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东西不多,除了医药箱外,也就只要再打包些贴身换洗的衣物。收拾完见天色已隐约泛黄,他思索片刻,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府。 青竹还陷在又要被单独留在府上的忧愁中,抬头见谢怀宁要往外走,奇怪道:“主子是要出门?” 谢怀宁回答:“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青竹走过去,随口道,“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是在家中歇着,我替您去拿吧。” 谢怀宁摇了摇头:“不方便。” “跑一趟的工夫,这还能有什么不方便?”青竹疑惑道:“您是要去哪?” 谢怀宁侧过头审视了他一会儿,轻轻吐出三个字:“似云来。” 青竹听着谢怀宁的话,先是一愣,整整沉默了好几瞬,才终于反应过来:“您是说——” “京中年前新开的那家青楼。”谢怀宁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想,“所以不方便。” 似云来,原本叫做客似云来,是全京中占地最大的酒楼之一。可自合意楼开起来之后,那里生意蒸蒸日上,这边由于经营不善逐渐门可罗雀。 但就在半年多前,在酒楼快要倒闭之时,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个财大气粗的神秘新东家,竟是一口气将整个楼都盘了下来。 新东家嫌原来的店名俗气,大笔一挥去了一字写了个新牌匾,随即又召集工匠改头换面,将这店铺歇业了整整三个月。 等三个月后再开业,“客似云来”没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这仅仅小半年工夫就挖走了全京中最具艳名的几名名妓,一举成为整个京中最受才子贵人喜爱的青楼“似云来”。 可无论这店名字多雅、名气多大,到底可还是个青楼! 青竹看着自家主子从容得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的一张脸:“您去青楼,这……这……多不合适啊。” 谢怀宁疑惑道:“哪里不合适?大夏似乎从未有禁止官员出入烟花场所的禁令。” 青竹语塞。这倒确实如此。 南夷信神,所以民风素来保守。可大夏不同南夷,的的确确开朝以来都无此禁令。是以不说那些王公贵族,光是太医院里,似云来的常客就不知多少。 但也不知是不是此前顾及他尚未及冠,年岁太小,平日同僚相处中好像存了什么默契似的,有关于寻花问柳的相关话题,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全部避开了谢怀宁。 现如今他已经及冠,青竹也找不出什么正当理由阻止。 可是在他眼里,谢怀宁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是清风明月,神仙一样的主子,把这样的人和去青楼狎妓的嫖客联系到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憋了半天,苦着脸嘟囔:“主子这模样,到了店里,还不知谁占谁便宜呢。” 谢怀宁为这措辞难言地瞥了他眼,却没打消离开的念头:“似云来虽是青楼,倒也不至于你想的那样龌龊。你不用跟着,在府里守门就好,我去去便回来。” 说着,也不再理会青竹满脸痛心的惨烈表情,推了门走了出去。 到了“似云来”天还未黑透,里面却已莺歌燕舞,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谢怀宁被迎客的姑娘热情地送进后院,又走了片刻,隔离了外面的嬉笑喧闹后,他停在了一间厢房前。 伸手在门上两短一长扣了几下,只听里面“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拉开,烛火明亮的房间里探出张睡意朦胧的脸。 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的面容年轻俊朗,但头上却顶着一头与他样貌并不匹配的银白头发。 好似整日都困得睁不开的眼懒散地看了他会儿,认出他来:“阿宁?” 谢怀宁站在门口,乖巧喊他:“小舅舅。” “你倒是来的及时。”被称作小舅舅的苗乌打了个呵欠,侧身将路让出了个缝冲他说道:“进来吧。” 谢怀宁跟着他,无视了地上阴暗处缓慢爬行的生物,缓步走了进去。 比起外面打造的富丽堂皇,苗乌住的房间倒更肖似他在寨子里的那件屋子,简单得几乎称得上简陋,除了孤零零的一张用来休息的床,四面空空连个待客的桌椅都寻不见。 谢怀宁早就习惯了,自己找了个地方静静站住:“小舅舅,我来拿药。” “等着。” 苗乌背对着他走到床边,伸手摸索一阵,从床下暗格摸出一只药瓶,转头扔给谢怀宁。 谢怀宁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倒出来看了眼,只见里面装着的几粒药丸约指尖大小,通体血红透亮,散发出的浓重酸苦味一从鼻腔钻进去后,立刻顺着四肢百骸扩散,瞬间叫人提神醒脑。 苗乌支着脑袋困顿地道:“前几天你送来的珊瑚我已经磨成粉放进药里去了,只是留下来的那本残籍错漏太多,方子我调整了好几次。今早做出的一炉子成品,刚刚才用傀儡试完药,就剩下这几颗了,还不知具体成效。” “死马当作活马医,都到这一步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谢怀宁笑笑,将药瓶收了起来。 “也是,最坏也不过是把你变成傀儡,到时候还能多陪我几年。”苗乌点点头,摸着悄无声息地缠上他手臂的碧绿长蛇,又打了个呵欠,“听来这里的几个客人说,你要陪着太子去平安郡?” 谢怀宁已经习惯了苗乌跳脱的思维,并不觉得冒犯,回答道:“明日一早便走。” “唔,难怪你今日想到来我这里。”苗乌闭上眼睛,挥挥手赶人,“行了,东西拿到就快走吧,若是苗岚知道你到我这青楼里,又要气我将你带坏了。” 