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难受吗?痛不痛?我去跟你叫大夫来……”程琉青说完就要夺门而出,傅宴存一把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没事……”傅宴存的声音发虚,手却用力地拉着程琉青,像是怕他离开。 傅宴存想要安抚程琉青,试着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惹得程琉青眼眶发红。 “上次…也是这样……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傅宴存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往程琉青身体扎了无数根泛着寒光的针,春夜分明不冷,可程琉青还是在发抖,他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别……不能这样……” 程琉青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白,他好像不觉得痛一样,寒意从脚尖蔓延至心脏,一瞬间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看见一片弥漫的血色。 他以为自己能十分平和地面对傅宴存第的离去了,可当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死亡的迫近时,他才知道自己无法招架,只能跪地求饶。 傅宴存心脏紧缩,看见程琉青瑟缩的模样是比吐血更痛苦的存在,他伸手将程琉青从地上拉起来,用手一点一点擦着程琉青指尖沾上的血渍。 像是有残血堆积在喉咙,发出的湿黏又模糊的声音,很难听又很刺耳。 或许是觉得带血的诺言会更永久,傅宴存用这样的声音对程琉青说,“我陪你去…去看岱镇的桂花……” 桂花开在九月,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就像所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样,他们总想着那一线生机。 迷蒙中突然传出傅宴存的声音,程琉青抬头看向傅宴存,眼底尽是慌张失措。 他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急切地搂住傅宴存,像抓住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丝光线。 桌上的梨花还开着,花瓣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渍,有些哀凄的美。 傅宴存用力抱着程琉青,他刚才其实听清楚了,程琉青念的那句诗。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窗外猝不及防砸了雨点,用力地打在竹叶上,是一场急促的雨。
第139章 傅宴存准备离开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数不清的雨点落下来,落在两人之间不算远的距离。 “明日我们离开吗?”程琉青听见自己的声音沾上了雨夜的潮湿。 傅宴存嘴角的血渍被擦拭干净了,露出比肤色更白的嘴唇,他伸手碰了碰程琉青的手,声音嘶哑,“好,明日就走。” 不是哄人也不是逗趣,这一场雨让二人都见证了离别的迫切,他们再也拖延不起了。 傅宴存在蒙蒙的雨雾中悄然离去,雨水浇透指尖,湿滑得竟让程琉青握不住他的手。 傅宴存走后雨声渐大了,程琉青倚在窗边,灯罩里的蜡烛在风雨里飘摇,若隐若现的火光让他干涩的双眼发酸。 钟鼓楼击鼓敲钟,浑厚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程琉青凝神听了片刻,动了动僵硬的手,贴在手腕上衣袖早已被斜飞的雨丝打湿,原来已经四更天了。 困意这才渐渐涌上来,程琉青迈步往屋内走去,他走得很慢,衣袍上的雨水滴下来,湿漉漉的脚印蔓延到床边。 脱下外衣程琉青缩进被子里,屋内的沉香飘渺,丝丝缕缕地渗透身体。 四更天明,天际逐渐泛白,窗外的雨依旧勤勤恳恳地下着,无边际的雨幕像一张弥天大网落下来,紧紧地裹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 滴滴答答的雨顺着屋檐落下来,阿连推开门,一滴雨顺势落进了他衣领里面,冷得打颤。 “什么时候能回去呢……”阿连靠在门框上,低头扣着手喃喃道。 他不喜欢定朝,总觉得这里雨雾连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土壤的腥味,让人不安。 从来到定朝开始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离之情,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昨夜不是他守夜,可半夜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因而一大早便醒了。 出来一看,四更天的时候,玉回殿中还点着火烛,明灭飘忽的烛光映出玉回消瘦的身影,枯坐在窗前,形单影只,萧瑟又孤寂。 阿连低头叹了口气,这几日总觉得殿下神思倦怠,时不时就坐着发愣,尽管有笑容却也是转瞬即逝,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落不到实处。 他正想着就听见屋内细碎的声音,像是正趿着鞋在往外走。 门被打开,程琉青一身素衣走了出来,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更显得他形销骨立,长发披散在身后,肤色病气的白更突现那颗惹眼的红痣,像水墨里的一粒朱砂。 “殿下,我叫人来替您洗漱。”阿连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程琉青的脸色,困顿疲倦,眼底的乌黑像是一整夜都未歇息。 阿连只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好。 等到阿连转过身时程琉青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屋外还在下个不停的雨,素白的衣裳被高高扬起,翻飞飘舞,在滂沱的雨势中留下了风的形状。 洗漱的时候程琉青始终一言不发,洗漱完他让阿连出去,自己待在屋子里收拾好了包袱。 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拿了贴身的衣物,放着傅宴存写的信的匣子,几张他从前画的画,还有必不可少的银两,很是轻巧简便的包袱。 