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傅铉凌下令兴修的王宫已经建成。第一次登楼眺望大齐的江山,是在宫宴散后,借着微醺酒意,同林江渠一道。 “老师,”傅铉凌眼底万里山河,他淡淡地问,“朕听说那北疆国主顾诀是月羌人的后代,真的吗?” 林江渠沉默片刻,“月羌已经……被灭族了。” “你们攻进城的时候,真的没有找到皇叔?” 林江渠摇了摇头。 “朕却听说,皇叔被关在月照宫,那可是顾诀的帝后才可住的地方。”傅铉凌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顾诀,究竟把皇叔当什么?” “陛下,”林江渠说,“臣非有意偏心,可这两年,誉王拼尽全力传来不少重要情报。那个叫月生的孩子您也见过,他和誉王,这么多年来,着实不容易。” “月生朕已经封赏过了,本有意赐他官职,他却不肯留京,只肯去偏远州县做个Ⅸ地方官。朕看他心意已决,便允了。可皇叔的下落,连他也不知道……” “陛下放心,臣会继续搜查。” “那便要拜托老师了。”傅铉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老师如今身为柱国,政务繁忙,行动实在不便,不若解了老师的桎梏,允你继续管理暗卫营?” “……臣遵旨。”林江渠掏出随身携带的虎符,放到桌上。 “老师与皇叔的深重情谊,真令朕羡慕。当年,肯定也很令父皇羡慕。” 傅铉凌似笑非笑,起身抬起一杯酒,慢慢洒在了地上。 林江渠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 林江渠出宫时,周佩棠拎着周小妹在宫门外等他。 “林大哥!”周棠棠看见林江渠便赶紧招了招手。 周小妹已经快到及笄之年,却仍欢脱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前几日还闹着要去东洋修学,一家子拗不过,周佩棠便答应了陪他去,正好也打算拓展拓展周家的商行。 此番,是来和林江渠辞行的。 “棠棠好久不见。”林江渠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周佩棠。“你们何日启程?” “明天一早,乘朋友的商船,大概半个月能到。”周佩棠说。 林江渠点了点头,“下次见面,恐怕就是年后了。” “你可别趁我不在就胡作非为,”周佩棠捏捏他的手臂,“我朋友满天下,到处是眼线。” 林江渠笑了笑,“你只须答应我,回来后便成亲,我保证安分守己。” “……”周佩棠的脸刷地一红,“当着小孩的面说什么呢你?” 周棠棠避之不及充耳不闻,哼,两个装模作样的假正经。等到成亲非好好敲他们一笔竹杠不可! 周小妹默默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对了,”林江渠挠挠头,“之前你送的玉佩在江南被炸碎了。对不起。” “一个玉佩而已,你好好的就行了。” “嗯,”林江渠笑了笑,“棠棠,待会儿想吃什么?” 周棠棠脸上忽然泛起一点娇羞,“你们定就好,我得去别处一趟。” “臭丫头,爹娘在家里等着呢,别想瞎跑。” “知道啦知道啦!”周棠棠在转角处和他们挥挥手。 “这丫头怎么不粘人了?” “别说了,”周佩棠不满道,“前阵子不知哪里认识了个东洋的小白脸,情窦初开,十头牛都劝不回来。” 林江渠轻笑,“怪不得非要跑去东洋。” “女大不中留啊。”周佩棠叹气。 林江渠搂住他的肩膀,“你去便是,我常常写信。” “要多想我。” “好。” 林江渠低头,飞快地吻了一下周佩棠的眉心,眼底满是笑意。 暮色沉沉,人间铺洒满金色碎粉,千千万万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便如此埋葬在大地上。随着四季轮换,等待被挖掘,等待被解读。 等待被重新提起,然后再被遗忘。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后面还有几个小番外。
第96章 番外+后记 番外(壹)柳寒春瘦何处叙 “姑姑,慢点儿!” 自从逃出北疆后,顾如叙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在以一种非常人的速度迅速衰竭下去。不足以应对身后紧追不舍的齐国追兵。 天气转寒,顾如叙常常手脚冰凉,浑身抖得厉害。元祈找了个山洞,供两人稍作休整。却连火堆也不敢点燃,怕引来追兵。 “元祈啊,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不行,姑姑你别说话了,”元祈把水壶递到她嘴边,“喝点水,歇歇。” 顾如叙偏过头去,捋起袖子,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上面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纹,是凸起的血管。 这场景也并不陌生,当年师父也是这样,但很明显,顾如叙的要严重的多。这几年来,她常常在自己身上试蛊毒,万无一失了才敢对顾诀下手。但她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顾如叙轻声说,她神色平静,“你快逃吧。” 元祈忽然流下眼泪,“姑姑在哪我就在哪儿,姑姑若是死了,元祈也不活。” “傻……傻啊……” 顾如叙抬手,想去擦擦她脸上的泪水,手臂却仿佛灌了铅,重得抬不起。 她眼睛半睁半闭,看向虚无的上空。微弱的光亮一点点变暗,变得深不见底。 “从前我以为,从阿兄和师父死掉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已经失去为自己而活的可能,我想过死,想过好多次,总是下不了决心。