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地面洒了一片月光,玉回顺着光抬头看了眼,月亮终于爬上树梢。 “你回去吧。” 玉回松开傅宴存的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让银白的月光占据了彼此的空隙。 傅宴存双眼紧紧地看着玉回,往前走了一步,俯身吻在玉回的脸颊上,低声道:“那我走了。” 玉回站在原地看着傅宴存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身影,心里如浪潮般的恐惧向他袭来。 他站在窗前看着竹林的晃动,手搭上窗棂,看着手心的月光,他从未想过傅宴存也会变得像是天幕上的一弯银月。 只在夜色之中悄然而至,如梦如幻,好像玉回怎么也抓不住他,一眨眼便从手心溜走了。 阿连来到时便看见玉回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脸被月色照得发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若不是看见他眨动的眼睫,阿连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尊雕像了。 “殿下……”阿连怕惊扰到玉回,声音很轻,“要用晚膳吗?” 他在屋外等了很久,准备的晚膳热了好几次他才忍不住进了屋。 玉回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在阿连身上聚焦,最后开口道:“你请胡将军过来,就说我有事同他商议。” 阿连应下准备离开却又想起晚膳的事情,于是又问了一嘴,“殿下,晚膳…” 可话落在黑暗里没有回应,阿连叹了口气还是离开了。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玉回拖着身子走到书桌前,伸手抚平纸张翘起的一角,却不敢细看上面的文字。 将傅宴存给他那一叠信放进了匣子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玉回将匣子上了锁,锁扣的声音清脆,暂时割断了心里乱如麻的念头。 没等多久阿连就带着胡景行来了。 “殿下可是想通了?”胡景行站在殿中,打量着玉回寝殿的陈设,“我就知道殿下是明白人。” 玉回将匣子放床边,听见胡景行的声音从里间走了出来,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看见胡景行的面容。 被困在弘光阁内,胡景行也脱下一身银甲,穿着寻常的锦衣,神情轻松恣意。 玉回不欲同他多说,开门见山道:“我有笔交易想同将军做。” 胡景行挑了挑眉,看着玉回隐在黑暗中的面容,心道这个病恹恹的九殿下竟还在负隅抵抗。 “九殿下不妨说说看。”他也想听听玉回有什么条件能说动他。 玉回眼神古井无波,平静地看着胡景行,“监卫司的池楼约我今晚相见。” 闻言胡景行瞬间变了脸色,他瞳孔紧缩,猛地向玉回的方向走了一步,呼吸急促着,半晌才说开口道:“监卫司…不是……调查此次行刺的?他为何要约你?” 他说得语无伦次玉回却也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约我今晚同他一起出去,我知道不妥也担心有什么变故,所以想告诉将军。” 玉回看着胡景行的脸色不断变幻,接着说道:“其中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全盘托出,不过我能告诉将军,若将军助我此是百利而无一害。” 胡景行逐渐冷静下来,他皱着眉头在屋内走了一圈,思考着玉回的话。 眼下他们困与弘光阁,只有等定朝交出了真凶才能动身回鄢朝,如今负责此事的人约玉回相见,其实无论何种目的会造成何种结果,其实对他而言都不会算太糟。 “此事你为何不让玉贤助你?” 胡景行心里还有疑惑,若是池楼与玉回暗中勾结,难道玉回就不怕自己告诉了玉翰以此来打压玉贤。 玉回知道在胡景行眼里,自己已经算作是玉贤一党,所作所为必然跟玉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这样可疑的行为定然与储位之争有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玉回看着天色计算着时间,“胡将军不会以为我在昭华殿跪了一晚换得来定朝的机会,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吧?” “我虽无意于储位却也不愿意最后获封贫瘠荒芜之地,我知六皇兄于储位志在必得,玉贤既然争不过他,我何不做顺水人情,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玉回走到桌前斟了一盏茶,看着茶叶在茶杯浮沉,他其实心里也没底,看着胡景行略有动摇神色继续说道:“我告诉将军并非是一定要将军做什么,只是此事对于将军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胡景行看着茶身挂着溢出来的水珠,猜想玉回心里定然不似他表露的那般镇定,凝眉看了他半晌,道:“殿下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想看看,这定朝的监卫司掌司找你一个鄢朝皇子是要做什么。” 闻言玉回这才放下心来,稳稳了心神,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他看着手指上湿润的痕迹,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 “这也正是我的困惑之处。”
第133章 “在看什么?” 突兀的声音传来,玉回压下心底的慌乱,平静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池楼倚在窗边,语气轻松,盯着玉回又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玉回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喝下去让他打了冷战,撇弃浮躁的心思,他缓慢地开口道:“没什么,走吧。” 他懒得再跟池楼多说什么,只想赶快把今晚熬过去,想着只要到了明日他又会放松一些了。 察觉到玉回的怪异,池楼狭长的眼微眯,打量了他一番,联想到这几日手下的汇报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芮英都告诉你了?伏隐的事情。”池楼自问自答地说完,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把玩着。 不知道是不是玉回的错觉,池楼在说出伏隐的名字时有一瞬的迟疑。 