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夫收回手,说道:“老朽听指挥使大人说公子今日闻着药味便呕吐,想来因是饮食所伤,脾胃运化失常,反成痰饮,停积胃中,当饮邪随胃气上逆之时,这才催化以至呕吐。” 韦大夫又将程琉青手腕处的伤仔细看了看,极快地拿了药膏递给程琉青,只是依旧面色凝重愁眉不展。 程琉青道过谢接过药,见韦大夫仍旧愁着脸便试探地问:“韦大夫,可还有不妥之处?” 韦大夫抹去鼻尖的汗珠,长叹道:“公子,皮外伤倒也不打紧,修养用药几日便痊愈了,只是公子的胸痹之症若不加诊治调理,怕是后患无穷。” 程琉青大脑陡然蒙了一片发白,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一时胸口也传来刺痛感,他从前可是没有这个病的怎么如今有了。 大夫见程琉青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立马上前抓住程琉青的手,摸着他手背的中指无名指处下方一寸处用力按压,摁了好一会见程琉青呼吸平复了许多才松了手。 “公子,这便是胸痹发作之状。”大夫捏着程琉青的脉搏叹道。 程琉青费力平复了心绪,额角满是透亮的汗水,听了大夫的话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公子近几日是否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程琉青回想起自己昨日就曾昏厥,在马车上也是几欲昏倒,且昏倒前呼吸滞阻胸口刺痛不已,怕就是胸痹的症状,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韦大夫拿出纸笔一边写一边说道:“依老朽看,公子近日忧思伤脾郁怒伤肝,以致肝气瘀滞甚则气郁化火。” 程琉青想来自己遇见傅宴存之后整日又惊惧悲恐交加,心绪起伏巨大,恐怕这些就是诱因。 韦大夫看了看程琉青手腕上的伤痕,一眼就看出了程琉青如今的困境,语重心长道:“还望公子日后切莫过度思虑,若有冲突矛盾当以身体康健为上上则。往后遇事更应该点到为止,如若细想不免满腹嗟叹,以致身心俱疲劳神伤身啊。” 程琉青听了话垂头不语,这些话没有旁人的授意一个大夫断然不会说出口,况且还是在挥庸指挥使大人的府上,想也知道傅宴存不会让大夫独自前来,管家应当费了不少的唇舌。 虽然说话为了表意,不过既然是来给自己看病,礼数定然少不了的,程琉青站起身来勉强扯出笑容来,拱手谢道:“多谢老人家提点,往后我会更注意着。” 韦大夫摆了摆手将药方递给程琉青看,待程琉青看过又收了回去,说道:“公子看过这药方那我就拿去让管家抓药了。” 程琉青颔首,目送着大夫出了门。 程琉青看着屋内烛火明灭,走到跟前去一根一根的吹灭了。 陷入这样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程琉青黯然站在屋内,看着陌生的一切,沉默了许久才扶着手臂坐下,轻而缓地偏着头凝着那一弯银月。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程琉青想起了母亲常常弹的曲子,这样的萧瑟寂寥的夜里真是出奇的适宜。 昨日他还陷在重新活过的狂喜中,今日居然生出想要自刎的颓废念头。 他虽是没被傅宴存抓拷打,可现在被关着这里出去不得,外面发生的事他也一概无知,不知道吴三能究竟跑掉了没有,就连孙直遂是否伏法了也不得有闻。 又想起方才韦大夫说的胸痹之症,昨日醒来时他也道奇怪,从前没被抓走的时候他身体也算是强健,怎么如今醒过来变得弱不禁风还得了这个病,果真是因果报应不成,即使让他活了也要让他变成病秧子活得不安生。 因果报应,程琉青想到傅宴存。 这次他成了傅宴存的恩人,所以傅宴存没把他关在水牢里,还请人给他看病。程琉青突然想知道,要是从前的傅宴存知道那个在水牢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人是他的恩人,那他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会后悔吗? 是惶恐,惊慌,失措,暴怒还是会平静的一剑了断他。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后悔呢?”程琉青轻声笑了出来,笑自己这个愚蠢的念头。 程琉青倒了一杯茶,端起茶半晌没有动作,蓦然落下泪来,滴落在茶杯中。 程琉青借着那点朦胧的月光看着在杯中破碎的脸,还是从前的一张脸,可程琉青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他了。 “好在从前也不喜欢喝酒,如今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程琉青端起茶杯洒在了地上。 茶水打湿了地板,也浸润了程琉青的的布鞋,湿漉漉的贴着,粘腻又难受。 程琉青抹去眼角落下的泪,颤抖着手放下茶杯,捂着胸口喘气,“从前的我蠢,一次次推开援手才让你落得那样的下场。如今天意让我重来一次,你的那些仇和怨我会帮你向傅宴存一一讨回。” 屋外响了惊雷,忽而做了狂风从窗口涌进来,风迷了眼,程琉青莫名地想起那首曲子的最后一句。 瞒,瞒,瞒。
