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在床帐中响得突然,程既被打懵了,一时也忘了作出反应来,睁圆了一双眼,万分震惊地看向谢声惟。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打我!” “还打在那儿!” 程既从记事起,便鲜少再挨过打,更遑论是那样隐秘的地方,连他爹都没动过手。 这下人是又羞又气,一张脸红透了,也不肯在谢声惟怀中再多呆,挣扎着便要负气下床去。 谢声惟搂在他腰间的手使力,将人拖回来,强势地扣着,唇凑去他耳边笑道,“现下才算扯平了。” “从前竟未发觉,你这样记仇。”程既被抓回来,兀自气哼哼的,将脸埋进枕中,不肯再看他。 谢声惟将人逗过一遍,心下觉得扳回一局,这才笑着哄道,“好了,别生气。” “不是嫌你烦,是有东西要给你。” 见着程既不理人,便自顾自继续道,“再不肯抬头,这药堂可就给了别人了。” “什么药堂?”程既猛地将脸从枕间抬起,一时也顾不得同他治气,一双眼很轻地眨了眨,盯着他瞧。 “你师父不是盼着你将那些典籍书卷传于后世吗?”谢声惟伸手理了理程既被揉乱的鬓发,温声道,“我想着既然为医者,比起开馆授徒,倒不如行医济世,来得更快些。” “所以前些日子,便叫星儿去布置,买下了东街的一间铺子,预备着排出间药堂来送你。” “匾额药柜一应都已安排妥当,伙计也从铺子里挑了些,至于店内的药材,摆置,还有这几箱子书,我不好擅自作主,便统统交由你安排了。” “你嫁进谢家时匆匆忙忙,我还未醒,连聘礼都未能替你备好。如今,这便算是补上一份,小程大夫可喜欢?” 程既像是怔住了,在他怀中好一会子都没说出话来。过了片刻,突然将脸埋到他肩头去,声音闷闷地道,“你怎么出手这般大方?” “就不怕我得了铺子,立刻便跑了吗?” “就是怕你跑,才用这药堂将你拴牢在这儿,”谢声惟垂下头,在他头顶很轻地亲了一下,话里带了笑意道,“哪日小程大夫真的离了谢府,不肯再回来,我便天天往那药堂子里去问诊,总有一日能再遇上你。” “可是……我若是往药堂中去了,你怎么办呢?”程既抬起脸来看他,眼中带一点忧虑。 “那我便每日里去给小程大夫送饭去,”谢声惟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听闻原先小程大夫在城西坐诊时,附近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可都是抢着去看诊的。” “如今可不行了,到时我定要多跑上几趟,好叫人都知道小程大夫有家室在身,断不许再肖想了。”
第82章 远行商队 成挂的鞭炮用竹竿高高挑起,红彤彤的色彩,十分喜气地立在匾额前。 几个小厮一道拿了线香去点,喧天的声响里,程氏药堂正式开了张。 堂中原也从别处拨来了积年的老大夫坐诊,只是程既到底耐不住心痒,隔上几日便要去药堂中溜达上一圈。 往来病患原本打量着他年轻,又生的格外好看些,实在不像个大夫模样,大都半信半疑的,并不十分肯叫他诊治。 谢声惟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着急。他置办这家医馆,原是为了叫程既开心的。若因为这些缘故再生出些心病来,实在得不偿失。 程既对此看得倒很开,依旧往堂中坐着,冷板凳也不在意。 “我从前在药铺里做活计,最羡慕的便是堂中坐诊的大夫们。清闲时候端着茶壶在一旁唠嗑,天热了还要将活计叫过去打扇子,自在极了。” “我瞧着他们,心里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一天呢?” 他笑着,假作弯下腰去朝谢声惟行过一礼,“还要多谢阿辞,全了我这份心愿。” “原先在铺子中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好容易有了清闲的时候,若是再不满意,老天爷都该瞧不下去了。” 谢声惟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来,见他是果真不放在心上,才揭过了此页去。先前在脑中转过的请人来演场戏做个幌子的念头也搁去了一旁。 这样不紧不慢地等着,倒真叫他们等来个送上门的时机。 半月里,程既接了几宗诊,里头可巧有桩积年的旧疾,专折腾人的那种。连病人自己个儿都没抱着什么指望,只是听了谢家新开的药堂,来碰碰运气。 程既问诊请脉,几幅汤药灌下去,人竟是渐渐地好了起来,手脚也较先前利落,虽未除了病根儿,可到底较先前好出了不知道多少去。 那家人惊喜之余,免不得就在四周邻里间多夸上几句,一传十十传百,程氏药堂的名声竟就这样传开了去。 药堂名号渐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众多病患登门。程既一时几乎被困在了铺子中脱不开身,会府中的时间都变得短暂。 谢声惟倒是依着先前的戏言,当真每日备好了饭菜,中午溜达过去给程既送一餐。有时晚间无聊,也顺带着踱过去,同程既慢慢地一路走回家。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慢慢的,像是晃眼便要看到后半生去。 程既过得十分知足,这样安逸和美的日子,他连在梦中都很少能见到过。 唯一悬心的只剩了谢夫人院中那丛兰缇花。 先前他用了别的借口,早哄着谢夫人将院中的花替换了去,私底下也替谢夫人把了几次脉,可无论怎样,试出的只有体质寒虚,寻不出半点毒素的痕迹。 