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凤珣迫近一步:“现下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指望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谢怀宁道:“殿下难道不明白,不管我说的是不是鬼话,可我既然说了要成亲,就是不想再与你有任何君臣之外的干系。何况婚约是假,恋慕是真。 当日我身中情药,只是不巧未能见到鸣铮才错与殿下有了一夜情缘。但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错误,我已经忘了,殿下也不应该放在心上。今日景仁帝意图为鸣铮指婚,我愿着女装陪一同出席,这还不够说明我的决定?” 晏凤珣并不相信谢怀宁这样一个自负傲慢刻在骨血中的人能愿意为一个男人如此放低自己,可他眼前惑人心神的艳丽模样却又叫他无处辩驳。心中焦躁不安时,却有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说:你是不信他会为一个男人低头,还是嫉妒这样的人不是你自己? 他闭了闭眼,将那声低语从脑中驱赶开,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姬爻还是谢怀宁,但是我绝不会同意你与别人成亲。” “我竟不知道,殿下这样矜贵的人物竟会自贬身份做这样坏人因缘的事。今日不许我成亲,那明日、后日呢?都不许?”谢怀宁反问:“难不成殿下还真想要娶我?” 晏凤珣沉默良久,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是呢?” 谢怀宁面上闪过一丝诧异,见他神色认真竟像是经过了深思,随即呵出了声笑,眯着眼看他道:“当初在南夷时,太子的位置于我唾手可得,我尚且不屑于入主东宫……晏凤珣,现如今你又是拿什么样的身份来同我说,嫁入东宫与你做见不得人的男妃?” 晏凤珣心中一悸,竟是哑口无言。 若对于别人,他的身份地位自然决定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但是对于曾经与他同为一国继位者的谢怀宁,这些便远远算不上什么了。 姬爻之死当初传出来的时候原因就蹊跷,眼下看来更是另有隐情,但从谢怀宁的态度揣测,多半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手笔,他既然连南夷皇子的身份都可以放弃,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其他? 但是,如果不以这些来压迫,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住他呢? 晏凤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跑动声。 “何人在此?” 一群侍卫经过,看见此处有人影闪过,立刻将手按在了佩刀上厉声问道。 晏凤珣视线扫过那一抹紫色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何事喧哗?” “太子殿下!”侍卫们一惊,赶紧跪地行了礼:“见过殿下。” 领头那一人行完礼,拱手急道:“属下受了皇令,正准备传令封锁宫门,殿下还是快去今上那处看看罢。就在盏茶工夫前,今上他在殿中遇刺了!”
第四十七章 晏凤珣赶到景仁帝的龙吟殿时, 里面已经密密麻麻跪满了一地的人。他上前垂首跪道:“儿臣疏忽,竟叫贼人混入宫中,请父皇责罚。” 景仁帝原先也只是看着领舞生的貌美, 想要召入宫中一亲芳泽,所以一时不查。 但是他自己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的悍将, 身手这些年虽有退步, 但自保却也绰绰有余, 除了第一剑未防备被割伤了手臂, 其余倒并未受什么伤, 看着晏凤珣皱了皱眉,缺也只是摆了摆手令他平身:“那名贱婢见未能一击而中,便吞毒自尽了,其余几名舞姬已被关入了天牢, 正叫近卫军严加看管。太子务必要彻查此事, 看看到底何方宵小指使, 竟能叫一名女子混入歌舞队中。” 虽然景仁帝语气并不显得过分严厉, 但晏凤珣却也明白自己的父皇这次是动了真怒,应了一声问道:“那剩下两日的宴席……” “继续办。”景仁帝冷笑道,“加强侍卫巡逻,其余照旧。若是此事当真如了他们愿,岂不是更是笑话?” 晏凤珣应道:“是。” 景仁帝在宫女的伺候下起了身,正要往卧室走, 经过晏凤珣却忽地问道:“先前我叫手下人去东宫请你, 却不见太子身影。太子明明与我同时离席, 却不知去了何处?” 晏凤珣垂眼道:“九弟近来书画精进, 新作了一副百鸟朝凤图邀我去初阳宫品鉴, 是以耽误了些许工夫。” 景仁帝平视着前方, 淡淡道:“书画之事,对于君主来说不过奇技淫巧,太子还是要多将心思用在正事上才是。最近你实在是有些懈怠,若是实在劳累,有些事务分给小十一,想必他也是乐于为太子分担的。” 说着抬步往里走远了。 晏凤珣抬起眼皮看着景仁帝的背影,许久,行礼说了声“儿臣告退”,转身出了龙吟殿。 刚走出殿门没几步,却见晏行舟匆匆赶来,对方见到他,上前几步道:“父皇情况如何?” 晏凤珣摇头道:“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方才已经歇下了。” 晏行舟是何等玲珑心窍,迟疑片刻道:“父皇是怪罪于你了?” 晏凤珣瞥他一眼:“帝王言行,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如何算得上怪罪?” 抬步道:“走吧,回去。明日再来。” 晏行舟问道:“三哥是要去哪?” 晏凤珣道:“去天牢,瞧瞧那行刺人的同党。” 