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按照工尺谱的格式填上“上、尺、工、合、六、五、一”等唱调名法,须臾功夫便作完了三首曲子。 周衍看他写,根据曲谱在心中暗暗吟唱了一下,便明白了李默的用意。所谓“东临水府”自然是指行宫东临宫,十二处景点中,这三处瀑、溪、涧都有水声,且淙淙叮叮、滴滴答答各有特点。 三曲连作,把每个水声及周围景致的特点和意蕴都凸显了出来,哪怕周衍并未去过流觞溪、鸟鸣涧,也能通过李默所谱的曲子,仿若亲临其境。 待墨迹干透,周衍把三张纸卷起来收好,与李默继续往山上行去。 又爬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山路,才到达薄刀岭,此时太阳已至中天。薄刀岭形如刀背,非常险峻,山脊道路仅五尺宽,两侧皆是悬崖峭壁。人走在其上,能感受到山风猎猎、天高地阔。李默受其感召,写了一首四言怀古诗。 薄刀岭的终点是一座三层高的塔亭,便是日出台了。周衍一路上寻摸了一些山珍,有菌菇、地木耳、竹笋、鸟蛋,还有一些李默不认识的野菜。 日出台这里也有一个内监待命,周衍借了他的小炉子和水壶,把洗净的山珍撕碎扔进水壶,盖上盖子煮了一会儿,又把鸟蛋和野菜也扔进去。 周衍问内监有没有盐。内监道没有,但有盐腌梅。周衍道也可。便又扔了四五枚盐腌梅进去。 又煮了一会儿,周衍和内监把山珍汤倒在两个大茶碗里,没有筷子,便拿舀茶叶的勺子将就。 内监还备有一些简单的茶果点心,周衍和李默就这样果腹了。 山珍野菜汤鲜美异常,李默本来打算午饭就不吃了,没想到周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顺手做出一道汤,实在令他没有想到,他不禁赞不绝口。 “这没什么,以前父王带我们进山,不方便带太多辎重,都是一路上现找吃的,山里不缺各种吃食。山珍的香味要靠盐来激发,眼下少盐,味道大打折扣了。”李默听了点点头,心中很是神往。 吃完山珍野菜汤和鸟蛋,李默作了一首律诗,然后两人便从另一条山道开始下山。 依次到了松风石、观音像、浆洗潭、秋风林,李默基本都是略一思考便能提笔作诗,其才思敏捷,令周衍叹为观止。 最后一处是美人亭,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凉亭,却有一段美丽的传说。 话说前朝有一年战乱,匪兵杀到了一个大官家中,这家人几乎都被屠尽,他家有位貌美如花的小姐,被府中一个花匠所救。 花匠一路护送小姐往城外逃去,城中两军正杀得如火如荼,两人一路奔逃,花匠竭尽所能掩护小姐逃到城外山脚。 小姐害怕极了,花匠一直护在小姐身后,鼓励她:“小姐快跑!小姐莫停!” 小姐因此一直支撑着往前奔逃,脚下片刻不敢停。直跑到今日行宫美人亭这处,小姐感觉身后的花匠似乎声息越来越微弱,似乎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却发现花匠早已身中数箭,浑身血红,气息奄奄。花匠失神的眼睛看到前面的小姐正望向他,他费力地笑了下,口中喃喃:“小姐莫停……” 原来,府中花匠倾慕小姐多年。最后,花匠凭着心中执念一直护送小姐逃离追兵,终于在此处力竭而亡。 美人亭原先并没有亭子的,也不知是谁,是幸存的小姐,还是多情的后人,取“停”字谐音,在这里建了一座亭子,为痴情的花匠留下了小姐那一个“停步回望”。 李默想到这个传说,心中感慨万千,他铺开一张大纸,只用朱墨二色,用黑色勾出山路、台阶,道旁的石头、青草、树木,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重山。再用极细的勾线笔,勾画出一个美人回望的形象。最后用朱红色晕染美人的广袖云衫,深深浅浅,如杜鹃啼血。
第10章 太子殿下回京 密语私言敲打 两人回到御花园时,还没到酉时,但奇怪的是,御花园里除了桌椅凉茶,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怕是进殿里去了。” “不是在花园设宴吗?” 李默说:“想是……太子回来了。” 周衍问:“之前是听说三月回来,你怎知是今天?” 李默轻咳一声说:“殿下私下给我的信里说的。” 两人进大殿,主位龙纹大椅上坐着一人,相貌绝佳,器宇不凡。 他看了李默身边的周衍一眼,没说什么,对着李默笑道:“你怎么才回来,不知道孤今日要来吗?” 李默行了一礼:“殿下千岁。” 接着他走上前,站在了太子随侍们的最末尾。周衍身边立马空了,他微微皱了皱眉。 太子对李默说:“过来,我看看你作了什么?” 李默走过去,把袖着的一卷纸呈给他,太子简略看了几眼,说:“嗯,晚点我慢慢看。”说着递给了一旁的内监保管。 “孤今日刚回上京,过来瞧一眼热闹,你们不必在此拘束,出去用膳吧。”太子对殿内众人说。 满堂王孙公子齐齐应诺一声,缓缓往殿外去,周衍还立在中间不动。 太子本来已经站起来往偏殿走,看见了底下的周衍,周衍也正看着他。目光一错而过,太子领着李默径直走了。 进到偏殿中,滕元立即放下端着的姿态,懒懒地倒在了香妃榻上。 李默听见他疲惫的叹息声,道:“殿下赶路辛苦,该歇两日再到处走动。” 滕元撑着头看他一会儿,说:“你说我为什么巴巴地赶过来?” 李默闻言脸红了,垂着头没说话。 “我未时就到了,等了许久不见你下山。玩得太高兴,把你主子忘在脑后了?” 