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无法时刻陪在程新燕身边,有些大事确实耗时耗力,他也无法将自己完全从朝政中抽离,只能尽量挤出时间来陪着,同时接下了这个孩子取名的事宜。 那段时间前朝和凤仪宫都忙,没人管白羽尘,他便被接到了太后身边。 他一直是对自己这位祖母没什么印象的,之前太小,也从没有和祖母有多太多交往和接触,自然引不起他太多关注。 建章宫。一位年老些的掌事宫女带着白羽尘进了正殿。 建章宫布置简朴,屋内没太多装饰,顶多是一些瓷器瓶中的花添添灵气,以及透过窗子洒进来的光。 太后坐在光里,朝他慈爱地笑。 白羽尘看见方才带他进来的老嬷嬷跪了下去,老嬷嬷朝他使眼色,催促他也行礼。 白羽尘偏不,他走上前去,走到太后的椅子前,双手搭上太后的膝,叫道:“祖母?” 太后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拍着他,哄着,道:“怕不怕祖母啊?” 白羽尘摇头,道:“不怕。” 太后笑道:“为什么啊?你那些表哥表姐们见了我都怕得半死,你怎么不怕啊?” 白羽尘眨了眨眼睛,道:“一家人没什么怕不怕,该讲的是亲不亲。您是我的亲祖母,我不怕。” 后来,太后说了什么白羽尘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高兴,特别高兴。 之后,他就在建章宫住下了。闲暇时间,去找祖母听故事听童谣。 每当他闹的时候,祖母便抱着他,躺在摇椅上,唱:“桃李未至心微伤,遥望阳,道无妨。” “蒹葭枯败,梦中话泪光。” “便逆北风散心霜,二十载,不彷徨。” 白羽尘就闭上眼,认真地听,但阅历不够,总听不懂。 但他盼着听到这曲子,不知为何,许是因为祖母的椅子轻轻地摇,歌声入了风中,绕在他耳边。 太后笑问:“尘儿喜欢这曲啊?” 白羽尘微微点头,但又摇头,道:“不知道。好听。” 太后笑道:“糊涂孩子。” 白羽尘忙着反驳,道:“我才不糊涂!我说的是祖母唱的好听。” 他表达不清。他觉得,祖母就是最好的人,祖母做什么事都最周全、最好了。 她是世间第一等的祖母,最好最好的。 仲夏的午后,太后快要睡着了,白羽尘却一点睡意也无,看着天上变幻的云,问:“祖母,他们说我父皇是开国皇帝,他怎么建的国啊?” 太后闭着眼睛,道:“这个你得去问你父皇,他的功绩,不该由我来说,该让他亲自说。” 白羽尘想着:“这样啊……对了!弟弟到了冬天就一岁了吧?” 太后算了算,道:“对啊,昼儿出生的时候,冷得很呐,该是深冬时啊。” 白羽尘小声地道:“弟弟都一岁了,我还没见过他。父皇母后也都没把我接回去……” 太后睁开眼睛,“啧”了一声,弹了下他额头,道:“这叫什么话?往后不准说。你只要记住,这世上最疼你爱你的就是你父皇母后,你日后最坚实的臂膀就是你弟弟,怎么生出能怀疑他们的心?” 白羽尘只好应下,抱住太后,笑道:“反正现在,我就要跟祖母好!” 两年后,他和太后一同去到圣辰宫。 如白羽尘所料,白珩确实是在朝廷和家事之间徘徊,也确实是忙得不行,没时间去顾白羽尘,一时间将他忘在了建章宫。 还是不行的,白羽尘还是要和爹娘一同生活,太后怕他不跟亲爹娘亲。 程新燕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脸色不好,每夜咳得睡不着觉,也不怪她渐渐不再管事。近几年,为了巩固权力,笼络老臣,白珩纳了几位嫔妃,也都还没来见过程新燕。 太后此番前来,除了让白羽尘和弟弟、母后亲近些以外,还有件重要的事——她听闻白珩要立白羽昼为太子。 圣辰宫。 白珩如坐针毡,偷偷看了眼太后。但太后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坐着,欣赏茶盏。 片刻后,太后开了口:“听闻朝中大臣已经开始站队了,他们赌的谁为未来国君啊?” 白珩只得回话:“古来君主立嫡立长,老臣们自然是站尘儿,年轻一辈都不怎么参与。只是私底下,谁敢不给长子面子?” 太后嗤笑一声,道:“我看,是谁敢不给你这个皇帝面子。” 太后看向白珩,道:“皇帝觉得,大梁的储君之位,该给谁啊?” 白珩自知自己做错了事,不言语。 太后重重放下杯盏,道:“如今几位皇子俱是孩童,你便急于立储。日后若是储君的言行举止达不到你的标准,你又要行废立之举。你以为立太子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以为以后废立,丢的只会是孩子的脸吗?是大梁各位宗亲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 太后冷静了一番,苦口婆心道:“皇帝,朝臣站队,你我无法撕破脸强行控制。若你早早立了昼儿为太子,日后他登基,朝臣却心向长兄,他心里作何感想?他若需要征战,他若要颁行律法,身侧却无忠君之臣辅佐,怎么办?” 白珩低下头去,也在思考。 太后接着道:“若是朝臣站了尘儿,日后新帝一定会削弱宗亲权力,到时候尘儿受了官员欺压,如若谋反,且不说百姓生活会遭遇多大的影响,等他们手足相残,等尘儿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心里过不去,又要被骂谋权篡位。