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这完全是一个意外,都是我们太倒霉了。”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错事,就因为这个意外失去一切,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主教学楼后面有一处斜坡,流行的叫法是“情人坡”,地势平坦,最高处刚刚移栽过来一排梧桐,根部都是新翻的土。她们等教学楼熄灯,学生和教工们都散去之后,把尸体转移到梧桐树下。 两人合力挖了三米深的坑,尸体扔到坑底,莫晚向刚要填土,被常怀瑾制止:“还有一个步骤,学妹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常怀瑾匆匆离开,黑夜里莫晚向一个人守在尸体旁边。她风声鹤唳,神经质地不停转头留意周围。这里离宿舍楼很远,只有些微的星光,尸体躺在坑底,显示出模糊的人形轮廓。莫晚向眼角似乎看到尸体动了一下。她差点尖叫出声,立刻捂住嘴,身子向后退去,突然撞上一具身体。 “学妹?”常怀瑾出声问道。 “学姐,他,他好像还没死,我看见他动了!” 常怀瑾肩膀一抖:“学妹,你不要吓我!”同时塞给莫晚向一个塑料桶。 “戴上这个。”常怀瑾又给她一副口罩和塑胶手套,强行让莫晚向穿戴好。“学妹,小心一点,这是我刚从化学实验室拿来的□□,均匀一点倒在它身上。” “□□?”莫晚向心中一惊,“这...这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常怀瑾语气加重,口罩之外露出的眼睛目光凌厉,“有人在学校失踪,警方肯定会派警犬搜查,挖多深都能被闻出来。所以我们需要毁尸灭迹,□□能把它融成水,强酸的味道也许可以盖过血腥味,就算还是被闻出来了,他们也找不到任何残肢。” 听着常怀瑾井井有条的安排,莫晚向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常怀瑾异常理智,与平时的印象有巨大违和感。常怀瑾说完,举起一个塑料桶,将酸液尽数倾倒下去。 强酸腐蚀血肉滋滋作响,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道。那味道莫晚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水位已经上升到莫晚向脖子,她竭力仰着头,哭得像是要断气。然而,director似乎不打算让DEATH THEATER这么早就结束。水位没过莫晚向头顶时,她四肢束缚带突然解开,她感到一阵浮力,于是诚惶诚恐地向上游去。玻璃露台里,莫晚向漂浮在蔚蓝色的水中。 【其实你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但你总是在逃避。】 【就比如最开始,当你学姐说他已经断气了,但你从来没去确认过不是吗?】 director似乎戳中了莫晚向的痛处,魏子虚看到她身子一僵。 强酸浇到尸体身上,先是布料被烧灼,冒出一丝丝白烟。接下来是头发和皮肤,表皮萎缩后露出鲜红的血肉来。夜色中莫晚向看不真切,只觉得那片血泊中还凝聚着许多肉块,丰富浓稠,简直像是食堂卖的沉淀了的八宝粥。伴随着酸液腐蚀血肉,莫晚向仿佛看见尸体张开黑洞洞的嘴,有气无力地□□着: “嘶...啊......啊......” “什么,什么声音?”莫晚向颤抖着转向常怀瑾,她的内向学姐正举着塑料桶,口罩盖住她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之色,眼泪控制不住地淌出来。 “学姐?”莫晚向脚底发软,五感好像全部封闭,在极度的寂静中她瘫软在地,抱住常怀瑾的腿哭叫:“学姐!他在叫啊!我听见他说救命...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啊......” 常怀瑾没有回答她,机械地倒了一桶又一桶,“还有骨头...骨头也要溶解了才行......” 【陈弈贤根本不是你学姐的追求者,不过你学姐确实是因为他才得不到进修名额。】 【本来吧,凭他的背景,想去哪个学校,家里说一句话就行了,抵得过你学姐六年的努力。】 【人生来不平等,只是你学姐不开窍,还没习惯这套规则。】 积水充满整个玻璃露台,莫晚向浮在最上层,只能露出半张脸了。蔚蓝深水中漂浮起一圈半透明屏障,魏子虚定睛看去,竟是一群水母。 “咳咳...唔...”莫晚向也看到水母了,她恐惧地缩成一团。可是水位和露台顶部只有两厘米的空间,她想要呼吸就必须仰头露出鼻孔,这时便看不到水母的位置。低头躲水母时,则必须小心闭气。 【你学姐争取到的名额,一夜之间变成了他的名字。她晚自习叫他出来谈谈,却被他幸灾乐祸的态度气到失去理智,失手砸晕了他。而你的出现让事态无法挽回,最终让一个无辜的年轻人被强酸腐蚀而死。】 “咳咳咳!”莫晚向小心翼翼地闭着气,听到“腐蚀而死”顿时作呕,喉咙涌来上早饭的残渣,胃酸刺激着她的食管,她张嘴咽下一大口积水,剧烈咳嗽起来。咳嗽时咽鼓管打开,她不断呛水,肺部充满积水,她感到从鼻腔内部直到脑内刺痛不止,四肢抽搐,被水母蛰到失去触觉。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本无意伤害任何人,只求顺顺利利地毕业、工作、成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漫无目地混过了一生,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倒霉? 积水封闭了听觉,在极度的寂静中,莫晚向又听见那具尸体咿咿呀呀地叫唤。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 「你们都疯了吗!我是村民啊!」是林山栀的指责。 「魏子虚,我在地狱等你。」骆合说话还是那么冷硬。 「你是毒杀狼!是你杀了流井!」韩晓娜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原来这些声音来自被她票死的好人。