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多心,疑神疑鬼,那丛兰缇花本没有什么岔子。 然而午夜梦回之际,桐儿那几句话总是回响在耳际,惊醒时候往往出了半身的冷汗,生生耗成了心结。 这样总不是办法。直到前些日子,他打听到一只要去苗疆的商队,抱着一点希望,他将花种分出一捧,托付给商队领头之人,希望借着他们的手,能带回来些不一样的消息。 算算时间,那支商队再有不到半月就该回转了。 想来到时总能有个结果出来。 这日午时,也不知怎么了,人格外地多些,程既在桌前忙了足有两个时辰,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一旁的伙计小钱瞧见程既终于闲下,忙拎过食盒来,“程大夫,饭菜怕是有些冷了,可要拿去后面炉子上热一热?” “无妨?”程既打开食盒,先拿了个馒头咬上一口,止了些腹中饥饿,才又随口问小钱道,“今日是谁来送的午饭?也是少爷吗?” “等了很久吗?” 小钱忙应道,“没有等很久。” “今天少爷和星儿姐姐一道来的,说是有事着急些,只站在门外,瞧见您在忙,问了两句,便只叫星儿姐姐进来,将食盒放下就走了。” “这样,”程既心里微微起了些疑惑。 谢声惟有什么事?昨日也不记得他提起过。 大约是今日临时有的吧。
第83章 彩云易散 星儿臂中挽着拎着红漆的食盒,脚步匆匆地穿过府里头的小花园,径直进了木樨院中。 正是后半晌日头最大的时辰,府里的主子们大都在歇盹,静悄悄的一片,连带着院子里守门的小丫鬟都支着腮,睡得迷迷糊糊。 趁着此时没人注意,星儿一个闪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内间。 榻上的床幔垂下半幅,隐隐透出里头单薄的人影来。 她拿不准帐子里的人是睡是醒,食盒里头的东西又不能耽误,只得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少爷。” 榻上的人影动了动,声音透着股疲惫的沙哑,“带回来了?” “路上可撞见什么人了吗?” 星儿忙将食盒放去一边,上前去将帐子撩开来,用帐钩挂好,又去桌上倒了杯茶来递去谢声惟手边,“少爷放心,婢子一路小心得很,不曾遇见人的。” “况且婢子用食盒盛着,府里人都知道咱们院子里进来每日都要给少夫人送饭食,见着了也不会起疑心的。” “那就好,”谢声惟接过杯子来喝了几口,低低地咳了两声,“辛苦你了。” “少爷这话折煞婢子了。”星儿的眼圈微微红着,别过头去,“婢子怕回来了不方便,同老大夫商量了,在他那儿便将药煎好了带回来。” “您趁热喝了吧。凉了怕失了药性。” 为了避人耳目,她去寻大夫时特意带了个炖盅,好将药盛在里头。这时忙拿出来,搁进谢声惟手中。 谢声惟蹙紧了眉,接过来一饮而尽,又连着喝了几口茶,才算将舌尖的苦涩略微冲淡了些。 他将炖盅递给星儿,嘴角不自主地带上一点苦笑,“真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如今连这点药的苦都受不住。” “少爷,”星儿眼神闪烁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您真的不打算同少夫人讲吗?” “少夫人医术那样好,指不定……” 谢声惟动作很小摆了摆手,停了一会儿,才又道,“是从前的病根儿了。” “发作时一样,治不好的。” “先瞒着他吧。” 室内光线昏暗,他靠在床头,刚刚喝下的药激起热气,额上密密地起了一层薄汗,脸色却青白得吓人。 不知多久前起,他便隐隐地觉出有些心口疼的症状,身子也时常乏力。 人大约总是爱自欺欺人的,他一点儿都不肯往深处想,瞒着旁人,也瞒着自己。 他只是才刚刚尝到这世间的三两分甜,没有道理这么快就要被收回去。 可老天爷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症状一日日加重,心口处绵密的疼痛泛上来,整个人像是被按在了针尖上,止不住地发抖。 所幸病痛多在白日里发作,程既那时在药堂中忙碌,也未曾察觉到。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瞒下去,想要做出一片太平无事的样子来。 程既哪里都好,只是心软又重情。 当年对他还没生出旁的心思时,为了救他就肯嫁进府中来。他不敢想以二人如今的情形,程既知道了,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候他又止不住地庆幸,庆幸自己备下了这间药堂来,地契房契都悄悄塞进程既的柜子里。哪怕自己往后不在了,程既在府中过得不痛快,也还有这么一处屋檐可供栖身。 “少爷,”星儿实在忍不住,语气里近乎带了哭腔,“您能瞒到什么时候啊?” “少夫人心细如发,假以时日,定然要察觉出不对来。” 今日午间,谢声惟正要出门之时,突觉心口一滞,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他直接呛出一口血来,双腿酸软,不剩半点力气,再站立不住,扶着桌子便要往下倒。 星儿刚刚从小厨房拎了食盒来,刚好撞上这一幕,吓得慌了神,紧跑两步将人扶去了榻上,几乎立刻便要冲出去叫大夫,却被略缓过劲来的谢声惟拦住,只交代她不要声张,仍同往常一般地去送了饭,再往医馆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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