谢怀宁看着苗乌,心想,苗岚才不会因为我来这里生气。但是她要是看见你一直躲在大夏京中,还开了个远近闻名的青楼,那可就不一定了。 “小舅舅,前些时候我回南苗寨,阿岚让我若是能见到你就给你带句话。只是最近几日事情缠身,忘了第一时间传信告诉你。” 苗乌闻言悠悠睁开了一只眼睛。 谢怀宁一字一句复述:“她说,若是你要跑,就跑的远远的,祈祷这一辈子都不要叫她找见你。只要让她抓到了,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知道什么叫肠穿肚烂的滋味——小舅舅,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苗乌“刷”地一下将两只眼睛都睁开了,惊坐起来:“你没跟她说我在这里吧?” 谢怀宁摇了摇头:“没有。” 苗乌躺了回去。 谢怀宁:“可我刚刚才发现,就在你屋子的外面,好像盘旋了几只阿岚的追踪蝶……许是跟在我身后飞来的。” 苗乌又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谢怀宁朝着他乖巧地笑了笑:“逃命吧,小舅舅。这似云来应是开不长了。” 【作者有话说】 饿饿,求求,评论(疯狂)(阴暗爬行)(桀桀怪笑)(高声尖叫)(发疯跑走)
第十三章 出发的那日是个明媚的艳阳天。 被沈大人严防死守关在府里好几日的沈戎得知谢怀宁的行程,终于是坐不住,想方设法串通了自己的娘亲赵夫人,趁着沈大人上朝,找了机会赶紧从府里溜了出来。 谢怀宁出门的时候,沈戎驾着马车匆匆赶到,见他出来,勒住缰绳听马长长嘶鸣一声,而后侧了脸冲他扬眉一笑,模样爽朗灿烂得都显得刺眼:“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 青竹本是打算就近找个轿夫送谢怀宁进宫,这会儿看见沈戎,眼珠子转了转,心底知道大约是没自己的事儿了。 瞥一眼自己的主子,带着几分打趣地说:“宫里说要辰时集合出发,先前我还想着走得或许迟了,但现在一算,若是借着沈将军的方便,倒是还能有半柱香的时间宽裕。主子,您说这真是巧了不是?” 谢怀宁听出他暗中看戏的意思,淡淡瞥他一眼,青竹瞬间噤声,嬉笑着伸手在嘴上划了划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将肩上往下滑的医药箱往上提了提。 沈戎也跟着笑,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近两人,动作自然地替谢怀宁将行李拎着放到了车厢中。 “听说京中来了个戏班子,就在乌衣巷搭的台子。里面的青衣和老生唱的尤其出彩,几乎场场都满座。前几日耽搁了,原本还想着等你过两天休沐一同去看,没想到倒被太子先截了胡。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你跟太子殿下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怎么好端端叫了你去?”沈戎纳闷说到一半,又皱了眉头狐疑道,“——九殿下的馊主意?” “若九殿下知道你在背后编排他,又要寻你麻烦。”谢怀宁无奈道,“何况这次确实与他无关。” 从青竹手上把药箱接来也放到车上,他说:“是梁相的主意。” 沈戎站在他身侧看他动作,闻言奇怪道:“梁相?梁相还能做到太子的主?” “若是平常自然不能。”谢怀宁和他一前一后坐到马车里去,青竹乖觉跟上,接了缰绳架起马车来。 与沈戎相对而坐,谢怀宁说道:“你应该听说了刘太医几日前落水,风邪入体发了场高烧,昨日才刚能下床。” “那是太子原定下的人。” 沈戎:“你是说……” 谢怀宁点头:“太子和九殿下怀疑是梁相所为。” 沈戎闻言,若有所思:“所以你便与太子和九殿下一同给梁相做了个局,想叫他主动开口让你陪同太子出行?” 谢怀宁“嗯”了一声,简单解释:“死去的平安郡太守是从他手里买的官,他应是怕太子此去会查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若队伍里没有他的人,梁相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但以梁相性子,他又怎么能完全相信你?”沈戎看着谢怀宁淡然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拧着眉头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谢怀宁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不过是些用惯了的伎俩。我知晓他手段,早已做了防范,不必担心。” 沈戎被谢怀宁提醒,轻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微微泛起热意的脸,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稍稍偏过视线缓了缓略有些加快的心跳,依旧替他不平道:“可不管怎么说,这对你来说就是件麻烦的赔钱买卖。梁相在朝中的人那么多,太子好端端为什么非要将你拉下水?九殿下也不知为你说说话。” 谢怀宁却不能理解沈戎的不满:“九殿下为何要为我说话?” 沈戎皱眉道:“九殿下不是与你交好?” “哪有这样的事。”谢怀宁失笑:“你也知道,殿下只是性格恣意洒脱,与谁都能称兄道弟聊上几句,是以比起其他皇子更显得平易近人罢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沈戎闻言,下意识想要否认。 虽然在众皇子里面,晏行舟的确交友广泛,无甚天家子嗣的架子,但是他到底是皇子龙孙,天家的傲慢是掩盖在热情的皮囊下,刻在流淌的血液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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