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扮演玉回这个角色上,他太过投入了。 月明星稀的夜晚,明日肯定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池楼抬起头看皎洁无暇的月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很想说些什么,毕竟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可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想起来还有一个人。 “今晚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看着玉回,神色没有一丝波动,“这些事你要告诉傅宴存也好,告诉玉贤也罢,都无所谓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玉回,声音冷得没有温度,脸色比何堪还要惨白。 “反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池楼很少会说这样绝对的话,除非一切他都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像是当年傅宴存的下狱和程琉青的离开。 池楼这样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玉回看着池楼逐渐变得敏锐,时至今日他再不是从前可有可无的人,池楼如今做得种种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况且玉回心里有预感,这件事一定会闹得两朝都不安宁。 “三皇子的事是不是你。”玉回大着胆子问了池楼一句,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 其实这个问题在玉回问出的那一刻二人心中就已有了答案。 池楼俯下身从地上捡起那柄带血的木剑,声音低沉,“我从来就不是替鄢朝做事。” 风刮过树梢,晃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像在玉回的身上撒了一把粗粗的沙砾,一阵难耐的痒爬过全身,手指无意识地抽动着。 玉回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池楼了。 池楼想用手擦掉剑身的血渍,可是未干的血粘稠不已,让他不得已回想起母亲和父亲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他们的血也像这样,弄脏了他的手又糊满了剑身。 其实池楼做到如今只为报仇,可现在知道那些往事的人都被他杀了,他看向玉回,把他当做了伏隐,渐渐开了口。 “我当然恨你,恨你偶然的降临毁了她的一生,我也恨她,恨她临死了还惦记着要见你一面。” 池楼用力地攥着木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 在他生命中的前十五年,父母恩爱相敬如宾,一切平静丝毫不起眼,直到十六岁的他偷听到原来母亲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儿子,他的哥哥,于是所有的麻烦也从他知道的那一天开始。 或许当年那些事与伏隐没有一丝关系,可池楼就是蛮横地将一切的过错算在了伏隐身上,固执地想要报仇。 胡柔和池远升的死很草率,草率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从前威风凛凛的近卫副首领池远升,因为三亩地与镇上的土霸王大打出手,被围殴致死,胡柔则被一纸诉状下了大狱。 等到池楼费尽心思见到胡柔时,她跪坐在肮脏发臭的稻草中,神情比他还要冷静。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池楼眼里寒光乍现,神情冷到了极点,“她说,你拿着家里那根红宝石发钗去京城的宝珠巷找一个姓何的男人,他的家里还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会收留你的。” “她都要死了,居然还惦记着你,明明…明明是你把她害得那样惨…” 池楼说完毫无征兆地朝玉回走去,或许是玉回那与伏隐七八分的相似在黑夜中格外刺激他,让他此刻走在了崩溃的边缘。 玉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随着池楼的动作不断地后退,他只觉得池楼不可理喻。 “她根本不是想见伏隐,她只是在担心你的安危,池楼你…你…” 月光打下来,玉回被池楼异常惨白的脸色吓得连连后退,话说一半哽在喉间,他知道池楼是不会听的,他只信他自己。 池楼脸色阴森,看着玉回两眼泛着怪异的光,他急促的脚步填满了整座院子,像是愤怒又像是兴奋。 “是你害了她!你怎么死都不为过,伏隐…是你……” 池楼的眼里布满了血色,眼神逐渐变得癫狂,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木剑朝玉回跑去。 他想要再杀一次伏隐。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玉回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道白光破空而来,刀剑没入骨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玉回耳中,池楼的手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玉回猛地朝身侧看去,傅宴存脸色阴沉站在他的身旁,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 “你!” 玉回的声音伴随着傅宴存的剑一同刺入了池楼的身体,顿时鲜血飞溅,如雨点一样打在玉回的指尖,他愣愣地看着池楼染红的胸膛,呼吸有些加快。 池楼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低头看了一眼,想说的话变成了嘴角流淌的鲜血。 “我不后悔……” 无论是伏隐的溺亡,还是对傅宴存和程琉青的算计,亦或是何堪的死,池楼都没有后悔过。 他不后悔所以不怕这样的死。 黏腻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池楼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看着傅宴存冷峻的脸,抬起沉重的脚步,将剑深深地嵌入了胸口。 渐渐的,池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那一句“我不后悔”,就成了他最后的遗言写在了卷宗上呈给了皇上。 三皇子案的罪人终于伏法,鄢朝的使臣也终于能回朝了。