后来我不愿死了,因为我听说顾诀还活着,我要找到他。月羌,不能断绝在我手里。” “可我终究有心无力。我此生愧对太多人,我活该不得好死。虽不后悔,却也不想重来一次,因为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 元祈已经哭得止不住眼泪,紧紧握着顾如叙的手。 “你身上蛊毒已解,你也终于自由了,今后,为自己而活吧。” 顾如叙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她仿佛陷入了回光返照的状态。抬着头,轻轻眯着眼,似是看见了谁。 “我本来想再去见你一面的。” 她声音好低好低,渐渐连气息也平缓下去。 “陛……下。” 元祈愣愣地跪在原地。 她印象里的顾如叙从来都是无悲无喜,无论做什么都不掺杂私人情意。独独在几年前,忽然一日,元祈见她红着一双眼,独自去寺庙烧香礼佛了整整三个月。 姑姑口中的陛下,从来也不是顾小公子。 是……谁呢? 番外(贰)归云茫茫隐人间 林江渠和周佩棠的婚礼举行在砚钦楼,办得并不隆重,京城里知道的人也不多。因为只请了些挚友亲眷,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周佩棠不乐意林江渠受风言风语,便一并舍去。 傅铉凌也到场坐了一下,但没待太久,喝杯酒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除此之外,倒是还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林大哥!恭喜呀恭喜!” 林江渠惊喜地迎上去,“徐小将军怎么来了?好一阵没见你,听说你云游四海去了?” 徐怜点点头,笑道,“是啊,只是听说林大哥今日新婚,便一路赶来了。” 徐怜在外游荡多年,人似乎也晒黑了些,当年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少年,如今已经多了份沉稳。 当年傅铉凌也挽留过他在朝为官,但他婉拒了,跟着一位老道人,隐遁四海。也算半家世外风流客。 两人一边叙旧一边喝了几杯,林江渠便不得不去招呼别的客人。徐怜摆摆手,任他去了。 那场战争对太多人太多事的影响都不可估量。 当初有些聒噪耐不住寂寞的少年人,如今也可独坐自斟自饮。 谁又能指摘? 宾客热情,送来各种各样的贺礼,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座小山。第二天两人拆看的时候,周棠棠也在旁边跟着乐。 “哥,这里怎么有盒甜蜜饯?”周棠棠翻到一个红色的盒子。 林江渠和周佩棠对视了一眼,拿过来一看,确实只是一盒甜蜜饯,没什么特别。 “诶,那里有字!”周棠棠指着那盖子说。 两人一看,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字。 “同心白首,比翼佳眷。 安好,勿念。” 那字迹两人都太熟悉了,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可以模仿个七八成。 “这混蛋……这么久也没个信儿,我还以为……”周佩棠拿着盒子,又气又笑,眼中泛起泪光。 林江渠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轻轻搂进怀里。 活着就好。 真的。 ―― 来报说顾诀葬生鬼野谷之后,傅铉凌也没有完全放心,曾经派过人去谷底找寻尸体。 其实这个任务本身就没什么可行性。当初整个山谷轰塌,巨石坠落,底下的人都被碾成了碎块。连人形都看不出来,更无题分清谁是谁。 好在捡到一块摔成几瓣的玉佩,拼凑一下能看出大致原貌。拿给朝中人看了,林江渠、月生也都说是顾诀的东西。 顾诀母亲夏绫的遗物。 傅铉凌却并没有因此完全安心,高枕无忧。他只觉得顾诀还藏在某处,伺机而动,再搅个天翻地覆。 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可能当年傅霄之事对他影响太大,傅铉凌几乎是要得疑心病,在京城里四处防备,甚至拆除了誉王府。他在位期间,暗中从未停止过对顾诀和傅珩的追查。不放过半点风声。 可至死,也一无所获。 后来在史书上,对傅珩只提寥寥几笔,对北疆王顾诀的记载虽不少,却基本不是些好话,说他残忍嗜杀,施虐成性。说他热衷于巫蛊邪术,终究引火烧身。说他野心勃勃,忘恩负义。 对于他年少时被带到京城种蛊一事,却只字不提。 那便是正史了。 _END_
后记:
第一部 真正意义上的长篇,终于写完了。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写短篇同人比较多,原创和长篇,都是很少触碰的东西。 当时写时未知觉,现在回过头去看,真是处处是硬伤,格局一旦稍大,必然会超出我的掌控。也是能力不足吧。很抱歉没有赋予他们更生动的生命。 写的时候有哭有笑,陪着他们经历了很短暂潦草又漫长的一生,每一个人,都仿佛真的就在我面前,和我倾诉过他们的故事。现在我把他们的故事也讲给你听。 几乎每一个人的结局都不算好。本来周佩棠和林江渠也是没法长相守的,写了佩棠被误杀在战场上,但之后还是难免心生不忍,几千字全删了重来。 所以他们成为了唯一一对圆满的。 柳观然和傅霄,拓跋郁和慕容钤,萧冼和洛半深,束鲤和阿弥尔,都是很遗憾的。而南遇是我最心疼的角色之一,里面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我的角色不是超级英雄,他们有很多很多瑕疵。但那不妨碍我喜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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