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 向文以为自己见了鬼,可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的确见了鬼。 他脸色发白地扯着向武的手臂,小声地默念佛经。 向武不知道一贯足智多谋的向文被什么吓坏了,赶紧呼噜着他的毛,转头信誓旦旦地朝着李昀拍胸脯:“公子尽管逛,府里有我和阿文守着。” “好,我换身衣服,便自己过去了。” 李昀解下拴在车辕上的缰绳,随意牵了一匹马,翻身骑上,朝着灯火夜市慢慢地打马而行。 向武一直在呼噜着揉向文的后背,跟揉猫似的。 “阿文啊,不怕不怕,你看到什么了?” 向文缩成一小团,指着那老槐树下的一盏红灯笼。 “什么都没有啊?”向武眯着眼睛,努力地瞪着那空空落落的老槐树。 “我看见...我看见...”向文哆嗦着嘴唇,手拽着向武粗壮的手臂,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两个字,“...侯爷。” 刚刚还顶天立地浑不怕的向武反身一个泥鳅钻土,有些魁梧的身型整个缩进了向文的怀里,哆嗦得比向文还厉害。 “老槐树下...木生鬼气...是真的...” 向文带着哭腔,跟向武抱在一起,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一起。 有鬼啊!! 好可怕!!! 老槐树后,二十二鼻歪嘴斜地望着鼻青脸肿的二十四,发出了灵魂疑问。 “主子为什么一醒来就打我?” “因为你抱着梁王主子大腿哭了。” “哦,那我确实欠打。”二十二揉着嘴角的青紫,边出溜气儿边小声嘀咕,“那主子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骗了梁王主子,说主子死了。” “那不是主子说的吗?”二十二十分不服,梗着脖子,硬学着那奄奄一息的语气,甚至还伸出了颤抖的手指,夸张地咳嗽,“不准...告诉...” 天降一板砖,硬生生砸在二十二的后脑勺上。 “几个月不收拾就上房揭瓦,小崽子们规矩都忘到脑后了?”一低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伴随着板砖的呼呼风声,砸得二十二热泪盈眶。 “啊啊啊啊啊,天初首领!!!!”二十二一个鹞子翻身,扑倒在天初面前,跪得板板正正,“首领伤势还没好全,怎么出来了?主子身边有我们,你就放心吧!!” “有你们,我才不放心。” 天初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二十二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二十四,主子当时怎么说的?”天初拍着板砖,问他。 “禀首领,主子说,不许让梁王主子看到他吃假死药和解药时候的痛苦模样。” “是吗?”天初捏了捏板砖,“主子说你记错了,你就是记错了。” “是,我记错了。”二十四慎重点头,“主子昏迷之前说,就算他痛苦到捶床,最后不得不被人打晕捆起来,也应该立刻请梁王主子过府...” “...然后亲亲抱抱腻腻歪歪,安抚主子一颗受伤的心灵。”二十二肿着后脑勺,笑嘻嘻地接了上去。 天初安静地笑了一下,然后眉毛一竖,手里的板砖‘啪’地一下,直接把笑眯眯的二十二送进了梦乡。 “主子不跟你们计较,不代表我不收拾你们。”天初捂着渗血的肩膀警告地看了一眼二十四,“我们三个走这几个月,你们把主子照顾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属下该死。” “知道就好。”天初丢了手中的板砖,双手互拍灰尘,“这里有我,你们回去照顾周先生吧。他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揪着骆大夫的衣服满地滚着打。幸好没打出个好歹,要不然小主子的性命...也难保。” “属下知道了。” 天初无可奈何地扶着二十四的肩:“对了,去请个医馆坐堂大夫给方军医重新接骨头,他疯起来实在...太有血性。” “是。”二十四认同地点点头,“多亏了方军医用头顶翻了周先生手里的药碗。” “别说了。” 天初根本不愿回想起那晚鸡飞狗跳的惊心一幕。 要是他回来得再晚一点,恐怕,就再也没脸下去见凤主子了。 二十四抱拳要走,却被天初喊了回来。 “把这只死狗拖走。” 天初指了指地上笑着昏迷的二十二,嫌弃又无奈。 老三怎么选的人。 有点大病。
第105章 夜游园(一) 夜市灯火高挑,街旁商铺小摊喧闹,几乎是两步一人,三步一摊。 承启男女大防严苛,考虑到大家闺秀上街带着幕篱确有不便,于是在夙秋节上,无论男女,都戴着面具。 面具花纹百变,从上古饕餮蟠螭,到田埂间的猫狗兔鼠,应有尽有。 在朦胧的橘色灯河下,百姓挽手结伴同行,嬉笑怒骂间,宛如精怪夜行。 李昀将马系在灯市入口前的大树上,入乡随俗,随手从入口的摊位上买了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 “公子真有眼光!这是内子最满意的画作。” 小贩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银锭,嘴跟抹了蜜似的甜。 李昀微微颔首,双手戴上了面具,一双清隽明通的眼眸自面具后弯了弯。 小贩有些看呆了。 那狐狸面具上的笔触本就细腻灵巧,在这位仙人似的公子身上,竟更好看了些,仿佛鸡犬升天一样带上了几分仙气儿。 