地狱相见,莫晚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黑暗降临,她全身都疼,疼得只想哭。她总是在哭,因为哭泣比笑舒服,舒服得忘记一切悔恨,还有现在被死亡侵袭的感觉。 【要我说,你面对的根本不是多大困境。你还没有走上社会,先被夸大其词的恐惧击垮。】 【不是你倒霉,是你太懦弱。】 【有一种罪,叫“不作为”。】 积水可能是调整过密度,莫晚向不动了之后,垂直地悬浮在露台中央,和围绕着她的透明水母一起,随波逐流。 经过水的折射,她的皮肤看起来浮肿软白,而她终于不再抽噎,永久地安静下来。 魏子虚望着她的尸体,心里仿佛五味陈杂,但舌头也像是被水母蛰了,钝钝的尝不出味道。他的手被握住,对方皮肤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魏子虚转过头,彭岷则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我们赢了。” 阳光下,彭岷则站在岸边,弯腰脱下运动鞋,白色短袜卷一卷扔到一旁。然后他双手交叉,掀起紧贴皮肤的纯白T恤,布料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蜜色皮肤紧实,倒三角背影健壮有型。肌肉随着他动作滑行,仿佛被风席卷的金色沙丘。脱完上衣,他着手脱裤子,只不过这次没有多大惊喜,运动裤一落地,露出一条黑色泳裤,一直包住半个大腿,特别保守的款式。 “之前顾忌到有女士在场,一直忍着,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游一圈了。” 他向湖中心走去,光脚踩上湖边鹅卵石,又痒又硌,沁凉的湖水漫过脚背,冲刷着皮肤。感受到身后人的注视,彭岷则扭头问道:“要一起游吗?” “不了。”魏子虚远远看着他,微笑道:“我不会游泳。” “那你可以玩一会秋千。”彭岷则小腿没在水中,示意不远处的秋千架,“明天就要回家了,再不玩就没机会了。” 魏子虚本想说不,看了眼独自摇摆的秋千架,突然觉得彭岷则说的有道理。今天不尝试一下的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秋千摆到半空中,给人一种飞翔的错觉。魏子虚才发现,他小时候几乎没有玩过类似的玩具。为了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他一直拼尽全力。小甜椒出事后,他上学放学都是在父亲的车里。从后车窗能看见男孩子们扎堆踢球,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一起去小卖铺。魏子虚总以为他也能很轻松地呼朋引伴,只要他想。只不过游戏不能带来荣誉,仅仅是消磨时间,若说游戏有什么价值,那便是用输赢来欺压彼此罢了。 如彭岷则所说,他的水性果然很好。湖水清澈而平静,魏子虚看他轻松地游出去几百米,水面不起波澜,他在水下的身体粼粼闪光,像条潜游的鱼。 隔着湖水,魏子虚身影模糊,身处一片葱郁的绿意中。他低着头,任凭秋千晃动。其他的人都死去了,只剩他们两个,只剩最后一晚。彭岷则从水下接近魏子虚,后者没有察觉,眼神放空。彭岷则莫名觉出,他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隐隐有种脆弱,只是在被人发现之前,他重新挂上了完美无缺的表情。他太擅长取悦别人,直至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原本的性格。 彭岷则还想多看看他的这种样子。闭气时间过久,胸腔憋闷,脑内刺痛,身体有种下沉的趋势,偏偏视线不肯离开他,他静静呆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彭岷则全部退路被水阻断,心里涌出一阵甘甜的恐惧。 渴求了解魏子虚的欲望逼人,接近窒息。明明内心里剧痛难忍,感官却如饮醴泉,一时欢喜。这种对比令人混乱,心神不宁,挣扎尤为徒劳,耗尽逃脱魏子虚的力气。他已然成瘾,不可自拔。 在这一瞬间,彭岷则终于懂了,到底该如何形容他对魏子虚的感觉。 对魏子虚的感觉,就像溺水。
第72章 狂犬 他开了灯,把大衣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室内家具杂乱,地板上散落着电线插板。他把零散金发拢到脑后,到冰箱跟前。冰箱门上贴着磁条,标出今天三餐的卡路里含量,圆体英文写的清晰有力。他笑了一下,眼睛的蓝色又浅了几分。 微波炉加热的声音有些吵,吵醒了浅眠的彭岷则。他只穿着睡裤从卧室走出来,揉着眼睛: “先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醒了啊。” 先生吃完晚饭,擦了擦嘴:“股东们越来越啰嗦了,我也想早点回来见你啊。” 知道他是去参加DEATH SHOW相关的会议,彭岷则心情消沉,沉默地收拾餐具。先生坐进沙发里,看他端着碗碟走向厨房,在他身后问了一句:“当私教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彭岷则低头洗盘子,“总体环境还行,就是有的会员不按时完成训练,还找主管投诉我的方案不好。” “嘻嘻嘻。”先生喝茶时不禁笑出声来,这种轻松日常的工作环境对他来说很陌生,简直像另一个世界,所有的烦恼不过是小打小闹。要是把那个会员抓来参加DEATH SHOW,让他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效果一定很有趣。不过先生还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普通人身上,他随口说道:“要是觉得不顺心,就辞了工作,我养得起你。” 彭岷则无奈地说:“先生,成年之后不能靠别人养活,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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