这样的事情想也瞒不住池楼,玉回面无表情地看着池楼,“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池楼笑了,他看着玉回似乎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开口。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芮英说了什么,反正那些事情玉回早晚会知道,他只是不喜欢一切脱离自己的控制。 “走吧。”他说完收起了匕首,大步迈向了竹林。 玉回看着他的身影,转身回屋拿了一件披风系好了才跟了上去。 出了弘光阁后池楼带着玉回左拐右拐,不知道走了多少小巷胡同才在一处狭窄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池楼背对着玉回站着,声音从黑暗中飘过来,有些虚幻。 “等会儿你见到的人是最熟悉伏隐的人,叫何堪,伏隐叫他何叔。”池楼说完又慢慢迈开了脚步,引着玉回走出了小巷,“等会儿除非他问你,否则你一句话也不要说,最好别让他看出破绽。” 玉回看着池楼的背影,心里有些莫明。今晚他就要见到芮英口中那个最熟悉伏隐的人了,只是顶替伏隐的事情是池楼个人的胆大妄为,池楼又为何要让自己见他,难道不怕被何堪识破吗?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再度起波澜,玉回双拳紧握,不着痕迹地朝后看了一眼,心又安定了些许。 池楼在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院面前站定,他转过盯着玉回,眼神锋利,“你要记得,你在鄢朝受了很多苦。” 玉回看着他眼里的冷意,突然理解他说的不是玉回而是伏隐。 “知道。” 等着玉回说完池楼便抬手敲了眼前的门。 玉回捏着指尖,心跳陡然变得急促,他盯着眼前这扇有些破旧的木门。 咯吱一声,门从内被打开,一个头发微白的老头出现在玉回的眼前,他双眼格外有神,一看玉回就再没移开眼睛。 “伏隐…”何堪的胡须抖动得厉害,布满皱纹的手一把抓住了玉回,“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他急切地打量着玉回,眼里喜忧参半,半是欢喜与伏隐的重逢,半是忧愁伏隐削瘦的身形,一眼便知在鄢朝过得不好。 见此情景玉回也知道这何堪与伏隐的关系也是真的密切,不过他不是伏隐,无法坦然面对这份不属于他的激动。 “何叔。”玉回想了想还是没抽出手来。 池楼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别过头去,微眯了眼,冷声道:“看够了不如先进去。” 何堪的目光这才从玉回身上移开,瞥了一眼池楼,拉着玉回往屋里走去。 池楼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突然轻声笑了,转身猛地关上了门,眼神陡然变得阴鸷。 “人你也看到了,别再耽误时间了。” 何堪停住了脚步,他松开玉回的手,再开口语气不像对玉回那样温情,“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说罢又带着玉回往里走去。 进屋前玉回回头看了眼池楼,他始终站在门前,没有转过头来。 一进屋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木剑,做工粗糙,像是小孩子的玩具,略一思索便知这是伏隐的。 意识到玉回的眼神,何堪走上前去把木剑塞到了玉回的手心,慢慢说道:“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把剑。” 玉回摩挲着剑身,抬头对着何堪勉强笑了笑。 这笑容在何堪眼里极为苦涩,他眉间的皱纹一时更深,看着玉回叹了口气,最后落寞地说道:“你在鄢朝可有受苦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玉回想起池楼叮嘱自己的话,点了点头,说道:“过得不算好。” 何堪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伏隐这孩子从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想来依照他的身世一定是在鄢朝吃了不少苦头。 “其实我私心不愿意你再回鄢朝,只是没想到池楼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当年也是我不好,怎么也劝不住你跟着池楼走。”何堪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你去鄢朝后我也派不少人去打探,可是怎么也没有你的消息。” 玉回看着何堪弯下去的背脊,想要开口劝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站着。 何堪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他看了眼玉回手里的木剑,“当初我也不该瞒着你池楼的身份,不然你也不会……” 他话没说完玉回却懂了,他想起了芮英说过的话,伏隐喜欢池楼。 “池楼他,我不……”玉回脸色僵住,如今他就是伏隐,可是要让他做出爱慕池楼的模样实在是为难。 何堪琢磨着玉回的话突然双眼亮了起来,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他看着玉回,道:“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自己告诉你的?你既然知道了就该离他远点,往后若要回到鄢朝你最后不要与他有来往。” 见何堪模糊着一直不说池楼的身份,玉回抿了抿唇,无视池楼的警告,说道:“池楼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何堪顿时愣在原地,脸上杂乱的胡须让他愣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看着玉回困惑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就像他无法想象伏隐会对池楼有了莫明的心思一样,如今也无法坦然地告诉伏隐池楼的身份。 何堪带着伏隐在定朝生活二十载,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早已把伏隐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从未向他披露过他的身世,也从没有打算告诉他,只等着等着他成家立业自己也能含饴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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