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奇怪,怎么好像在誉王府就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他记不清了吧。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看誉王对这小公子看护得紧,便很快端上了茶水和各式糕点。顾诀拿块梨花酥尝了一口,噫,果然没有宋阿婆做的好吃。 顾诀等了半晌,终于闻见有人来,回头看却不是傅珩。方才那个小太监麻溜地跑近,说皇上要见他。 “我?”顾诀一脸茫然地指指自己。 “是呀,公子可快些,别让主子久等了。”小太监一脸诚惶诚恐。 顾诀心说皇帝见我干嘛,却又想起傅珩叮嘱的话,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顾诀被引到主殿门口。一路走进去,两侧点了许多宫灯,在绣金线的红色帘幕上映出层层叠叠的烛影。大殿尽头坐着一个戴毓冕的人,面色晦暗,却似乎是在看自己。 顾诀一眼便看到傅珩站在一旁,朝自己招了招手,让他走近。 “快行礼。”傅珩低声对他说。 顾诀不是很想莫名其妙给这人下跪,但是看傅珩的脸色严肃,便老实了一点。正要屈膝,只听殿堂上的人轻声道:“无妨。” 傅珩抬头看了傅霄一眼,“皇兄恕罪,这孩子野惯了……” “你呀,越来越拘泥于这些礼数,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了。” 傅霄说着便走下御座,唇角带笑。顾诀这才看清他的脸,不似帝王相,年纪应该也不大,眉宇间都有些病态,脸也带一抹苍白,显出书卷气。如非那一袭玄色龙袍,几乎要叫人以为是位文弱的书生。 傅霄走近他:“你便是逐知捡回来的小孩?” 顾诀点点头。 傅霄又问:“在誉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顾诀又点点头:“誉王待我很好。” 傅霄笑了一下:“那你以后可愿跟着誉王做事?” “嗯?”顾诀不知道这发问是何故,本能地看向傅珩,却发现那处空荡荡的,傅珩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不必找了,朕已让誉王去殿外等了。你只须讲真心话。” 顾诀抿着唇,袖口下的手指不禁攥起,似乎很不情愿,半晌才说:“我……不配。” “现在的你,确实不配。”傅霄点头表示赞成,“不过,誉王说你是个好苗子,倘若你愿意,朕可以安排你去暗卫营。” “暗卫营?” “你不是想变强吗?你可知道,誉王当年就是从暗卫营出来的。” 顾诀沉默了片刻,“条件呢?” “条件?”傅霄笑了,转身走上御座,宽大的衣摆在石阶上摩擦出沙沙声,“等你两年后活得下来,朕再告诉你吧。” 顾诀走出大殿的雕花木门,看见傅珩倚着廊柱等他,他身后是几株淡紫色的花树,含苞的枝头在嫩叶间跃跃欲试,缀着水光。傅珩向来喜着素衣,在纷繁的背景中显得格外鲜明。 “你们说了什么?”傅珩见顾诀出来,冲他笑了一下。 顾诀走过去,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傅珩,我想进暗卫营。” 傅珩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想进暗卫营。”顾诀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傅珩眉头微蹙,扣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暗卫营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傅珩拍了下他的头,“那里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我不是去玩闹,我……” 傅珩一把捂住他的嘴,带着人往外走,“这里不是吵架的地儿,回去再说。” 顾诀瞟了他一眼,闷闷地不出声。
第06章 拉钩上吊 傅珩领着他去了太医署的一间偏院,顾诀的娘亲便是在此休养。院子周围种了竹子,看起来环境清幽。 二人刚要扣门进去,便碰见一位扎双环髻的女子提着饭盒推门出来。那女子顿了一下,待看清访客,才连忙行礼:“奴婢掠雁见过誉王殿下。” “不必多礼,里面的可是夏夫人?”傅珩问。 那女子回道:“回殿下,正是。夫人刚用了午膳,在屋内小憩。” 傅珩点点头,“多谢,去忙吧。” 那女子便应声告退了。 傅珩又转头对顾诀道:“在这等一会儿?” 顾诀知道傅珩其实很忙,陪自己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便不想再占用他的时间,“我等着就可以了,你也有事的吧?” “哟,小狼崽子还学会体贴人啦?”傅珩故意笑道。 “……”顾诀发现这人真是没皮没脸。 还没回嘴,便听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阿诀么?” 顾诀闻声愣了一下,立即推开门进去,他娘亲卧在榻上,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是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换掉那些破布衣裳,稍微梳理一下,居然还是位容貌不俗的妇人。 不过也是,看看顾诀那张脸,便觉得血缘有时确实靠谱。傅珩默默想。 “娘,你感觉怎么样?”顾诀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夏绫抬手轻抚他的脸,“娘没事,咱们的事掠雁都说与我了,”又转头看见傅珩站在旁边,“阁下便是誉王殿下吧?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 夏绫说着便要下车来行礼,被傅珩拦住,“夏夫人不必多礼,身体重要。” “阿诀从小到大,着实跟着我吃了太多苦,誉王殿下此番救助,真是……”夏绫的声音忽而哽咽住,低头流下一双眼泪。 傅珩见状连忙递过去一张帕子,“妇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如此挂念,本王实在惭愧。” 夏绫抹着眼泪又絮叨了一阵,顾诀一直静静听着,没怎么说话。傅珩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辞行。 “今日就如此吧,夏夫人也累了,有何需要,吩咐下人便是。本王命人在城东置了处安静的居所,夫人若是不嫌弃,再过一阵便可和顾诀一道搬去住,过些安生日子。”傅珩道。 “王爷有心了,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说着拽拽顾诀的袖子,“阿诀,还不快给王爷磕头谢恩。” 顾诀眨了眨眼睛,不待傅珩出声,便猝然跪倒在地,双手压低,朝他隆重叩首。 “谢王爷,救命之恩。” 傅珩有些惊诧,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把将顾诀揪起来,领着他赶快走了。 一路回到誉王府,顾诀一声不吭,也不去看身旁一头雾水的傅珩。 “你这是,怎么了?”傅珩拄着下巴问他。 顾诀不说话。 傅珩伸手过来揉揉他的头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别扭小孩抿了抿嘴,“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什么?” “等我娘和我搬去你说的房子里住,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顾诀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像一潭湖水,映出对面人漆着银纹的面具。 傅珩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想见我?” “才不是,我……”顾诀恼羞成怒地要狡辩,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若回来京城,必然常去看你,你若想来誉王府,随时回来便是,如何?”傅珩笑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要守信用。”顾诀的声音闷闷的。 “当然,堂堂誉王怎么会不讲信用呢?一诺千金傅逐知听说过没?来,拉钩钩?” 顾诀满脸疑惑:“什么拉钩钩?” 傅珩一愣,突然想起来这顾诀从小在匪帮长大,没有什么同龄伙伴,连民间最普通的拉钩立誓都不知道。 “喏,这样,”傅珩拉过他的手,教他将小拇指与自己的勾在一处,然后彼此的大拇指轻轻碰头,晃一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诀呆呆地看着这新奇的幼稚游戏,非常认真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上吊?” 傅珩:“……小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问题。” “你也不知道啊?” “闭嘴。”傅珩偏过头去不看他。 其实他当然不知道,他本来也不是在民间长大。什么拉钩上吊的俗话,还都是傅霄以前拿来哄他的。 那时候傅珩年纪还小,非常粘傅霄。后来傅霄渐渐被父皇派去各地视察工程,经常一去就是几个月。小傅珩一听说皇兄要走,便扒拉着门板躲在背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像只眼睛红彤彤的小兔子。 无奈的兄长只好放下行李,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哄,“小阿珩这是怎么啦?” 小傅珩伸着小短手搂住他的脖颈,哭了脏兮兮的小脸埋在傅霄肩上,赌气不肯讲话。 “皇兄保证这次很快就回来了,小阿珩要乖,皇兄才会给阿珩带礼物哦。”傅霄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柔和得不行。 糯米团子这才稍稍止住泪花,“皇兄说话算数吗?” “当然,皇兄什么时候骗过小阿珩?不信啊?来拉钩钩?” “什么是拉钩钩?” “这样,”傅霄拉起小傅珩软乎乎的小手掌,做了个拉钩的动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我们就都要遵守诺言了哦。乖乖等皇兄回来好不好?” “好!” 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倒是傅珩在外面的时候越来越多,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他从来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和第二个人玩这种哄小孩的游戏。 想着想着,傅珩就不禁暗自笑了一下。眉目间那一星半点光亮,悉数落进顾诀眼底。 回了誉王府,傅珩又记起方才的事,便把顾诀叫到书房,问他:“小崽子。你为什么想去暗卫营?” 小崽子显然不大满意这个称呼,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去。再说了,你不也是里面出来的嘛?” 傅珩沉默了须臾,“那里很危险,你要好好考虑。” 危险?顾诀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活在危险之中。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生命就是用来等待死亡。可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事非做不可。 傅珩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便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但你必须告诉你娘亲,如果做了对自己不负责任的选择,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明白吗?” 顾诀点头,心里却早已下好了决定。
第07章 最锋利的一把刀 冬雪已经要化到最后一层,御花园里的梅树纷纷出露真容,抖掉枝条上的碎雪,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水迹。 宫女们要采掉今年最后一趟雪水,收进玉瓷瓶里,送去慈宁宫备好,留给太后煮茶。 年年如此,几个小丫头已经做得极为娴熟。来的时辰太早,园里静悄悄的,几乎听得见雪化的声音。 “皇上对太后娘娘可真是孝顺。”一个姑娘抱着瓶子,不禁感叹道。 “可不嘛,”旁边一个回她,“年年采雪煎茶,听说去年江南进贡的头批银针初露,皇上记着太后老人家喜欢,差人给慈宁宫送了七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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