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如蜻蜓点水,温若三月春风。 李昀双唇微张,回应着那入骨的温柔。 倏地,舌尖品尝出了一丝苦涩。 李昀蓦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一抹晶莹的泪光,自裴醉紧闭的双眼间淌了下来。 他...哭了?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痛意将李昀的心绞碎。 裴醉扶着他的侧脸,缓缓张开了眼。 碎星坠落于双眸深潭间,李昀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悲恸的表情。 几乎是瞬间,李昀的眼睛涨得通红,眼泪也自眼尾滑了下来。 “我不要你的半步之遥。” 裴醉声音很轻。 “我的脆弱,只给你看。” 夹着冰雪狂风的吻,让彼此的嘴唇疼得如同撕裂。 李昀单薄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他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没入面前人宽广的怀抱里。 他很想让面前的人知道,就算前方风雪再大,他也会牢牢握住这双手,绝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裴醉终于抬起眼眸,唇角微弯,脸色苍白地倒在了李昀的肩上。 李昀咬紧了牙关,抱着昏迷的裴醉跌坐在了雪里,拼尽全力护住了他的肩头的伤。 “殿下,让我来吧。” 天初在得到了李昀的首肯才敢自远处现身,背起不省人事的裴醉就往帐子内跑。 李昀换了一身衣服,捧着骆百草煮的驱寒药汤,安静地坐在一旁,并不打扰骆百草和方宁诊脉。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宁‘呜’地一声瘪了嘴,手指从裴醉的手腕上弹了起来,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滑。 骆百草眼里也闪着泪光,他拼命地拔着胡子,才忍住了泪意。 李昀呷了一口汤,沉稳地说道:“骆先生,方公子,你们有话可以直说,没什么我不能接受的。” “小王爷,并非如此。”骆百草与方宁对视了一眼,和蔼而慈祥地笑了,“老朽之前给小侯爷诊脉,乃是弦脉。主气机郁而不畅,经脉受阻,五内俱伤。而如今...” “老爷爷,你太啰嗦了!”方宁用袖子擦眼泪,惊喜地说道,“殿下,忘归他...他的心结解开了...” 李昀攥着汤碗的指尖颤了颤,目光坠落在裴醉昏迷的睡颜间。 “他...” 刚说出口,李昀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颤得不像话。 “忘归会好起来的!”方宁知道李昀想问什么,他无师自通胆大包天地学会了抢答,“他昏迷是因为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上几天!” 骆百草点了点头,不停地捻须。 “老朽,这就去给小侯爷开药。” “老爷爷,我来照顾忘归,你去帮老许照看病患吧,军医人手不够。我...”方宁看了看自己不能拿银针的双手,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拼命甩了甩头,换上一副笑脸,扯了一把骆百草的手臂,抢在他面前跑了出去。 李昀握着裴醉的手,回头问他:“有了火器助阵,伤者仍是不减反增吗?” 骆百草叹了口气。 “小王爷有所不知,将士并非金戈火器所伤。从昨日开始,军中伤寒高热者不断,阿宁本来要去帮忙,可他...最后也没有去。老朽这几日在城中惠民药局帮忙,还没来得及前去诊脉,这便要去了。” “若需要钱粮草药,我可以从中帮忙斡旋。” 李昀轻轻地握了握裴醉的手,在他耳边低声笑着说了什么。 接着,他从床侧起身,整理好了衣袍。 “先生,我与你同去。”
第119章 寒疫(一) 方宁在旌旗杆后趴着,只露出半张脸,跟做贼似的,悄悄地打量着远处伤兵营帐的嘈杂忙碌。 他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又蹭着地收了回来。如此往复,地上的雪和土都被他撸下来厚厚一层。 就在方大夫犹豫纠结到使劲薅着头发发愁的时候,一只手慢慢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忽如其来的重量让方宁懵懵地抬头转脸,直接对上了一只坚硬冰冷的拳头。 “哎呦...” 方宁被拧胳膊后折锁肘,跟个五花大绑的野山猪似的,乌青的右眼泪汪汪地瞅着面前搞偷袭的人,结果对上了一双熟悉又好看的眼睛,他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方军医?”宣承野一句‘怎么又是你’哽在喉咙里,对着那石头蛋似的乌眼青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讪讪笑了笑,“以为是偷懒的新兵蛋子...抱歉,我并非有意打你。” “宣...宣参将。没事,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也不是很疼。”方宁揉了揉险些被搓破皮的手腕,倒退了半步,娇羞中还带上了一丝心虚,退了半步,似是不敢与她对视。 宣承野被这拆台的回答惹得哭笑不得。 她放缓了语气,努力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不进去?” “有外伤的伤兵不在这个营帐里,这里都是风邪寒气入体的兄弟们。我...我走错了。” 方宁脚底抹油想溜,却被宣承野拎着衣领拽了回来。 出现了。 宣姑娘的两指拎人绝技。 方宁在空中扑腾了两下,最后放弃了挣扎,生无可恋地垂下了脑袋。 “我便是自外伤营帐而来,那里人手足够。