你觉得,他们两人的人生一直被推着前进就好吗?” “……” 白珩抬头,道:“若是尘儿天资不及昼儿,难道我还要应和朝臣扶他上位?” 太后道:“皇帝,君主的荣辱本也不在自己天资是否聪慧,而在于其人是否明辨是非,以及臣子是否用心辅佐。” “他日若是尘儿谋反,昼儿会成为废帝,沦为笑柄。尘儿也会远离‘明辨是非’之称,不足以称为君主,而是贼啊。” “届时天下大乱,梁室无名利立于天下、号令群雄。你我倒是能一死了之干干净净,但你我的错误,凭什么要让两个孩子要替你我受唾骂?” 白珩听了太后的分析,道:“此事是我妄下结论,倒不如,等孩子们再大些再议吧。” 其实他们都清楚,白羽昼的命运早已被朝臣站队的局面定下了,他只能做个臣子了。 两人又商议了许多孩子们的事,拐弯抹角,但太后不该干涉朝政,所以还是闭口不提。 白羽尘晚上没有歇在圣辰宫,还是和太后一同回建章宫了。 永巷。 太后拉着白羽尘的手走着,白羽尘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低头,笑道:“尘儿不高兴了吗?” 白羽尘摇摇头,道:“不是。是我听见您和父皇吵架了,祖母,是不是因为我啊?” 太后摇头,道:“不,我们是因为一些观念的不同。尘儿,等你大了,你就明白了。” 白羽尘不解,道:“什么东西,我只有长大后才能明白啊?” 太后想了想,道:“比如说,怎么活着,怎么体面的活着。” 白羽尘叹气,道:“我果真不知道。” 太后微微一笑,道:“所以呀,这些不是你该为之担忧的事情,你只要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长大。祖母和父皇母后都护着你,咱们一家子长长久久的活着。” 白羽尘嘿嘿一笑,开心了。 他三四岁的时候,太后病了,白羽尘便回了程新燕宫中教养。 他虽不曾时刻陪伴自己的母后,但也印象深刻,也不曾生疏过。 程新燕气色也不好,比前段日子都差。 他慢慢回想,好像自从自己和弟弟出生,母后身体就没好过。 但他现在有玩伴了,白羽昼也淘气,天天缠着他。 他到凤仪宫的第一天,白羽昼便来找他:“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了,还记得我不?” 白羽尘轻轻点头,微微颔首,道:“至亲手足,自然不忘。” 白羽昼笑道:“哎呀,何必这般同我讲话?” 白羽尘坐下,思索一番,开口道:“在母后身边的日子,高兴吗?” 白羽昼心直口快,道:“高兴啊!母后可好了!” 白羽尘也微微笑了,看来他的弟弟不缺快乐:“那就好。” 也是同年,当初跟着白珩建国的齐济昌来了上书房,成了白羽尘和白羽昼日后的教书先生。 白羽尘很喜欢这位老师。齐济昌比白珩大几岁,成熟许多,有些幽默,留着胡须,读书入神时身上摸着胡须,面上带着笑容,头也轻轻地摇。 齐济昌看白羽尘的眼神是不同于白羽昼的,他看向白羽尘时,眼中似乎带着一种肯定与认可。 冥冥之中,白羽尘觉得齐济昌肯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无论如何吧,这段日子算是他很幸福的时光了。 那年冬日,雪下得很厚,白羽尘想叫白羽昼陪自己玩雪,但白羽昼赖在床上,就要睡觉。 白羽尘叫不起来他,只好使用些强制措施。 他叫来几个太监,让太监们把白羽昼抬出去,放在雪地上。 正好,当时宜妃的女儿白锦忻过来找母后程新燕,在院子里看见了白羽尘做的好事。 白锦忻还没见过白羽尘,心下疑惑。但看见这么多人都听白羽尘的,也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走到他身边,微微欠身道:“皇兄好。” 白羽尘也没见过这位庶妹,甚至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得先回礼,又道:“这位妹妹是?” 白锦忻淡淡一笑,道:“宜妃之女,白锦忻。母妃叫我来找母后。” 宜妃想必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白锦忻穿的暖和厚实,颈间还戴着长命锁。 白羽尘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来了,不着急进去,我要做件事,你看着。”说罢,拉着她坐在廊下。 白羽昼虽然被抬出来,但还是没醒。 几个太监按照白羽尘的吩咐,将他放在地上滚。不多时,白羽昼身上裹了雪。 白锦忻起先还以为是几个小太监在闹,看清白羽昼的脸后,诧异道:“这是……二哥?” 白羽尘:“昂!” 白锦忻:“……” 待白羽昼身上裹的雪多了些,他才醒,还有些懵。 白羽尘怕他哭,惊动了程新燕,慌乱之下,顺手捏了个雪球,扔在他脸上。 白羽昼:“?……” 见白羽昼已经忘了喊,白羽尘才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有些心虚地道:“你别跟母后说我往你身上裹雪哈。” 白羽昼:“我是哑巴行了吧。” 白羽尘:“行。” 白锦忻:“……皇兄,我先去找母后了。” 白锦忻走后,白羽昼开始大哭,白羽尘使劲哄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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