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疼得像被针扎一样,顾如叙开的药素来是又苦又涩,视死如归地喝下去,却压制不了多久,几个时辰后又是生不如死。顾如叙说那药容易上瘾,也不肯给他多开。 顾诀半夜疼得睡不了觉,干脆守到傅珩床边,似乎看着他,那疼痛便可缓解一般。 也没点灯,只月光疏落进来,微微照得亮床上人的侧脸。 他的呼吸声,很平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比起前几日,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顾诀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色,下腹泛起一股热感。他低头看了一眼,暗骂自己一声禽兽。起身去到了杯隔夜的冷茶水。 折回来的时候,傅珩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诀。 顾诀心里一惊,杯子啪地掉在地上,来不及顾那一地碎片,就大步走过去,扣住傅珩的肩膀,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你醒了?怎么样?饿不饿?身上痛不痛?” 傅珩没说话,看了看顾诀,歪着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你是……谁?” 顾诀愣了一下,放开他。 “你不记得我了?” 傅珩摇摇头。 顾诀抓着他肩膀的手不禁一用力,装的?又是什么诡计?还想骗他? “疼……” 傅珩被他的表情吓得不敢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傅珩眨眨眼,泪水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像丢了糖人的小孩。 是了,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陌生的。看来是真的忘记了。 顾诀更慌了神,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柔声安慰,“别,别哭,对不起,怪我怪我。” 傅珩哭得更凶了,眼泪像雨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顾诀轻轻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珩儿乖,不哭了。” 傅珩吸了吸鼻子,脸上一片泪痕,软软地问,“珩儿是我么?”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落到顾诀耳朵里,像猫爪子似的挠了一下,浑身一阵酥麻。 “是你,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 傅珩点点头。 “你还记得什么?告诉我。” “……都、都不记得了。”傅珩努力地想了想,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眼看着又要掉眼泪。 顾诀连忙拍拍他的背脊,“没事没事,记不得就算了,没关系的。” “真的吗?你是谁?” “我,”顾诀本来想说我是你弟弟,想了想两人也不是一个姓,便道,“我是你夫君。” “啊?”傅珩愣了一下,脸上刷地一红,“可我们,我们都是……都是男……男的。” 顾诀心里觉得可爱,笑道,“男的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你。” “那我也……也喜欢你么?” “当然,我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顾诀凑近他耳畔,气息吹在脸上,热热的,傅珩的脸愈发有些红。 “别怕,你伤势未愈,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我们外出冬猎,遇到刺客,你替我挡了一箭,昏迷至今。” “刺客?有人要杀你?” “对呀,我是这里的君王,很多人都想杀我。”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傅珩皱眉。 顾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你好好活着,我就不危险,你像现在这样受伤,我才危险。听到没?” 傅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傅珩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上面一片冷汗。 “没事,没事……” 顾诀紧紧抱住傅珩,勒得他有些不舒服。而傅珩没注意到,顾诀脸色惨白,双眼却红得似要滴血。 ―― 傅珩醒来的消息传出后,便再无人亲眼见过他。顾诀的寝宫,非诏不得入。 说什么金屋藏娇,藏的却是个迷迷糊糊的敌国质子。被顾诀面不改色脱口而出的谎话骗了团团转,至今也真把顾诀当做自己对象。 顾诀哪也不去,什么也不管,每日陪着他养病。端茶送水,盯着人看就是最大的消遣。 色令智昏,洛半深十分看不下去。两人争执不下,大吵了一架。 “我的私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管?” “你如今是漱川的君王,言行举止关乎家国命脉。我身为辅臣,自当以大局为重。”洛半深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喂,我说过的吧,”顾诀不耐烦地偏过头去,“答应你的事我未曾食言,你也最好少管我。” “顾诀,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谁,得寸进尺?”顾诀刷得站起来,眼中闪过危险的光,“那刺客,是你手下的人,对吧?” 洛半深表情僵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别演了,”顾诀冷笑,“那人扣弦的手法极为特殊,不同于常人。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无须再说是谁了吧?” 