收拾完东西他又出门去了玉贤殿中,庞允承也在,二人像是在议事。 庞允承见玉回一时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玉回只淡淡地点了头,说道,“我只对皇兄说几句话就好。” 玉贤本想叫他一起来听听鄢朝最近发来的消息,可见他平静的模样,想起那天的谈话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站起身跟着他出去了。 “我今晚就要离开了。”程琉青开门见山地说道,并不遮掩。 玉贤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讶然,虽然知道会离开可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程琉青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没心思在周全离开后的事情,所以才要来麻烦玉贤让他帮着善后。 见状玉贤了然,他示意程琉青不必说出口,“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帮你。” 程琉青自然感激玉贤的作为,只是如今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周全的话,只能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踌躇半晌又说,“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皇兄。”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是阿连。”程琉青神情有一丝纠结,“我…不方便带着他一起走,可我走后也担心他的去处,我想着他与你宫中的湘平关系好,想让他去伺候皇兄。” 玉贤像是没想到程琉青还能为阿连找好后路,却也很快答应下来,“这都是小事。” “多谢皇兄,胡景行那边我一定尽心。”程琉青郑重其事地说。 “说到这件事情,过两日我们也要启程了。”玉贤伸手将程琉青往前拉了拉,压低了声音道,“玉偕也主动联系我们了,说了鄢朝如今的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听见玉贤这样说程琉青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又问,“玉偕手底下有军队吗?” 玉贤点头,“他一开始是准备跟着姜将军去边疆的,走到秦关时收到了帝都的消息又调转往回去了。” “只要能与他们汇合,便好了。” 闻言玉贤颔首,只要手里有军队,他到也不怕与玉翰一博。 程琉青说完便朝玉贤拱了拱手,神情比平日里更真挚,“祝愿皇兄一帆风顺。” 玉贤绷直了嘴角也朝程琉青作揖,他说,“你也是,此去要一路平安。” 话别了玉贤程琉青又赶着去看了怀婵。 怀婵正在用早膳,见到程琉青时刚咬了一口糕点,还没咽下去就朝他招了招手。 程琉青贴心地替她斟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见她喝了才慢慢开口说道:“今夜我就离开了。” 怀婵到没有玉贤那样吃惊,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地看着程琉青,“这样快啊,不过我们也快要回去了,听皇兄说要去找七皇兄。” 程琉青说是,“玉偕跟着姜将军,手下还有军队,你们去了也安心些。” “是呀。”怀婵兀自点头,“你们要去哪呢?” 这个问题程琉青倒和傅宴存商量过不少次,直到昨夜才勉强敲定了下来。 “先要去见一位旧友。”程琉青想去看看孟云,他心里也还有事想问个清楚。 “噢…听起来你们之后还要去好多地方。”怀婵戳了戳了盘子里的糕点,“像是去游历一样。” 瓷器摩擦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闻言程琉青的视线从被怀婵戳的破破烂烂的糕点上移开,“我也不知道能去多少个地方,走一个算一个吧。” 怀婵收了手,她抬头对着程琉青笑了笑,“那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是吗?” 程琉青一怔,接着点了点头,“是…” “经此一别再难相见,皇兄你要保重身体。”怀婵看着程琉青苍白的脸色,蹙了眉头有些忧虑。 从前程琉青在鄢朝就身子不好,可到定朝开始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瘦下来,如今整个人看起来风一刮就能倒,脸色也白得让人担心。 程琉青颔首,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身子经不起这样地折腾,可他心里总是郁结烦闷,总也静不下心来修养。 “好,我都记得,你也要当心身子,快入夏了不要贪凉。”程琉青垂眸看着怀婵,轻声说,“怀婵,往后的日子一定要比现在更开心。” 他没有过多说什么是觉得怀婵很聪明,一点就透,不用他再自作主张地教诲她。 怀婵静默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屋内走去,程琉青虽不知道她做什么却并不着急,只静静地坐着。 “这是我被母妃关在宝芳阁时做的,因为修得不好老想着返工,那天你跟我说完后我就回来又补了补。” 怀婵手里拿着一双护膝,她递给程琉青,“还好赶上了。” 程琉青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愣愣地看着怀婵手里的护膝,莲息在时给他做过一双,只是那场大火后被烧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过护膝。 怀婵见他呆呆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了,戏谑道:“是不是太感动了?” “多谢。”程琉青接过来,紧紧地抓着,抬头有些无措地看向怀婵,“我只是…已经很久没人送过东西给我了…有些意外…” 在程琉青还没反应过来前,怀婵伸手捏了捏程琉青的脸,“都要离开了,应该开心一点的。” 程琉青听她的话,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虚虚抱住了怀婵,“你也是,要开心一点。” 护膝的绒毛蹭过怀婵的手,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指尖。 她伸手回抱住了程琉青,“好,我们都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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