我记得,方公子医术超绝,内外兼修,还是进去这里帮忙吧。” “不,不!我不去!!!” 方宁四肢在空中舒张,用力攀住了宣承野的腰身和肩背,瑟瑟发抖。 宣承野的侧颈埋了一只会哭的小乌龟,甩都甩不掉。 “方军医。” “我不去!宣姑娘,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我也不去!!!” “我没想要...” “不,你想!!” “我没...” “不,你明明就在想!!呼吸急促,脉搏加快,最重要的是,你青筋蹦出来了!!” “...行,我想。” 宣承野左右晃了晃雪白的脖颈,双手似蟹钳,钳着方宁的两肩,将他提溜在空中,然后手腕一转,大臂一甩,跟甩破布似的,把惊恐的方大夫丢到了半空中,然后两步踏上前,凌空接住了双手乱抓的方宁,两人在空中旋转一圈,跟仙人天降一般。 方宁心跳都停了。 他怔怔地望着宣承野细长的眉和明朗的眼,脱口而出:“宣姑娘,嫁...” 还未说完,宣承野一个俯冲,手按着方宁的胸口,把他堆在地上,右臂高扬,笑眯眯地转了转拳头。 “啊!!” 李昀站在狼藉的伤兵营帐前,微微蹙起了眉。 说是营帐,可只是草草搭起了油布挡雪,堆起了柴火潦草驱寒。 横七竖八的伤兵身下随便垫了点柴草麻布当床,被当作柴火棍似的胡乱堆在一块。他们脸色蜡黄,手脚无力,瘫在地上,连呼吸都费劲,胸口艰难地上下起伏着,喉咙间的嘶喘声像是旧风箱一般。 骆百草从肩头卸下药箱,蹒跚上前,跪在其中一个病人身旁,轻轻替他拉起破旧到打补丁的里衣,露出一截粗壮的手腕。 李昀见骆百草正认真地诊脉,自己不便打扰,就随意四处巡视,在一个犄角旮旯的结冰水盆旁边找到一人,与方宁的描述不谋而合。 他头戴四角方巾,宽额虎目,半张脸被方巾遮盖。他实在算不得什么慈眉善目,就一个医者来说,过于狠厉了,而且脸上黄泥似的脏痕抹了满脸,脸色疲惫至极,正蜷缩着打盹。 李昀轻声喊他:“许军医?” 那吓死人的大块头‘蹭’地一下蹿了起来,与李昀撞了一个对冲。 他捂着胳膊肘,眼带迷离地直勾勾盯着李昀身上过于简朴的衣袍。 “干爹派来的?”许城长舒了口气,哼哼唧唧地说道,“捏肩。” 许城正眯着眼睛等伺候,结果面前这个瘦弱的小白脸干站着不动,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 他上下打量着李昀单薄的身体。 这天人容貌,还有这孱弱的身型,怎么看都不像是军旅中人。 身着粗布衣袍,一股违和之感自举手投足间传出来,仿佛落难王族套了个乞丐的壳子一般。 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他捏着李昀瘦弱的小手骨,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一字一顿地说:“捏,肩。不会?” 李昀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颇有些无奈。 “许医官,听说这伤兵营是你主管。” “嗯,怎么着?”许城挺了挺肩背,似乎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小声地‘嘶’了一声,嘀嘀咕咕道,“干爹下手真重。为了那个混球,我可是去了半条命,结果他倒好,一死了之,留我受苦。” ...萧副将吗。 李昀听着他的骂骂咧咧,不由得抿了抿唇。 “医官带伤诊治,辛苦了。不知近日这多发的风寒之症,起因为何?” “说了你能听懂吗?一个专门伺候人的下等坯子,懂什么医术?”许城鄙夷一哼,眉间很快地闪过一丝心虚与怒意,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用点力,没吃饭吗!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军营里能混到今日,靠的是脸蛋吗?” 李昀蹙了蹙眉,收回了手,正要说话,却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喊。 “老许,你你你你你你!!!你疯了吗!!!!” 许城眯起眼睛,随即扯嘴一笑,懒洋洋地晃了晃手指,挑衅地扬起眉峰:“呦,方懦夫回来了?听说你手废了,连针都拿不稳,回来丢人现眼吗?” 双眼乌青的方宁后背一颤,下意识地想逃走。 结果,双脚腾空起飞,他踩了个空。 “不要逃,懦弱只会招致更多的恶意。” 宣承野拎着方宁的衣领,声音里显然带上了半丝怒气。 方宁丢人又丢到了心爱的姑娘面前,面如死灰,双脚站在地面的一瞬间,腿就软成了面条,身体栽倒在冷硬的土坑里,跟个散架的稻草人一般。 木小二蹲在方宁身旁,又指了指许城,学着明鸿的模样,一字一句地教他:“他、娘、的。” 方宁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宣承野,没敢出声。 木小二敲了敲方宁的脑壳,固执地让他开口。 “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宣承野以一个保护神的姿态站在方宁身边,语气平淡,却极有安全感。 方大夫丢人丢习惯了,忽得被心慕的姑娘护在身后,心里暖呼呼的,再也不觉得违和。 男子被女子护在身后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一朝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方大夫乖巧地点点头,极小声地跟着骂了一句,说完,他本能地捂住了嘴,却没忍住偷偷笑了。 许城暴跳如雷,指着面前四个人就骂:“一个软骨头,一个傻子,一个娘娘腔,还有一个小白脸,需要爷爷来教你们怎么做男人吗?!” 话音刚落,旁边忽得一声慌张地高喊:“许军医,柴老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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