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了?” 向文向武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的李昀,然后对视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裴醉看着静默不语的李昀,头开始发疼。 他这个兄弟,似乎近来非常喜欢生气。 他解了腰间的刀,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李昀的脚下,然后攫住那人细瘦的手腕,解开包得严严实实的白绸,看清了掌心的血痕。 “怎么勒成这样?”裴醉也严肃了起来,对上那人平淡无波的双眼,怔了怔,小心试探,“元晦啊,为兄...又做错什么了?” 李昀不说话,只垂眼看他。 “今日的事,我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裴醉解释道,“有我在,别人伤不到你。” 李昀缓缓敛了眼帘。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拼命。”裴醉有些内疚,俯下身子,在他掌心轻轻吹了吹,如羽毛扫过掌纹,李昀手一抖,攥掌成拳,拳头微颤。 “元晦啊?”裴醉右手悄然按着伤口,嘴上却耐心地哄着,“小云片儿?” 李昀猛地站起:“起来,自己上床。” 裴醉失笑,非常配合地甩了靴子,慢慢靠在了床头。 “骂人非礼。”李昀声音嘶哑,“可我今日,便放肆一回。” 裴醉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肯说话就好。 “好,来,随便骂。”裴醉笑着,随手解了上身的对襟,里面藏着软甲,而软甲已经染了血。 裴醉丢了软甲,解开染血的中衣,又撕开包着伤口的布条,脸色一白。 他用牙齿咬开金疮药红封,正要往伤口上撒,却被李昀一把夺过。 “你...”李昀憋了半天,抖着声音狠狠说了一句,“你活该。” 裴醉一怔。 脸开始发红。 胸膛颤抖。 终于,忍耐不住,纵声长笑,喉结震颤,笑得尽兴时开始咳嗽,一边咳得唇色发白,一边笑得脖颈通红。 李昀拿了白绸,蓦地塞进那人的嘴里,把那人放肆的笑声堵进了喉咙里,抬手把金疮药白色粉末全倒在那人撕裂的伤口上,两手捏布,暴躁地缠了两圈。 “元晦,你太...”裴醉歪头吐了嘴里的白绸,刚要说话,李昀那裹着厚厚白绸的手便按了上来。 “裴忘归,你住口。” 裴醉微弯的双眸缓缓落了下来。 他抬手,去抹李昀眼角的通红。 那人却随手拨开裴醉的手臂,握着黄梨木灯架,目光冰冷而疏远。 “这样,你便满意了?”李昀垂眼看他,语气毫无波澜,“心头愧疚少一些了?” “我...” “你的性格,实在太犟。用的手法,又太过自伤。今日此行,我虽能理解,却不敢苟同。” 裴醉眉心一松。 李昀却淡淡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 “还有,若你想要我心安理得的躲在你身后,那永不可能。我是大庆的梁王,不是圈养在承启皇城里的金丝雀。再说...” 李昀冷眼看他。 “裴忘归,你知道的,你护不住我。” 室内落针可闻,唯有烛芯跳着火花的噼啪声。 裴醉缓缓闭上了眼。 “你休息吧。”李昀垂眼看他,“今夜驻军地既已安全,你也不必守着我了。好好养伤吧,裴王殿下。” 李昀一贯轻缓的脚步声有些散乱,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帐中。 裴醉抵着唇,轻轻咳嗽着,眉心蹙得很紧。 “主子。”地初偷偷摸摸地摸进营帐,唉声叹气道,“你看看,好好的兄弟两个,怎么偏要吵架呢?” 裴醉攥着胸口的旧伤,压着咳嗽声,脸色发白。 玄初一把推开碎碎念的地初,翻箱倒柜的找药,却只找到了一个空的白瓷瓶。 玄初瞳孔一缩。 “你!” 地初夺过玄初手里的白瓷瓶,不敢置信道:“主子,这才几天,你...都吃了?!” 裴醉抬眼,哑声道:“都出去吧。” 玄初转身拿了块白绸,替他擦去脖颈的汗渍:“要我打晕你吗?” “不必。”裴醉哑声道。 地初气得把手里的瓷瓶直接摔了个粉碎:“以毒攻毒,什么破法子。要是凤主子知道你这样糟蹋自己身体,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闭嘴。”玄初眼刀一抬,地初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可仍是气得满脸通红。 “出去。”裴醉整个手掌没入心口,身体前弓,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左手狠狠攥着身下软褥,手臂青筋暴起。 “好,好。”地初扯了一把玄初的手臂,硬把他拖了出去,“阿醉不想让我们看到,你就别拗着他来了。” 玄初闷声道:“我在外面等。”
第18章 并肩 陈琛忙了一夜,把军营里那些混账叛徒都捆了起来。 他对着广政册上的军籍文书,再看看剩下那些为数不多,又蔫头耷脑的小兵小卒,脸上毫无表情,内心疯狂骂娘。 “你们,平日怎么训练的?” “禀,禀告陈指挥使。” 一个身着草色轻甲的小兵大着胆子上前,脑袋上的头盔沾着草籽,戴得歪斜,一步一晃。 “好好戴着头盔!”陈琛抬手按着小兵的头盔,像举起榔头砸地鼠一般,小兵膝盖往下沉了沉,差点给他跪下。 “是,是。”小兵颤巍巍努力站起,抬眼看那高大威武的陈指挥使,“平日,关指挥使让我们一般去帮帮百姓,然后替官员跑跑腿。从驻兵地到望台城里,然后再从城里跑回驻兵地。” “我问的是训练,你他娘的跟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我说的是训练啊。跑步不算吗?” 陈琛屈了手肘,猛地砸在小兵的头盔上,终于把那软塌塌的小兵砸在了地面上。 