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启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李临依着杨文睿的意思,着意赏了崔家不少,只是他赐下的都是一些虚职,没有再让崔氏世家子进六部九卿,担任重职,却即刻与崔时景完婚。 本以为筹备仍要个把月,可谁知礼部早就将立后的金冊宝印吉服准备妥当,连吉日都选在了三日后,宛若,早知其行事。 立后的百里红妆驱散了百姓心中对朝野变天的恐惧,安抚了民心。 只是婚后第二日,李临便病倒了。 太医院院判即刻带上药僮进宫请脉,脉象凌乱虚弱,竟是一时束手无策。 崔时景跪在龙床旁,用帕子沾了水,在李临干裂的嘴唇边蘸了些湿气,让他好受一些。 “陛下,你是故意的。”崔时景杏眸转着委屈,“大婚第二日昏倒,外面少不得说臣妾是祸国妖后,你就这样报答臣妾的救命之恩?” “才没有。”李临虚弱地皱了皱鼻子,“你轻点,朕浑身都疼。” 崔时景哼了一声,却还是听话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臣妾也不傻,知道陛下不喜欢崔家。可既然是陛下先找臣妾合作的,是不是得给出点诚意?” 李临转了转眼珠,望着崔时景水杏眼中的一抹期冀,忽得支起身子,在她脸颊处重重地亲了一口。 “不行了,晕...” 刚亲完的李临捂着额头,脸色苍白地倒回了软枕上。 崔时景被温热的唇蹭得脸颊滚烫。 她绞着帕子,明眸大眼紧张地眨来眨去。 “时景,朕还小,不懂什么是倾慕爱恋,但朕会学,这是朕给你的诚意。满意吗?” 崔时景点点头,用纤细的嗓音轻声说道:“陛下可以唤臣妾十二。” “好,小十二。”李临忽得板起了脸,小声嘟囔着,“可你不许喊朕小五,朕还是要面子的。” 崔时景心里虽然感动,可望着一本正经的李临,忽得想起了那日自己翻窗钻洞爬进殿里,看见李临那副见了鬼又强撑着威严的颤抖俊脸。 十二姑娘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死死压着上扬的唇角,垂下眼眸忍着抖肩膀,哪儿还有外人面前那副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 “不许笑!” “臣妾有罪。” “你还笑!!” “臣妾死罪。” “朕被气晕了,你过来亲亲朕。” “臣妾...” “大胆,不许说话,快点过来!” 李临这样的精神没撑过两日,病得越来越重,最后浑身滚烫,昏迷不醒。 他知道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太监给自己灌下的药。 他时而冷得浑身发颤,时而热得如坠火炉。 他拼命想睁开眼,可浑身没有一块骨头肯配合他的意志。 他不想死。 从前是因为害怕,如今是因为还有想做的事情。 他就在这滩病魔烂泥中辗转挣扎,不知多久,直到瘫软的指尖被一双微凉的大手轻轻握住。 那熟悉的掌纹几乎让李昀一瞬间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他乌黑细长的软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侧脸,被那双手轻轻抹去,耳畔落了一声熟悉的低沉轻唤。 “张嘴。” 李临张不开嘴,只能松了松下颌的力道,让那双手不必那么用力,就可以掰开自己的上下颚。 一颗粗糙又带着苦味儿的药丸化在了舌尖,李临本在微微打着冷战的身体又剧烈地抖了一下。 “马上就好了。” 令人心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那双有力的手臂绕过李临的脖颈和腰,将他轻轻抱在了身前。 李临嘴一瘪,眼泪更是成串地往下淌。 那只手轻轻地抚着李临急速起伏的胸膛,低声安慰着,如同过去无数次哄他睡觉一般。 李临用发颤的指尖,拼命地勾住了那人的食指。 那人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李临心口一慌,带着嘶哑的哭腔,拼死喊出了那个名字。 “裴皇兄!!!” 惊觉自己能说出话来了,李临几乎是慌不择言地边咳边说:“咳咳...朕错了...朕...朕不该...咳咳...皇兄...求你...别走...” 裴醉擦不干李临急暴雨似的泪珠,无奈地笑了:“真是,李家祖传的雨量过大。”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纹着青竹的帕子,替他一下下地沾着泪,直到李临终于自己拼命地挣扎着张开了双眼。 李临呆呆地用红眼睛红鼻头看着眼前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一时转不开眼。 裴醉用手在他眼前轻轻晃着。 “陛下,看不清吗?” 李临费劲地抬起酸软的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拼命去够那只右手。 够不到。 李临噙着眼泪,又努力地抬了起来。 又无力地落下。 怎么办,他够不到。 是因为他要死了,才产生了幻觉吗? 裴醉看着李临眼底的眷恋与悲切,低叹一声,用力将李临按进了怀里,用大手一下下地拍着李临微微发颤的背。 “陛下,你做得很好。无论是绝境反击,还是安抚民心,亦或是压制崔家,都做得很好,远远超出了臣的意料。” “叫朕小五。”李临把鼻涕都蹭在了裴醉的前襟上,带着鼻音囔囔地说道,“这天下,只有裴皇兄和梁...” 李临身体颤了一下,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裴醉揉了揉李临的后脑勺,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道:“他没事。” 