小贩面对着这绝美的画面,只觉得这场景已经超出了他的学识范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赞美,只能喃喃道,自己婆娘的手艺果然全大庆第一人。 “对了,公子,先别走,我还没找给你钱。”小贩光顾着流口水,忘了自己根本找不开这大额银锭,手忙脚乱地掏钱袋。 “不必了,这面具值这个价格。”李昀看着呆怔的小贩,朝着他轻声解释道,“这图纹笔触成熟细腻,雅致不落俗,倒是有几分青大家刻墨的神韵。” “什么...大家?”小贩憨厚地挠了挠头,朗声笑道,“就是我婆娘随手一画。” 李昀目光扫过桌旁女子刻意弓背缩首的背影,只笑了笑,朝他微微颔首,提步离开,衣袂被风吹起,真有几分仙气飘飘。 一个戴面纱的女子从桌子下面直起腰背,猛地赏了小贩一巴掌。 “什么婆娘,粗鲁。” “别打别打,我错了错了,我是外子,你是内子。” 女子松了口气,扯着那小贩的耳朵,咬牙叮嘱道:“说过了,不要跟人套近乎,一旦你惹上的是大官怎么办!你这颗脑袋够砍几次的?!” “哪有那么多大官。”小贩揉着红肿的耳朵,嘀嘀咕咕,又看一人缓缓到了自己的摊位上,眼神一亮,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热情地打了招呼,“这位公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若惊鸿,鸿...一看就是天降紫微星,人间活菩萨!” “风度翩翩么。” 那人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女子拧了一把小贩的侧腰,刚要开口帮着招呼,忽得有些狐疑地看向那人。 发尾高挑,头顶一根木发簪斜飞九霄,又戴了江湖人的木色竹笠,将边缘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那利落有棱角的下颌线和一双浅淡的薄唇。 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玄色劲服,身形高大却削瘦,宽腰带紧紧系着腰身,腰间一把短刀斜斜地挎着,双臂抱胸,似乎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堆面具看。 “刚刚那位公子,买的哪个?” “...没了。”女子慎重地回答,“民女一样只做一只。” 那人微微抬了脸,一只微眯的凤眸自竹笠下露了出来,那眼神里的锐光刺得女子一阵冷汗落下,反手将小贩护在了身后。 “怕什么。”裴醉轻笑,“中元节早过了。” “稚儿怕鬼,民女怕人。”女子慎重说道。 “怎么,怕我不留你们二人活口?” “怕。”女子一双水色双眸微颤。 “行了,今日我没空杀人。你们收摊以后,去城外十里驿站,会有人送你们去河安。”裴醉向下按了按斗笠,指着角落里那只青面獠牙的面具,“拿那个给我。” 小贩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嘀嘀咕咕道:“娘子又在跟野男人套近乎了。” 青萤吓得一把捂住小贩的嘴,按着他的头,朝着裴醉认罪:“他脑子不好,请...公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我真没空。”裴醉余光追着李昀的背影,掌心摊了一锭银子,“赶紧拿来。” 小贩眼睛又蓝了,朝裴醉手里塞了一只雪狼面具,讨好地说道:“青面獠牙都是恶鬼,公子这么丰神俊朗,这只雪狼王最配公子了。娘子,你说是不是?” 青萤紧张得汗水涔涔。 这可不是人间的雪狼王。 这是自地狱爬回来的修罗。 不过,她还是双手将那雪狼王面具递了过去,谨慎说道:“...是。” 裴醉自暗处随手掀了竹笠,戴上了面具,前额两绺垂发随风微摆,那双幽深的眸子扫过二人。 “青梅竹马?” “对!”小贩自豪地拍拍胸脯,“娘子从小就喜欢我!” 裴醉沉声低笑。 “怪不得。昔年东宫座上宾,一夜间销声匿迹,是为了他?还是参与了什么辛密?” 青萤背后渗出了丝丝冷汗。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既如此,别再让梁王看到你,徒增他伤怀。” 身后传来两人嘀嘀咕咕的低语,裴醉没兴趣再管,只远远地跟在李昀身后三步。 李昀对珍奇文玩不感兴趣,对糖画泥人也兴致缺缺,可一路走过,他却看得很认真。 那些人间烟火,是生命的光影斑斓,温暖而生动,其实并不比书册上的阳春白雪低俗。 以前,他对这些视若无睹,可从今天起,他很想好好地活着。 很用力,很拼命地活着。 替忘归多看看这个人世间。 舞龙舞狮的队伍在中心街踩点喧闹,李昀寻了个偏僻的角落站着,在右手边的枫树下,看见一个打盹的神棍。 他身旁立了一支白幡,上面写着‘铁口直断,不灵也要钱’。 李昀安静地望着他片刻,忽得起身,将一锭银子搁在他面前,又弯了指节,轻轻地敲了敲他面前的木桌。 “啊...啊,来客人了。”长胡子神棍赶紧擦擦嘴边的口水,换上一副半仙的神神叨叨,“这位公子想算什么?” “阳寿。”李昀声音温和。 “写下生辰八字,再打开手掌我看看。” 神棍自诩学过几天谶纬阴阳,开了天眼,盯着李昀的手掌,瞅来瞅去,最后,挠了挠头。 “公子想听实话不?” “不想。”李昀浅笑。 “可老道收了钱,就不能昧着良心说话。”神棍叹了口气,“公子不是长寿之相,恐会早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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