他娘的,关运这个狗腿子。 陈琛看着这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想起平时他们在河道上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敲了敲脑壳,问道:“屯田地谁在打理?” 小兵不敢说话了。 “一十四亩屯田地,没人在打理?”陈琛气得头开始发晕,忽然明白将军为什么有按着额角的习惯了。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小兵垂着头,一副小媳妇回娘家的委屈模样。 “好,我换个问题。”陈琛咬牙切齿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手里的土地被人抢走了的?” 小兵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个问题安不安全。 “说!!” 陈琛大嗓门一吼,小兵脑袋发麻,立刻说:“禀陈指挥使,小的自从卫所到驻军地以来,就没有过。这土地,这土地,都是属于官老爷的啊。” 陈琛蓦地拔出腰间的铁剑,砍了旁边的木质兵器架子。 上面架着的红缨刀颤了颤,铿然落地,扬尘不止。 李昀站在不远处,看见浑身发抖的陈琛,缓步上前,站在他身侧,淡淡道:“土地兼并不止望台这一府。以前在甘信水师里没见过类似的事情?” “深受其害。”陈琛垂着头,握着剑的手腕发颤,低声道:“末将也是军户出身,在甘信的长崖卫。爹娘的土地被当地的百户长占了,最后...饿死了。” 李昀沉默不语。 这三年,他见识过太多百姓失去土地,而变成路边白骨的事了。 “此事凭你一人之力无法改变。”李昀沉声道,“不要急,先靠着户部发下来的饷银撑过这段时间。” “是。” 李昀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 “多谢殿下。” 陈琛沮丧不过几个呼吸,他再抬眼,又是充满斗志的模样。 还没死,就不值得丧气。 已经日上中天,主帐却仍是无人进出。 李昀站在帐外,攥紧了手掌。 “摄政王,今日没出来过?” 守在门口的兵卒点点头,高声应是。 李昀颇有些后悔,昨日不该那般口无遮拦。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每次面对着裴忘归的时候,仿佛失了智,什么话都能随意说出口。 李昀拢着袖口,掀了帐帘,见外帐案桌上的书册仍是如昨日那般散落一地,知道他并没有熬夜处理公务。 他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轻轻掀开布帘,踏进内室。 胡床上那人背对着帐帘,身体微弓,被子落了一半在外面。 李昀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胡床前,用手拢着坠地的薄被,抱在怀里,正要替他盖好,却看见了那人胸前唇边染着的暗红色血迹。 一大片。 满目是红。 李昀手里的被子蓦地坠了地。 他抖着手,揽着裴醉汗涔涔的脖颈,替他拨开鬓边沾了冷汗的垂发,轻声叫他:“忘归?” “咳咳...”裴醉咳得嘶哑,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嗓音。 “这是怎么回事?”李昀心惊胆战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话尾压着颤抖,“忘归,你怎么了?” 裴醉五指猛地扣上李昀的脖颈,可手掌冰凉,空有慑人气势却毫无气力。 “谁?”他没力气睁眼,哑声道。 “是我。”李昀握着他的手,才恍然觉得,那人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嗯...”裴醉努力分辨着熟悉的嗓音,拧着的眉头微松,低声道,“元晦啊。” “怎么,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李昀惊道,“你哪里疼?” “没事,我...冷。”裴醉苍白着脸,勉强睁眼笑道,“入秋,天冷。” “胡说!”李昀怒道,“我去找军医来。” “别去。”裴醉哑声笑道,“不能去。” 李昀刚要说什么,那人的手臂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忘归?!” “别怕,一会儿就好。”裴醉靠在李昀怀里,声音渐低。 李昀又惊又焦急,可见那人又昏了过去,心中惊惧无人可言说,只好压下所有不安,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容色,抬步到帐外,差人打了一盆水来。 李昀不敢假手于人,也不敢让别人看到摄政王的这副虚弱模样,亲自动手,将裴醉的上衣脱掉,小心地避开他胸前的各种伤口,替他把冷汗混着血迹的纹路全都擦干净。 “你...”李昀气喘吁吁道,“欠我的,没还完,不能死。” 李昀扶着黄梨木灯架,抬手擦着汗。 他昨日本就消耗大,两腿也隐隐发疼,再加上这折腾的清洗,李昀头也发晕,脚步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床边。 “本王...”李昀晕头转向,低低道,“并非,投怀送抱。” 说罢,便倒在了裴醉的臂弯里。 向文站在帐前,手里端着清汤寡水的午膳,在门口转悠来转悠去。 守卫兵卒眉头跳了跳。 这两位王爷天家贵胄,干什么要住在兵营里,这服侍的人来来回回,这不是添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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