李临呼吸顿了一下,双手忽得狠狠抓紧了裴醉的后背,在他的胸膛里放声大哭,哭得浑身发颤,抽泣不止,似乎将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尽情倾倒在这温暖舒服的怀抱里。 “害怕了?” “害怕,朕...朕怕得要死了...”李临死死地环着裴醉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朕知道了,朕以后行事都会慎重多思,绝不再发小脾气了,皇兄,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好,臣会把这话转达给他的。” 李临用力地点点头,忽得小心翼翼地问他:“梁皇兄怎么没来,是不是他...还恨朕?” “他刚从生死关前走了一遭,身体太虚弱,没办法亲自来看陛下。”裴醉却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四方折叠的宣纸,搁在了李临枕头底下,“这是他托臣带的信,等陛下睡醒了再拆。” 李临乖巧地点头,松了一口气,倦意便如潮水涌上眼角眉梢,让他连睁眼都费力。 “裴皇兄...你有没有给朕带礼物...” 没能听到裴醉的回答,李临便阖上双眼,难耐困倦地坠入梦乡。 这一梦,很沉很香。 等到他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正午了。 他的身体又有了力气,头也不晕了,仿佛前几日那重病缠身的人不是他。 李临只惊喜了片刻,忽得惊慌地四处搜寻。 裴皇兄走了?! 他猛地掀了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失魂落魄地望着空荡的寝殿陈设。 倏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亮,转头奔回龙床,丢了那金线软绸枕头和被褥,果然看到了一张四方熟宣,还有一把小木刀、九连环和鲁班锁。 李临抖着手指,拆开那宣纸。 是一张书单,上面列了五十三本史书、帝王通鉴和民生杂纪。 果然是梁皇兄的风格。 李临边哭边笑,跟个小傻子一般。 他抹了眼泪,将九连环和鲁班锁搁在书案上,又把小木刀揣在怀里,当做护身符,接着,明亮的眼睛里噙着绚烂的笑意,朝着门外大喊:“朕饿了,要用膳!用完膳,朕要读书!!”
第131章 帝师 周明达在洛桓的提前打点下,成功地带了一壶酒、一碗小炒花生米进了诏狱最底层的死囚牢房。 毕竟曾是当朝首辅,权势通天,天威卫众人怕死刑前再出变故,便将王安和单独关在了潮湿闷腐的铁笼里,只有拳头大小的方寸窗口,能照进些许的阳光。 周明达鼻尖擦过越来越浓厚的酸臭味儿,他不由得掩住了鼻子,骂了一句娘。 要他说,根本就不需要将那老狐狸看守得那么严实。 一个一心求死之人,还能自己蹦跶出去? 再说,那老狐狸那么爱干净,倒是白白让他受这种活罪。 这时候,周明达倒是念起了同门之谊,好心地替他那位大师兄多骂了好几句。 引路的天威卫回头瞅了周老夫子一眼,眼里含着威胁与不屑,周先生立刻换了一张油滑的面皮,用手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嘟囔着说:“草民胡说八道,官爷饶命。” 一声轻笑从不远处的铁笼子里传来。 “原来师弟只对着老夫逞凶,真可谓是欺软怕硬。” “谁软?你软?你当我瞎还是蠢?” 周明达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嘴,被领路的天威卫一脚踹进了那臭烘烘的铁牢。 老夫子捏着鼻子,把手里的酒葫芦扔在了王安和面前。 “送行酒,你徒儿托我带给你的。他病还没好,却非要从河安回承启见你一面,可惜车旅颠簸,现在没办法来。” 王安和噙着淡笑的眼底有一瞬的惊愕,复而,释然。 “大难不死,殿下余生定然一切顺遂。” 周明达挠了挠下巴,不情不愿地盘膝坐在了干草堆上,扯下自己肩上的披风,把王安和手腕脚上的镣铐都遮盖了起来。 “狐狸的眼泪,虚伪。” “师弟,若你能坦率些,想必能活得更舒心。” “算了,老夫这辈子算是告别舒心和自在了。”周明达端起那酒葫芦,往自己干裂的唇上一戳,大口咽了高粱酒,“师父,还有你我,算上那两个小子,咱们逍遥门人,都是心困囚笼,难得逍遥。诅咒,真是诅咒。” 王安和看着周明达对着那酒壶大快朵颐。 “师弟,这酒不是殿下送我的?” “我替你尝尝。” “拿来。” “不给。” 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夫子为了壶小辈亲手酿的酒,而引经据典、唇枪舌战,不远处门外守着的天威卫偶尔听见那高声论道,不由得头皮发麻,昏昏欲睡,以为这是什么最新的越狱战术,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臂,努力保持清醒。 最后,还是周先生念着长幼尊卑,不情不愿地递出了手中剩余的半壶酒。 “论酿酒,我徒儿比你徒儿强多了。以后,我让臭小子天天给我酿。” “恐怕,师弟以后没时间闲散度日了。”王安和摇了摇那酒葫芦,眸光闪过不加遮掩的算计,“小师弟是否答应过我,待我死后,便入阁理事?” 周明达被干呛了一口,刚想反悔,便被王安和堵了回去。 “虽说身有残疾不可入仕,可当今朝堂求贤若渴,陛下也足够圣明,招贤无类,以你之才,入阁理事不算埋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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