第5章 那天晚上程琉青睡得极不安稳,一翻身就被疼醒,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睡去,一整晚都是如此。 早上起来眼底一片青黑,一睁眼就发现屋内已经盛好了洗漱的温水,连桌上都摆上了早膳,一碗南瓜小米粥,旁边摆了几块糕点。 程琉青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余光瞥见门口站了个小丫鬟,程琉青朝她招招手让她进来,小丫鬟进来行了礼,柔声道:“指挥使大人说请公子用了膳往前厅去。” 闻言程琉青一时忘了咀嚼,费力地吞咽了下去,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说道:“辛苦你了,我这就过去。”说完擦了擦嘴就起身出了门。 昨日根本没出屋子,今日程琉青才见着屋外的小院子,四四方方的也很是普通,程琉青眼尖地看见前面石凳旁种着一颗小小的桂花树。 如今刚入了秋,那些淡黄色的花蕊微微绽放,花朵摇曳间透出若隐若现的清新淡雅。 忍不住朝桂花走去,凑近嗅了嗅,那股清香只钻入他胸口去,程琉青轻声叹道:“再过几日,再过几日岱镇的桂花怕也会开了。” 程琉青紧绷许久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弯了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浅如庭院中桂花微弱的香气。 程琉青长长吐了一口气,跟着小丫鬟身后出了院子,一出来便仔细打量着四周,他从前也没见过傅府的模样,如今一见倒也觉得普通,不是就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只是有一湾浅浅的池水,池水粼粼闪着水波,水波之上跃着一座红木的小桥,也只有这处算是别致了。 程琉青边走边看,忽然瞥见了一条小径,极偏僻的位置不过程琉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小丫鬟察觉到程琉青停了脚步,连忙回头看着他轻声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事吗?” 程琉青闻言回过神,收起脸上茫然的神色,急忙摇了摇头抬脚跟了上去,心里已然埋下了疑惑,盘算着往后找机会去那处看看那处究竟有什么东西。 思索间已经到了前厅,一到前厅就见傅宴存垂眸端着一盏茶,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主位,堂前寂静无声,每一个人都紧绷着害怕出错。 傅宴存抬眼见程琉青来了便示意他坐,程琉青只是点了点头,见前厅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连忙行礼问好,“老人家安好。” “公子安好,免贵姓陈。”陈大夫也站起身同程琉青问好。 傅宴存放下茶盏指着陈大夫对程琉青说道:“昨日我问了韦大夫,韦大夫说吃药食疗是一方面,最好的法子是针灸,这是京城中最好的针灸大夫。” 陈大夫又拱拱手,眯着眼睛见程琉青脸色惨白,不禁问道:“不知公子胸痹之症持续多久了?” 程琉青微微咋舌继而回答道:“时日不长,近日才起的。” “时日不长便是好办,待老夫先为公子把了脉再做决断。”说着陈大夫打开药箱拿着脉枕朝程琉青走去。 程琉青极自觉地撩了衣袖,手腕一露出来那些淤痕就分外显眼。 傅宴存看着那些青绿的淤痕忍不住皱眉,即使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那时他昨日抓出来了,当即心下烦躁不已,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把脉期间程琉青依旧一言不发,一会儿盯着陈大夫把脉,一会儿垂眸暗自思索着。 他没想到傅宴存对他的病这么上心,他蓦然开始期待若傅宴存也有从前的记忆就好了,程琉青暗自瞥了傅宴存一眼,见他脸色沉着手里将玉佩攥得紧。 傅宴存此刻却突然抬了眼,视线一触程琉青赶忙低下头去,碎发遮住了眉眼,从傅宴存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挺翘的鼻头,泛了红,天气应该是冷了。 陈大夫把完脉收回手来,看了程琉青一眼又看着傅宴存,语气不似多么凝重,说道:“公子此病不是沉疴痼疾,只需要花以时日调养,老朽再以针灸辅佐疗愈便可痊愈。” 程琉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听大夫说道:“公子平日里除了不宜进过于辛辣、油腻和寒冷的食物之外,更要注意休息少做些劳心劳力之事。将近霜降,公子平日不宜受凉此时更要注意保暖,所处的环境最好温暖宜人但也不宜与室外相差巨大,以免加重症状。” “知道了。”一直黑着脸不说话的傅宴存先程琉青一步应了话。 程琉青一怔随即也露出笑来向陈大夫道谢,“多谢大夫。” 又端了茶盏,傅宴存垂眸喝了一口沉声问道:“那今日就开始针灸吧。” 一听这话陈大夫面露难色,踌躇道:“今日急着来府上,一时平日用的针都没带上。” 程琉青瞥见傅宴存放了茶盏看着大夫说道:“那就明日。” 陈大夫擦了擦额角低落的汗,无奈地说道:“今日来大人府上店铺已经无人看管了,若往后来府上为公子怕是不便,还望大人见谅。” 程琉青将傅宴存看得依旧清楚,霎时沉了脸色周身气压也低了不少,程琉青掩了掩口鼻,仍是没看傅宴存,双眼恳切地看着陈大夫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先生的医馆吧,原是我看病也不必让先生跑这一趟。” 傅宴存闻言立刻转头看着程琉青,凝视良久像是看透了程琉青心里所想,最后仍是点了头再没说话。 只是程琉青被傅宴存的眼神看得发慌,直觉傅宴存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出去。 果不其然,第二日程琉青准备出门前往医馆时,傅宴存指了两个人跟着他,一个高些一个稍微要矮些,矮些那个长相比高的要清秀许多,傅宴存告诉他,高的那个叫陆子禾,矮些的那个叫做聂舒。 程琉青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朔卫。无他,只是他们的眼神同傅宴存一样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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