第135章 只是一切好似真应了那句天意弄人。 傅宴存将卷宗递交后,皇上迫不及待地将池楼的罪行公诸于众,随后宴请鄢朝众人想要以此来消融这几日来彼此之间的龃龉,玉贤自然乐得前往。 “九殿下还没来吗?” 环视左右并未见到玉回的身影,玉贤挥手让随从去请,又转过身去看怀婵。 怀婵正和侍女小声地说着话,没注意到玉贤的到来,倒被吓着,故作娇嗔的模样,“皇兄!” 玉贤笑笑,抬手抚了抚她被吹乱的额发,问道:“你昨晚不是说要同你九皇兄一起来吗?怎的今日独自来了不去找他?” “今早我去了,可九皇兄说他或要晚些再来,我见他脸色不佳便也没催他就自己来了。”怀婵回想起当时玉回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被衬得格外白。 闻言玉贤颔首,他知道玉回身体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便也没再多问,只又让众人等了一会儿。 等到玉回来时,气氛莫明有些凝重。 胡景行把着剑站在马车旁,凝眉盯着玉回来的方向看,他面容沉重,心里窝着火。 那日晚上他跟着玉回,看着玉回与一个陌生男人进了一处院子,眼看着他们在说话,他想要走得近些却突然被人打晕,再醒来时院落只留下了两具尸体,玉回早就没了踪影。这几日他也曾去找过玉回,可都被他身边的小随从挡了回去,今天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玉回瞥了胡景行一眼没说话,径直往玉贤的方向走去,脸上勉强露出笑容。 “晨起不适,让皇兄久等了。” 玉回面含歉意,往日明亮的双眼有些无神,尖尖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格外疲倦。 见状玉贤也不好说什么,只赶快让他上马车去,说是怕误了时辰不太好。 玉回依言上了马车,阿连将手里拎着的糕点打开,小声说道:“殿下先吃点垫垫肚子吧,离宴席还有些时辰呢。” 从昨日晚上开始玉回就吃不下东西,晚膳吃了又吐,阿连叫了太医来看却也只是开了副苦药,玉回喝完昏昏沉沉地睡了,结果今日早上起来的什么都还没吃就又吐了。 玉回倚在车厢上神思倦怠,他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吃,你放着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累极了,闻言阿连不敢不从,放下糕点就赶忙下了马车。 马车动起来,车轮像是碾过了石子,猛地颠簸了一下,玉回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额上顿时挂满了汗珠。 池楼与何堪的尸首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四处迸溅的血像锐利的剑向他袭来,突然之间他看见了伏隐,看见伏隐在关巷河中挣扎,冰冷的水没过他的头顶,伏隐哭喊着朝他伸出手,面容肿胀,血水顺着河水流向他的掌心。 玉回连忙低头看去,却发现他站在一池粘稠模糊的血液里,双脚被腐蚀得只剩下骨头,他的双手被铁链吊起来,眼看着血水往上涨,他只能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铁链的束缚。 在慌乱之中他看见了傅宴存的身影,他大声叫喊着傅宴存的名字,可傅宴存看着他一副神色痛苦的模样,下一秒傅宴存口中就涌出了鲜血,血水在瞬间淹没了他。 车窗突然被叩响,玉回从幻想里抽身,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一般,他脸色煞白地看向车窗外。 胡景行骑着马,居高临下地朝玉回看去,看见他额上被汗打湿的发时皱了眉,“九殿下?” 玉回仍旧惊魂未定,他看着胡景行,勉强点了点头。 “殿下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什…么?” 玉回茫然地看着他,脑海里还是一团浆糊,显然还没明白胡景行再说什么。 见状胡景行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那晚的事,那个男人是谁,殿下难道是想要搪塞过去吗?” 听见胡景行这样说玉回才勉强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道:“这些事情我一定会解释的,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说完玉回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 弘光阁离皇宫不算远,如今宫门已近在眼前了,胡景行自觉不妥,扯了缰绳行快几步往前去了。 应付过胡景行玉回勉强稳了稳心神,他想起那晚的情况,池楼死后傅宴存让他宽心,准备送他回了弘光阁,可刚走了几步傅宴存又吐了血。 玉回看了看手掌,当时傅宴存的血沾满了他的手心,滚烫的血却让他浑身发冷。 傅宴存的情况或许比他们想的都还要糟糕。 马车停下来打断了玉回的思绪,他扶着阿连的手下了马车,看着眼前高大的宫门顿觉一顿眩晕。 阿连感觉到玉回的紧张,连忙抓紧了他,附耳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玉回抓着阿连的手站稳了,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让阿连跟上玉贤他们。 他们被侍从引去了初来定朝宴饮的宫殿,玉回跟着玉贤身后,进门时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傅宴存,顿时住了脚。 “皇兄?” 身后传来怀婵的声音,玉回忙醒了神,再看了傅宴存一眼才跟了上去。 定朝一众大臣见了三人纷纷起身向行礼,玉回朝皇帝见了礼就跟着玉贤落座了。 席间并未安排歌舞,皇帝简短地向鄢朝表达了歉意,庞允承立即表示明日就要启程会鄢朝,皇帝连连应下,众人心事皆了了便都心安理得地动起筷来。 玉回看着眼前精致可口的佳肴却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想着门外的傅宴存,勉强吃了些也是食不知味,便抬手让阿连过来。 “你去同二皇子说我要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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