李默说:“没有,今日两位大学士都到了,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的文章……” 滕元:“看你的文章?他们两家未嫁娶的公子闺秀都在,你道今日他们想看你的文章?” 李默愣了下,垂头不语。 “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知道今日的诗会是谁召集的?” “是皇后娘娘。” “因何召集?” “因为……李默不知。” “不知道的场合,你还敢出风头,惹怒了母后,我也难护你。” 李默立即跪下。 滕元又叹了口气,亲自起身把李默扶起来,摸了一回他的头发和脸,说:“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害怕。我还没有大婚,满朝文武都有微词,母后也逼得紧。” 李默也不是全然的小民目光,他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今天是皇后要替太子看妃子,如果风头恰恰被太子的内宠出了,那可真是一巴掌打到了皇后脸上。 “大学士有什么稀罕的,你要是喜欢,将来自己去当。”” 李默一听,吓了一跳,又要跪下。滕元拉住他,“怎么半年不见,你我倒生分了。你可想我?” 李默:“想。” 滕元拉着他一起倒在榻上。 “哦,你还有功夫想我,我听说你这阵子和那个周衍走得很近。” 李默:“世子博闻广识,品性纯良,我常向他讨教地理风物,他的确是个是良师益友。” 滕元抚摸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你不该和他来往。他虽然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但陛下忌惮他背后的氏族,这你是知道的,你和他来往,陛下心里会怎么想我?” 急不可耐?勾结外臣?篡权夺位? 李默听明白了其中轻重,脸色发白,心中沉闷。 御花园内,酒席都已摆设停当,公子闺秀各坐一处,吃酒聊天,耍到酉时末,差不多都散了。 周衍这一桌,只剩下他与户部尚书家中嫡长子陈鹿山。 枯坐了一会儿,陈鹿山招来随侍小厮吩咐:“你去殿里问问太子身边的公公,今夜太子回不回东宫,若不回,我便进去告辞跪安。”小厮答应着去了。 周衍认得陈鹿山,他也是太子的伴读之一,因此问他:“你也是伴读,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陈鹿山面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道:“世子为何这般问,我只伺候读书笔墨的。” 周衍:“伴读不都是伺候读书笔墨么,李默在里面伺候,你却躲懒要走?” 陈鹿山的嘴巴张成了一颗鸡蛋样,他的面色越发古怪。 “有何不对?”周衍问。 陈鹿山终于轻笑出声,“世子真不知?” “知道什么?” 陈鹿山摇摇手指头:“我乃户部尚书之嫡子,我陈家是名门望族,世代读书进仕。我与李探花可不一样,他能伺候的,我伺候不了。” 陈鹿山报了一通家世,无非是想说他的出身不是李默能比的,周衍听了冷下脸。 “你们都是伴读,又不需扫地浆衣,有什么是他伺候得,你伺候不得的。” “看来,世子是真不知道了……你自来上京,一向与他走得近,他竟没有告诉你?也是,这事不好开口。” 周衍:“到底是什么事?” 陈鹿山用袖子掩面一笑,这时他的小厮回来了,陈鹿山便问那小厮:“公公怎么说?” 小厮躬身说:“公公说太子今夜不回东宫,还说,太子殿下说了,不必请安,让您自去。” “可见着殿下了?他在哪里?” 小厮:“没见着,公公说太子在沐浴。” “哦,谁在伺候沐浴?” 小厮:“宫女姐姐们都在外间,公公们也在外间,想来,是李探花在里头伺候了。” 周衍闻言,神色陡然一变。 陈鹿山指着小厮说:“你瞧,连他都知道。这是他告诉你的,可与我无关。我走了。” 陈鹿山起身欲走,周衍扯住他的衣领子,瞪着眼问他:“你说清楚!” 陈鹿山“欸”了两声,急道:“有什么不清楚的,你自己去问李默,扯我做什么!我还劝你,少和李默来往,没有你好果子吃!不过殿下如今回京了,李默也没有功夫理你了,他忙着呢,往日我想请他还请不来呢,你趁早撂开手!” 小厮也在一旁劝说,逼急他说:“世子世子!太子殿下疼爱李探花,与我家少爷何干?与您何干呐!” 周衍撒了手,呆呆地让他们走了。 原来……李默和太子,是那种关系。 怎么会这样。 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殿,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辨不清哪般滋味。 他不知站了多久,突然举步往大殿走去,来到殿门上,一位公公拿拂尘拦住他:“是周世子吗?很晚了,还不回去?” “我找李默,他坐我的马车来的,要坐我的马车回去。” 公公笑了下,说:“李侍读今夜不需你的马车,世子自去吧。” “那你叫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公公说:“有话改日再说吧,殿下要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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