晏行舟跟上:“我同你一起去。” * 谢怀宁从皇宫匆匆回到谢府,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的时候,苗乌正在他桌子前支着脑袋打盹,听见这动静,吓得头猛地往下一点,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睁开惺忪的双眼,朝来人的方向看去,视线瞥过他那一身紫色罗裙,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不可思议地喊道:“你这是——?” 谢怀宁也没空与他解释,将身上的衣裙系带扯开,对着苗乌道:“计划有变,等不到两日后景仁帝寿宴结束了,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处。” 苗乌起身过去帮他脱外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你是穿成这样去参加皇帝寿宴了?” 谢怀宁脱下裙装,翻出一件简单的竹青绿长衫:“说来话长,你只当是我了解了一桩因果就是了。” 苗乌替他打了水,递了帕子让他擦干净脸上的妆容:“那你在宫中又是遇见什么事了?火烧眉毛一样。” 谢怀宁道:“我在景仁帝的寿宴上看到了几名舞姬,为首那位,所用的软剑我曾在姬钺所豢养的女性死士身上见过一次。” 苗乌:“你是说,姬钺想要刺杀大夏皇帝?” “大夏宫内守卫森严,皇帝身边高手如云,哪里那么简单?只是一些挑衅示威罢了。”谢怀宁擦干了脸,“姬格此前在大夏受辱,南夷上下也早不满于国家归降,此次或许就是姬钺想要撕毁归降书,预备开战的讯号。” 苗乌若有所思:“你是担心一旦景仁帝今夜遇刺,无论是否成功,整个京中必然风声鹤唳,到时候出不得城?” 谢怀宁惊讶地看苗乌一眼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只要我想走,区区京中的守卫,还能拦住我么?况且依照我的推断,只要不是万不得已,景仁帝绝不会大张旗鼓宣告自己遇袭。若今日传出去他是在太子为他筹备的寿宴上被一名舞姬近身以致于受伤——大夏的颜面何在?” 苗乌想了想觉得也是,更稀奇了:“那你这是干什么?” “是晏凤珣。”谢怀宁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他认出我的身份了。” “身份?你是说——姬爻?”苗乌眼睛瞪大了些,“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谢怀宁叹沉默片刻:“六年前,神女祈福的游行仪式上,他曾经见过我一面。” “六年前见过一面就认出来了?”苗乌咂舌道,“怀宁啊怀宁,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魔力,他该不会早就是对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了吧?那七夕节那晚,你还与他春风一度,这不是正中他下怀?这么说来,你说他当日到底认出了你不曾……” 谢怀宁淡淡扫了他一眼,见那边乖觉的噤了声,道:“所以我要先去寨子躲一躲。” 苗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可既然晏凤珣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这再按原计划想要金蝉脱壳,他又怎么会信?” “只要他是大夏太子,他就不得不信。”谢怀宁道,“难道他要告诉全天下,他喜欢上了一个南夷人?我现在离开,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你的马借我一用,京中扫尾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苗乌眼珠子转了圈,觉得事情可没有他说的这样轻巧,但现在却也只能先应着:“知道了,谁叫你是我的好侄儿。” 谢怀宁冲他颔首,笑着说了声“谢谢小舅舅”,拿起包袱便出了门。 苗乌看着他人走远,从袖中拿出只酒葫芦,往空着的茶盏里给自己倒了杯酒:苗家出去的人,一个比一个会害人相思。那他姐姐是如此,没想到姐姐的孩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将酒浅抿了口,叹着气摇了摇头起身将杯子里剩下的液体全部泼洒出去。 在酒香弥漫的屋子里站了会儿,轻轻踱步到油灯旁伸手一推,只听一阵沉闷声响,火舌舔舐到酒液,整个屋子立刻便烧了起来。 苗乌在火光中走出门,看着堂中央那颗枝繁叶茂的梨树:这样一个院子当初打造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毁了倒是可惜。 他想着谢怀宁那一身紫罗裙:他的好侄儿说是要还别人因果,只是他欠了别人那么多,便是有心去还,又哪里能还的完呢。
第四十八章 晏凤珣和晏行舟亲自去了一趟天牢。 北镇抚司审讯逼问的手段向来残酷而高效, 只是其余的几名舞姬的确对领舞刺杀皇帝一事毫不知情,只能又另抓了这歌舞班子的班主进行审问。 两人进去的时候,天牢里关着的众人已经奄奄一息。 晏行舟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微微皱了下眉, 问道:“问出了什么?” 侍卫长道:“班主道,行刺的舞姬乃三年前他们从南边逃荒者里挑选来的孤女, 因为觉得她天资卓绝, 所以才收留下来, 不曾想过她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其他几名舞姬口供也相同。” “三年。”晏凤珣眯了下眸子, “看样子这盘棋有人在背后已经密谋了许久, 竟连我大夏京中一个小小的舞团都能叫人渗透进来。” 他问道:“刺客行刺的凶器何在?” 底下的侍卫闻言,立刻小跑着将还沾着些许血迹的软剑呈上。晏凤珣视线扫过那剑身,整把剑薄如蝉翼,看起来并不具有丝毫攻击性, 若不是使用者本身内力驱使, 这看起来不过是一件观赏性的玩意儿罢了。 晏凤珣指尖抚过剑柄处一个几不可查的图案符号, 停顿了会儿, 将剑还给侍卫,又道:“带我去看看刺客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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