的感觉涌上来,沈陷这才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喉头的酸意,抬头,看了看辅导员,收回眼底泛出的异样情绪。 昨天一整日都是这个感觉,没人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吃一点东西。 蜷缩在墙角,仰着头,眼神失距。 天花板在晃,他也在晃。 程落在一旁嘲笑他没出息,说他不过是杀了个人,至于这样吗。 沈陷昨天一直在演戏,按照他给自己设定的角色——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大学生。 演着演着,他骗过了警察,又妄想骗过自己。 程落这句话,一把掀开了苍白的遮羞布,他想极力隐藏的污浊被明晃晃的晾晒。 ——他杀人了。 这个念头让沈陷心中的逼仄的忍耐开始燃烧,将他最后一点窘迫也烧得干干净净。 滔天怒火,面目全非。 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差点就要跟程落拼个你死我活。 最后两人做了一个赌约。 程落不会主动现身,沈陷也不会主动寻他。 谁先违背约定,谁便输了赌约。 若沈陷输了,则心甘情愿的属于程落。 若程落输了,没有任何惩罚。 沈陷起初有意见,说这赌约不公平。 程落则冷笑着说:“这赌约于我没什么好处,我本来也没想答应。” 随即无论沈陷如何让步,程落都只冷眼相待,靠在墙上时不时嘲讽地笑笑。 沈陷以前说服自己这是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他终于得面对一个严峻的事实。 游戏不是他想结束就能结束的,就像这个赌约,最终决定权从来不在他。 是程落平日的不着调给了沈陷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他会无条件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如今程落的油盐不进才让他真正意识到他从来不能左右程落,程落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无力感撕裂了他天真的盔甲, 让最原始的焦虑无边无际地爆发在意识之中。 他不答应,他就只能无休无止地陷落。 所以他认命地垂下眸子,扬起脑袋,讨好地握住程落的手,在他眼尾上,鼻尖上,薄唇边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个吻。 因为祈求,所以他半弯着腰,v领衬衣勾勒出他诱人的脖颈曲线,肤如凝脂,白皙如玉。 恨不得让人狠狠啃噬,再添些凌虐的红痕,或许会更加美丽。 用极其卑微地姿态取悦他,以换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自己这般下贱,只求程落一个口头程落,别来寻他了,放过他吧。 否则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恶魔总能想到折磨他的办法。 今天老太太死得无辜,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更多老太太遭遇飞来横祸。 只要程落想,就有。 送上门的温香软玉程落不会放过,他掐住沈陷的腰,纤长的指腹在腰间微微打转,俯身狠狠吻了下去,凉薄的唇交织着炙热的情感,像刚刚涌动喷发的火山,挟着滚滚岩浆,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沈陷的眼睛失距了,无声地滑下来一滴泪珠,浑身麻木到一捏就要粉碎。 程落的话句句像尖刀,割在沈陷心上。 “阿陷觉得这个赌约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走与留,最终不还是取决于我?” “阿陷别瞧不起我,我迟早能让阿陷心甘情愿的属于我。” “但既然阿陷想玩,那我就陪着阿陷好好玩玩,谁让我宠着阿陷呢?”
第42章 鬼祟 自那以后,沈陷再也没见过程落。 没有人在网络恐吓自己,没有人再逼迫自己做不情愿的事,没有人再扬着眼尾调笑他,没有人再拥着他接吻。 冰凉的感觉不复存在,开的旺盛的紫鸢尾果然死掉。 他好像真的得到了安宁,得到了自由。 除了深夜里没由来的一点点的心悸,沈陷从没感到如此的自在快活。 像获得了新生。 他开始在自己的账号发vlog,记录自己的生活。 想向全世界证明,他是快活的、干净的。 他会给自己做简单的小菜,鸡蛋加火腿油光锃亮,豆浆被他装在漂亮的玻璃杯里,两片面包被他煎的矜贵。 上课时一字不落的听课,老师说的每一个重点他都会用荧光笔加重的画好几个圈,课本被他做成了彩绘,漂亮且实用。 午饭吃的慢条斯理,前一口咽下去之前,他绝不会吃第二口,油星子不会从碗里溅出来,吃完饭的桌子干干净净。 顾明好几次吐槽, “能不能不要挺着腰板嗦四块钱的青菜面?” “你这是在食堂,不是在宫殿。” 真搞不懂,难道那个医生喜欢有钱人家的少爷? 晚上在公寓里,沈陷会剪视频,写作业,完成部门任务,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实在找不到事做也会听歌打游戏。 夜晚是最容易情绪泛滥的时候,他一秒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 刻意将各种小事拉长,将他生活的所有空隙填的满满当当。 他自己筑起的甲胄坚实无比,半点不堪的回忆也无法挤进。 他想不起来,就什么也没做过。 现在是晚上9点15分。 沈陷打开电脑,点开自己的账户主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制作视频。 昨天上午,他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第十九届演讲比赛,有人录下了他的演讲,沈陷删掉答辩部分,将演讲部分略微修剪,插进了最新的日常vlog里。 淡蓝色的灯光映的舞台微凉,青年敛目站的笔直。 洁白的西装衬的他纯净优雅,头发被梳的整齐,连发丝都透露着干净清冷。 “善心是行善的基础,不以善心为动机的行善只会是昙花一现,绝对无法长久。” “若以金钱,名利为动机而行善,善举中会滋生出歹念;若行善皆为了诈捐沽名的钓誉,善的意义又何在?” “心中不可少善,行事不可无善。人前不为恶易,独处不为恶难。任性妄为是恶,行止有度是善。” “善心不是风雨,油然而来,沛然而去;却是高山,底色长青。” …… 青年的声音一直都是好听的,似凉风见山,吹拂青木碧水,不疾不徐,却表现力极强,字字戳人。 舞台上的沈陷好像发着光。 演讲结束时,台下爆发出巨大的掌声,连最严肃的评委也不禁点头赞扬。 接下来的答辩,沈陷也表现的近乎完美,谦和有礼又游刃有余,直到最中间的评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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