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被毁,王爷亦会担上治理不力的罪名。”李昀手掌也微微发颤。 “本王养了这么多条狗,不是让他们只吃不干的。”申行微笑,“再说,若清纶教匪当真徒炸毁粮仓,是谈知府的事,与漕运总督又有何干系?” 李昀猛地闭上双眼。 不能慌。 时间拖得太久,现在就算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拖住文林王,不能让那混账腾出手来对付忘归。 李昀缓缓呼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除了眼尾的微红,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停留的痕迹。 “王爷肯与我说这么多,是有所谋。” 申行抬眼,第一次将笑意攀上略带皱纹的眼尾。 “殿下,比五年前要成熟多了。” 李昀声音嘶哑,语气波澜不惊:“还要多谢王爷指教。” 申行缓缓起身,掸着身上的朱红公服褶皱,垂了眼,看着在圈椅上静坐的梁王李昀。 “殿下五年前,因为反对取消商税而被盖家诬陷谋逆。”申行缓缓道,“可本王对清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 李昀缓缓抬眼:“本王以为,王爷会趁机把高功推上吏部尚书位置。” “这个用不着本王操心。”申行笑道,“本王只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 李昀缓缓起身,淡淡道:“子昭天真烂漫,心思赤诚。三年未见,我便十分想念,更别提王爷了。” 申行笑道:“殿下聪慧机敏。” 李昀知道申行所求。 文林王自成帝起,便掌汇同漕运总督之位。 但此位置太过重要,油水颇丰,若以战场为例,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史为世鉴,文官虽不能以武征天下,却能以财、以权夺江山。 成帝强硬地留下年幼的文林世子申高阳在承启,好吃好喝地娇养起来。说是供养,实则是圈禁,把申高阳当做质子罢了。 申行不想离开望台这等风水宝地,而且,想要将申高阳接回来。 申行打量着李昀沉静的侧脸,捻须笑道:“王首辅一贯站在殿下身侧,若他肯向陛下进言,想必此事极容易办成。” 李昀藏起手掌的微微发颤。 申行道:“殿下可以再想一会儿。只是,那粮仓,随时都会吞了裴王殿下的命。” 李昀缓缓呼了一口气,抬眼,淡淡一笑:“此事,我无权做主。摄政王与陛下才是掌权之人,本王,只是一介闲散王爷罢了。” 申行笑意僵在嘴角。 “你...” “再说,摄政王的生死,与本王有何关系?”李昀缓缓掀了眼皮,声音冷淡自持,“正如王爷所说,本王,恨他入骨。” “很好。”申行眼中的笑意忽然冷了下来,“看来梁王殿下觉得,这漕运司衙门便是随意来往之地。” “王爷字字句句打机锋,从不袒露半字与清林的交易,想必是想明哲保身。”李昀笑意冷冷,“既然王爷是谨慎之人,连谋夺摄政王性命都不沾自己的手,何况这众目睽睽下?” 李昀缓缓抬眼。 “本王,就在坐这漕运司衙门里,谁敢取我性命?”
第9章 烧粮 焦成对这外城街巷已经熟悉到了极致,闭着眼都能知道街巷里有几块砖,墙上又破了几个洞。 他带着身后的三人,一路避开巡城的军士,顺利走到了上阳门出城口。 裴醉低声嘱咐着:“焦成,带人烧了知府衙门。” 焦成点点头:“明白,清纶教要造反。” “名义上的调兵令还是在谈征手里。”裴醉挑眉道,“区区五百巡城军士,让他该用就用,否则等着发霉吗?” 焦成难得露出笑容:“是。” 裴醉擦了把汗,压低嗓子:“别让申行借清纶教造反的名义朝梁王下手,也不能让他调兵出城。” 焦成略显犹豫。 “击鼓鸣冤,聚众闹事,士兵哗变,会不会?”裴醉瞥了他一眼。 “是!” 焦成摩拳擦掌,扭了扭脖子,鹰隼一般的目光在黑夜中烁烁。 他当了那么多年捕头,也没能把望台变成人间正道。 既然如此,诡道又何妨一走?! “去吧。”裴醉扶着城墙上的泥砖,略一垂头,冷汗便从鬓边滚了下来。 焦成没犹豫,扶着腰间厚重细长的铁尺,便没在黑夜里。 陈琛此时哪还敢骂他病秧子,心疼地差点给他跪下:“殿下,你不舒服?” “别废话。” 被骂的陈总河官挠了挠头。 刚刚梁王殿下,可不是这种待遇。 邓卓紧紧握着手中的拐杖,朝裴醉低声道:“大帅,末将或许能帮上忙。” 裴醉抬眼看他,思索一阵。 “天字所掌火炮,若是堤坝人为损毁,你确实应该能看出来。” “是。” 邓卓垂着头,右手攥得很紧。 裴醉转头望着遥遥内城,抿着唇,从怀里掏出‘裴’字令牌。 “玄初。” 唯一一个不肯听话的,就是这个硬脾气的玄字首领。 就算他下了死命令,玄初也不肯离开他半步,就算下午刚领了二十军棍。 “主子。” 玄初从裴醉身后缓缓走了出来,黑巾遮脸,只留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一颗小痣,如一滴泪。 “拿着我的令牌,去调驻军一万人,围城,剿匪。” 玄初重重跪在裴醉面前,双手捧着令牌,却不肯动。 “玄初绝不离开主子半步。” “这是我欠他的,他一定不能出事。”裴醉左手攥着玄初的肩胛骨,极用力,“你护着他,便是护着我。” 玄初双手紧紧捏着令牌。 “主子已经不能再受伤了。” “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可元晦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裴醉声音渐低,“去吧,梅叔。” 玄初手一颤。 梅,是凤惜双赐给他的名字。 小主子还记得。 “...是。” 玄初将令牌揣进胸口,右手攥着裴醉的手腕,狠狠一握,立刻松开。 “主子,千万小心。” “堤坝损毁,文林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机会只有今夜,若查不出来,便只能不了了之。”裴醉没去看玄初极快消失的背影,却朝着陈琛道,“北疆的军粮决不能再拖,要是查不出来,你想办法自掏腰包补上。” 陈琛苦着脸,委屈道:“殿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醉斜睨他一眼。 陈琛擦了把泪:“殿下说得都对,末将砸锅卖铁也补。” 裴醉抬手给了他后脑袋一巴掌:“尚未出征,便先想着兵败。” 陈琛破涕为笑:“将军,末将错了。” 半盏茶的功夫,陈总河官便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病秧子,一个跛脚瘸腿的老头子,大摇大摆地出城。 戍守上阳门的兵卫对陈琛大晚上出城已经司空见惯。 百户长朝他恭敬抱拳行礼,爽朗笑道:“陈大人,又要大半夜去检查河堤啊?” “那当然。”陈琛伸手揽上他的肩,严肃道,“这河堤啊,要日巡、夜巡,决不能有一刻懈怠。” “是!”百户长高声喊道。 吼完,守城的十余官兵便主动放行,让这三人出了城门。 夜幕低垂,河堤旁的杨柳被夜风吹得轻轻摆荡。 可三人却无心欣赏这悠闲美景,只低着头急匆匆赶路。 陈琛叹了口气:“殿下,北疆战事究竟如何了?” 裴醉沉默半晌,挤出两个字:“惨烈。” “可是,兵部发的邸报上明明...”陈琛倒吸了一口凉气。 “民不可使知之,而大庆也的确不能再内乱了。”裴醉摇了摇头,“没事,只要岭东的混账东西不跟着添乱,赤凤营还能再扛一段时间。” 陈琛急得眼睛都红了,扯着裴醉的手臂,焦声道:“殿下,若是这军粮运不过去,这河安岂不是...” 裴醉顿了脚步。 不远处码头的储粮库房如山绵延起伏,沿着码头顺着河堤排得整整齐齐,被夜幕遮掩着,而巡仓兵卫手里的火光星星点点,也照不亮暗夜晦暗。 裴醉声音嘶哑:“望台明明这么多粮,可北疆将士却只能干饿着,是我无能。” 邓卓闻言身体一颤,攥着拐杖的手也瑟瑟发抖。 他一生都夹在忠义与血脉亲情之间,进退不得。 他骨子里是赤凤营的人,可他的血里却糅杂着难以割舍的亲情。 邓卓第一次敢正眼看着裴醉的侧脸,心中悲哀与内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陈琛红着眼圈别开眼,却正好看见邓卓这副内疚又恐惧的表情。 “老头儿,你怎么了?” 陈琛想去扶一把,可邓卓却猛地丢开了拐杖,从怀中掏出一节竹筒。 裴醉瞥见那碧绿竹节,瞳孔一缩,立刻便掏出袖口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匕首笔直地向他手腕刺去。 可天字所都是熟手,掌火药已经驾轻就熟。 邓卓左手被匕首钉在地上,便换了右手,正要拉响,裴醉眼中闪过决绝,一跃而起,擒着受伤倒地的邓卓,两人用身体扑住了那响弹。 “殿下!” 陈琛眼睛血红。 面前一道微弱的火光,被死死压在两人身下。 幸好只是邓卓今日草草做的一个信号弹,里面没装多少火药。 裴醉捂着腹部炸得鲜血淋漓的伤口,将邓卓左手手腕的匕首狠狠拔出来,然后毫不容情地刺进他的肩胛骨,手腕一扭,匕首便在肩骨处开了两个血窟窿,直接废了他两条胳膊。 “赤凤营教出来的东西,是让你用来谋私求利的吗?!”裴醉怒意染红眼眸,嘴唇却抿得锋利笔直。 邓卓眼泪从深深的眼窝里,顺着皱纹沟壑淌下。 “大帅,此生我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了。” 裴醉抬手给了他一记重拳,打得那老者牙齿染上了鲜血。 他余怒未消,神色冷冽:“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看,倒是不必了。说,申行究竟让你做什么?” 邓卓闭上了嘴。 裴醉又猛地抬手卸了他的下巴,骨头断裂,声音清脆。 “想死?” 陈琛也蹲下,给了邓卓一拳,手臂颤抖,声音嘶哑得近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你,怎么敢,怎么敢...” “为了儿子,是吗?”裴醉放下捂着伤口的手,掌心已经染满了鲜血,更衬得他脸色白如冷玉,毫无血色。 邓卓身子颤了颤。 裴醉用沾满鲜血的手捏着邓卓的下巴,语气寒凉,声音毫无起伏,却一刀斩碎了老者侥幸的美梦:“邓连在申行手里,绝对不可能活,别做梦了。” 邓卓眼泪又汩汩而流,神色凄然绝望。 “而我,则绝对不会让他安心的走。”裴醉一字一顿,“我会按照赤凤营叛徒的处决手法,让他死后,被吊在城门上风干整整三十日,然后,割下头颅,与尸身分离,不得安息。”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75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