短短一瞬,他竟连扣弦的指法都看得清楚! 洛半深心中瞬时感到有些沉重。 “你觉得是我主使的?” “你没那么蠢,”顾诀坐回去,翘起腿,“不过你手下的人,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听话?” “怪我。” “是怪你,你没管教好。”顾诀声音一冷,“我不追究,你便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转告吴钩,既然傅珩已经醒了,他的命,我暂且留着,不要再得寸进尺。” 洛半深握紧的手悄然松开,“我听说誉王失了记忆,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想说什么?” “陆存予,这种时候,你就别装好人了。”洛半深轻笑,“齐国,你早就打算收入囊中,一直下不了手,不就是因为他么?现今天下虽看似唯漱川独尊,齐国做小伏低却只是假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过三五年,齐国休养生息,彼时再与漱川反目开战,结果未可知。你还要等到何时?” 顾诀摇摇头,“漱川也正处于战损,需要时日恢复。此时再开战,不妥。” “只须一战,”洛半深竖起一根手指,“漱川不比齐国,开战以来,除却上次的小国叛乱,未曾有过变数。小半年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再加上齐国缴纳的赋贡,并非经不起一战。反观齐国,强弩之末,苟延残喘,只差最后一击。” 顾诀靠着座椅,沉默不语,道,“此事先压下,以后再说。” 洛半深眼中一片暗色,停驻片刻,才转身离去。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是那种看透一切的自信。 陆存予嘴上不说,可他已经看出来。 他动心了。 陆存予啊陆存予,你才是最有野心的人。 ―― 傅珩失忆后,性格变了不少,沉默寡言,很少讲话。怕生,只对顾诀亲近些。 倘若任何一个从小就认识傅珩的人在场,便会觉得誉王殿下回到了小时候。 过两日便是中秋,宫里宫外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正好傅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吹吹风也无碍。顾诀想带他出去走走。漱川的街市,他也很少看过。 说白了他们两人,没有一个是真的活在凡间。 宫里大宴,顾诀只简单露了个面就推辞说身体抱恙,丢给洛半深主理。然后便带着傅珩偷偷出了宫门。 街上甚是热闹,人群真如潮水,渗透了街道的每个角落。灯火通明,各色各式的灯笼闪得人眼花缭乱。吆喝声、歌声、说话声,络绎不绝。 两人都遮住脸,随着人群一路走走停停。傅珩兴致很好,不怎么说话,但眼睛亮堂堂的,里面盛着一万里的星河。 顾诀想起来第一次去京城的时候,赶上上元节,傅珩也带他去转过夜市。那时的自己便如傅珩现在一般,心里虽欢喜,却举止局促。 岁月荏苒,顾诀最近似乎经常有这样的感慨。 傅珩忽然不走了。顾诀抬眼,原来是一家卖月饼的铺子。 顾诀低头问他,“想吃什么馅儿的?” 傅珩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豆沙!” 还是那么喜欢甜食,顾诀笑了笑,掏钱过去,道,“要三个。” “好嘞!” 店家把月饼包好,递给来,傅珩欢欢喜喜地接在怀里。 “你不吃吗?”傅珩转头看顾诀。 顾诀摇摇头,“太甜。” “可是我不喜欢苦,皇兄喝的药最苦了,他每次都不想喝,可父皇总是逼着他喝。” 顾诀脸色倏然一变,一把抓住傅珩的肩膀,“你想起来什么了?” 傅珩自己也愣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顾诀,皇兄是谁?父皇又是谁?为什么我……” 傅珩越说越乱,忽觉一阵头疼,紧紧捂着脑袋。浑身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顾诀被他吓到,连忙把人搂进怀中,轻声安慰,“别想了,没事的,想不起来也没事……珩儿乖,我在呢。” 半晌,傅珩终于没了力气,瘫倒在顾诀怀中,顾诀握着他的手,手心一片冷汗。不知是傅珩的,还是他自己的。 之前傅珩刚失忆时就找过顾如叙,顾如叙也拿捏不准,说可能永远不会恢复,也可能隔天就全部想起来了。 也就是说,傅珩还是可能记起一切,再度与他为敌。 到时候,他若再想拿下齐国,如何下得了手? 顾诀看了看繁华的万家灯火,一把将傅珩打横抱起,往回走去。 【作者有话说】:我真的想吐槽一下这个排版。
第94章 《齐书》记载,德宣十五年,漱川撕毁和约,突袭发兵,攻破京城。德宣帝傅霄带领众朝臣退居汴京,降封为齐王。齐国原先的地界全部有了漱川军驻守,民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是年春,齐王不堪重辱,自刎于宫楼,独子傅铉凌继位,年仅十三,虽有名将林江渠辅政,却终究为一傀儡。 同年七月,漱川爆发内乱,君主顾诀清理内朝,坑杀反叛的漱川大姓贵族二百八十四人于连琊谷。改国号为“北疆”,追封其父顾晌为明德高祖。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北疆,复国。 那时傅珩已经在漱川待了近两年。史书上最后一笔关于他的记载,还停留在德宣十四年,誉王初入漱川为质。 自此,翻遍史书,再也找不见关于傅珩的只言片语。有的说他在漱川被折磨至死,有的说他隐姓埋名流落凡间,有的说他不堪国耻自刎殉国,也有的说他早已投敌改名换姓。 而誉王之下落,终成为历史悬案。 ―― 连琊谷里总是一幅阴暗的气派,地底潮湿,点火总容易熄灭,只有外面来人的时候,才能看见些许光亮。在连琊谷,没有时间,没有昼夜,连呼吸都似乎是凝滞的。 多少人,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丧命。 门口传来脚步声,烛火的光已经映到窗里,黑暗中的人如同发现猎物的野兽一般,猛地弓起背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却只扯得铁链哗啦哗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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